57、喇叭花

马撞上了他,他抱着明月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圈,砸在了一个打铁的炉子上,小街铁铺,在门口打铁是常事,龙乡被铁水灼了臂膀,袖子也烧着了。明月虽受了惊,却爬起来端起铁铺里的水,将火浇灭了。

龙乡是定然不会受伤的,他只是觉得微微灼痛,回去涂点药运点气就没事。

明月惊魂未定,她身子骨薄弱,经历刚刚一事,心里还是激烈地跳动,要不是刚才龙乡紧紧护着她,现在她也不知道会怎样。她拉起龙乡问:“你还好吗?要不回我家给你涂点药。”

龙乡眼睛一亮,正欲开口,明月似乎想起什么,连忙改口:“还是去医馆吧!”

明月再看那马车,马似乎出事了,两个前蹄跪在地上,好似跪礼一般。

那马车翻了个身,侧躺在地上,车夫爬起来骂骂咧咧,人群都在围着看,明月担心马车里的人出事,就问了一声:“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马车忽地动了动,帘子倏然被掀开,一个全身黑衣短打的人,连头也包着,钻了出来,扛着一个大袋子,也不知是什么,黑衣人望了明月一眼,从人群里急匆匆离去了。

这人如何这么奇怪?明月正想着,意识到龙乡还在身旁,既然无事,就拉着龙乡去医馆就医。

龙乡被她这么一拉,那白皙的手虽然只拽着他袖子,但是他忽然有些紧张。

明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去不去就医?”

显然明月看着他没走,就催促他,他是被她刚才的行为愣住了,明月似乎也发现不对,手放下了。

明月心里想,这男人好磨叽,但是他的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她只得温柔说:“公子,不能耽误伤势,知道吗?”

龙乡被她这么一说,眉头展开,是傻子也能看出他一脸的桃花,明月就纳闷了,他是怎么了?不过好像这半月以来,她确实没这样温柔对他说过话,她对他起初就烦到透顶了。

龙乡说:“姑娘,我这伤势不打紧,我回去休养下就好,要么我送你回家吧。”

“是你说的不要紧?”明月见他似乎伤势不重,就说,“既然这样,各自回家吧!改日我会答谢你的。”

“姑娘,”龙乡问,“你身上可有一百文钱,能不能借我下。”

明月说:“是不是因为没钱所以不愿去医馆,你既然为我受伤,我自然会为你付药费的。”

“不是不是。”龙乡连忙将茶铺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番。

明月撇了撇嘴:“你是不是榆木疙瘩啊,你以为再回去还能要回来!”

两人往回赶,到了茶铺,还有喝茶的人,明月问:“小二人呢?”

一客人说:“你说那小二啊,早开溜了?这茶铺现在真是无偿的了。”

龙乡不解:“开溜是什么意思?”

客人说:“听前面的人说,小二得了一块玉佩,立即就没了人影。连这铺子里的家什都没有要。”

明月早料到没有好结果,对龙乡说:“你看到了吧,只有你才会相信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旦离手,就不会是你的了。”

龙乡叹息一声,看了看明月,又移开了目光。明月皱了皱眉,是她太凶了吗,怎么现在他连看她都不敢看,算了,他也是可怜的,就温声说:“你回去,你看我也到家了,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东西,你看行吗?”

龙乡立即展露笑容:“行行行,虽然丢了玉佩,但是一点都不心疼。”

明月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个傻子。她浅浅一笑,就转身离开。

进了门,打上栓,往里屋走去,屋梁上传来一个声音:“明月姐姐,你回来啦!嘻嘻!”

白头翁妖坐在屋梁上发出笑声。

“笑什么笑?”明月一脸燥热,屋顶又传来各种嘻嘻的笑声。刚走到厢房门口,吉娃忽然倒挂金钩,脸正对着她:“明月姐姐,嘻嘻!”

这班人真是疯了,明月又愠又恼,进了厢房,一眼看到流火,没想到流火姐姐也在笑她,一开始还忍着,最后流火忍不住捧腹大笑。结果整个屋子里都在笑。

明月抱住流火的臂膀:“姐姐,你们怎么回事啊?你们竟然欺负我!”

流火笑得肚子疼,抬头看着明月,挑了挑眉:“明月,是不是心动了?哎哟,看你脸都红了。”

“啊,啊……”明月在她身旁撒起娇来,“姐姐,连你也欺负我,你们一个二个都没有良心。”

流火将明月拉到床头坐下,告诉她:“这龙乡人看来还是不错的,今天竟然舍身救你了。我早就希望有个人能照顾你。”

“姐姐,龙乡虽然救了我,但是我对他没有任何情意,”明月语气坚定,“我早就说过,这一世我只愿侍奉姐姐到老。”

流火假装打了个颤:“你这话说得我都肉麻了,要不我把你娶了得了。”

明月甜甜笑着说:“好好,把我娶做妾吧。”

流火直了直身子,吐了吐舌头,粗着嗓子说:“我觉得好冷啊。”

此时窗口有一朵漂浮的喇叭花发出细微的声音,妖坐在窗户上,贴着喇叭花听了听,对流火说:“姐姐,龙乡已经回了酒楼!”

原来这喇叭花是串在一条透明的线上,这线看不到,也摸不到,一直拉到院外,沿路的空中有几朵喇叭花,妖怪们每人坚守一个喇叭花,院外守着的人,是别人见不着的洪辰,她会将看到的消息通过喇叭花及时传进屋子,由于太远,只能中间多传几层,如此接龙般及时将消息传到流火耳朵里。

有时候传得急了,洪辰的话就变成了笑话,但时间一长,这几个妖怪就很默契。

今日明月出门,洪辰提前就出了去,于是传到流火耳边的声音就是:龙乡去了茶铺——龙乡在喝茶——龙乡吃了两个蜜饯——明月姐姐出门了——龙乡起身,却捏爆了杯子——完了,明月姐姐被歹人围住了……

接下来连马车被撞的事情也一清二楚,不过离明月宅再远点,这条线估计就拉不下去。

当龙乡把玉佩交给小二的时候,洪辰的话传过来是这样的,“龙乡竟然真的把玉佩给了他,完了,他是个傻子么!”连洪辰这样懵懂的人都觉得龙乡傻估计龙乡是真的傻,后来又出现了洪辰的叹气,“龙乡被明月姐姐拉着,但一动不动,他怕真是个傻子吧。”

吉娃靠着门说:“明月姐姐,你刚才怎么不把龙乡叫进来,他可是为你受了伤。”

“还不是怕他知道你们在。”明月辩解。

流火一听就明,明月是不会叫一个陌生男子进屋的,这和他们在不在没有关系,因为就算来了,龙乡也发现不了他们,这厢房的床板下有个地窖,如有人来,妖怪里立时就躲到她琉璃瓶里,她则钻到地窖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上次落雪来找她,她就是这样瞒天过海的。

正说着话,窗外飞进来一只妖,叫道:“不好了,苓婵不见了!”他飞得太快,活生生将坐在窗户上的妖撞到了地上。

飞进来的妖刚落地,又一只妖又飞了进来,口中喊:“不好了,公子不见了!”两妖正好撞了个正着,后妖把前妖压在地上,三只妖跌成了罗汉,于是三人骂了起来。

“好了,别吵了!”吉娃靠着门框有点不高兴。

两妖立即停止了争吵,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进来吵架的。

这时候在屋梁上爬着,或者茶杯、桌上缩小身子休憩的妖立即都嚷嚷了起来。

明月说:“同时不见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只妖说:“我觉得就是两个人串通好的,去哪里玩儿了。”

“不要乱说,”另一只妖说,“公子不是这种人。”

“那苓婵使坏诱了公子呢。”

“我觉得这个事情,怪老鱼头,出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出一个馊主意,”吉娃打抱不平,“本来姐姐和公子在鬼宫相遇能成就一番美话,硬生生被老鱼头给拆了。”

“怪我?”一句不甘受排挤的声音传来。厢房的花架上有个瓷盆,刚刚里面有只绿油油羽毛般鳞片的大头鱼在游着,忽地水花四溅,鱼从瓷盆里弹了出来,落在地上是个人身鱼头的怪物,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弹了流火和明月一脸。

流火忙用袖子擦脸上水珠,明月抽出了帕子替流火湿漉漉的鬓发和发梢按了按,又给自己擦了脸,明月略略抱怨:“姐姐的病可才刚好。”

鱼人仍然在情绪中,瞪着吉娃说:“这主意确实是我提出来的,但你吉娃可是第一个赞成的,现在还说我出的是馊主意!”

吉娃反驳:“我的确赞成,但是我并不赞成一直躲在这里。”

鱼人露出不屑的语气:“你根本就不懂,这世界上,轻易得到的东西根本就不会长久的,公子若这样轻易就得到姐姐,他以后会好好珍惜吗。”

吉娃辩驳:“就算你说的对,海枯石烂才能在一起,那苓婵都和公子生好几个娃娃了。”

这话一出,所有妖都目瞪口呆看着他,吉娃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立即改口:“我说的意思是,苓婵借机和公子好上了。”

鱼人依然维护自己想法:“你说的我也担心过,但是我始终坚持,轻易得到的东西失去的也快。”

明月插了句嘴:“仔细一想,你们俩都对,但是现在怎么办?”

是啊,现在怎么办?所有的妖又都看向明月,又看了看流火。

流火刚听到落雪和苓婵同时不见的消息时,她第一想法并不是他们要去做什么,而是苓婵出了什么意外,如今被他们这一折腾,好像落雪和苓婵不发生点什么都不行。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落雪了,其实对他的感觉变得很矛盾,之前有段时间她似乎魔怔了,非想和落雪澄清些什么才行,那种纠结让她觉得自己如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如今她似乎想通了一些,虽然时不时会想起落雪,但如果落雪真和苓婵在一起,她也许就彻底解脱了也说不定。

她还是淡定地说:“要不,大家都别去想这件事了,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情,是明月和龙乡!”

明月听罢立即就抓起流火的胳膊:“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不会接受龙乡的,你们也别给我出主意!”

鱼人说:“明月姐姐,我觉得龙乡挺不错的,为什么你那么讨厌他。”

吉娃说:“起码给人家一些机会!”

一班妖你一言我一句开始鼓捣明月的事情来,流火听得心里直想笑,可是只能拼命憋住。

“啊……”明月双手握耳,叫了一声,将头埋进了流火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