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抱着她轻声喊:“妹妹,妹妹,醒一醒!”难民从身边走过,没人在意她喊什么,他们像行尸走肉一样走过去,直勾勾地看着小姑娘。
“怎么办啊?”流火抬头向落雪求救。
落雪瘪了瘪嘴:“早知道刚才将那没吃完的香味粥带过来。”
“那你再回京都买一份好不好。”
流火也知道自己有些过急,虽然他借着灵力回趟京都也要不了半个时辰,但好歹也是千里之外,这一来一回,谁都不愿意折腾。
落雪说:“主要是这里荒无人烟,我怕你会出什么事!”
“这都是人,也叫荒无人烟?”
“他们都是饿极了的,你没看见,有好些人盯着这个昏睡的姑娘。”
“盯着又怎样?”
“我以前是狼的时候,到过许多难民的地方,他们没有吃的,只得吃死去的人,有些人没有死,只是昏迷了,照样被吃了。”
落雪说的很淡定,但流火却听得是一颤,这难道就是人间地狱吗,人吃人,而且吃活着的人,这个小姑娘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那是不是马上被分吃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流火一着急,就心乱,总不能眼看着小姑娘在她怀里死去。
“你的宝瓶在发光!”落雪提醒说。
流火正想听,就从琉璃瓶传来一句话:“流火姐姐,我这里有溪水呢?还有一树果子。”
“太好了!你快给我。”她开心不已,只见从瓶口飞出一个小东西,忽地变得很大,原来是一个瓢,一瓢水落在地上,水面颤动,还洒了一些。
“唉,小火球,快将水送回去。”落雪急声说。
随着这声音落下,一群难民蜂拥而至,刚刚行尸走肉一般忽地就变得如豺狼猛兽。
眼看着如泰山压顶,流火只觉整个身体窜到了半空,她安稳地躺在落雪的怀里。而他的另一个怀里抱着的是昏睡的小姑娘。
一手一个,而他,一张冷如墨画的脸,丝毫也不乱。
“是不是觉得很幸福,手里抱俩?”流火嘿嘿地笑。
“确实很幸福,要不,我就这么一直抱下去。”落雪说。
“那怎么行,她就快没命了。”
只觉一阵风起,落雪头后面的风景疾速流动,不一会,她就被放在了地上。
这里看不到一个难民,只有干涸的田地。
“明月,再给我一瓢水。”流火对着琉璃瓶呼唤。
不一会,瓶口又飞出一个东西来,逐渐变大,流火一手抓住。瓢里的水清澈透底,她一手扶起小姑娘,一手喂她。
小姑娘苍白干燥的嘴唇在清水的印染下开始有了血色,当水从喉咙里流下的时候,她干裂的脸慢慢润泽开来,这宝瓶里的水似乎比外面的水更好一些。
等一瓢水喂了一大半,小姑娘咳嗽了起来,流火忙给她顺着胸,拍着背。
落雪站在一旁,也看了半晌,也不知怎地,每次流火在做一件小事的时候他都能毫不分神地看完,以前看她给他喂汤、看她做美味,看她和白凡说些幼稚的事情。
实际上他以前没什么耐性,但是只有流火它才能耐着性子慢慢看,她就像在夜空慢慢移动的月亮,等不得,催不得,但她总是那么好看。
完了,他死劲阖了一下眼睛,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里都是她。
小姑娘终于醒了,睁开眼的第一句话颤抖虚弱:“我这是在哪?”
“妹妹,你刚才晕倒了。”
“我娘和弟弟。”小姑娘闭着眼睛,流出一颗泪。
“是不是和你娘你弟弟走散了。”流火温声问。
“不是……”小姑娘哭了起来,眼泪一连串地淌下来。
“妹妹,你要不说,我们怎么能帮你呢。”
“你们帮不了我。”小姑娘头偏向一侧,“我娘不要我了。”
流火不知道怎么回事,抬头望着落雪,两人皆是茫然,但相互注视时,两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不能放弃的光芒。
“不管能不能帮忙,你能不能先说说看。”流火再次轻柔地问。
问了好几次,小姑娘大声哭了起来,但她身体虚弱,哭着就要背过去一般。
她抽泣着说:“我娘用我换了一口水,将我卖给了别人,他们买我,就是要吃我,我拼着最后一口气跑了出来,我不敢去找我娘,呜呜……”
流火气说:“你娘也太坏了,为了一口水就把你当成食物卖了?”
“易子而食,她娘应该是为救她弟弟吧。”落雪说。
“那也不行,”流火带着一点小小的愤怒,“凭什么就救她弟弟卖了她,都是亲生骨肉。”
“弟弟……”小姑娘又痛哭了一声,哭晕了过去。
“这怎么办?”流火又要了水来,又要了果子,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得用牙齿嚼烂,将果汁喂给小姑娘的口中。但她依然没有醒。
落雪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大概是已经救不活了,但流火却很执著。
“去找大夫吧!”流火抬头和他说,眼神里是不甘和期盼。
为了不让这眼神的光芒熄灭,落雪决定试一试,虽然他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一手抱起小姑娘,一只伸手给她。
“这样不行,”流火将他臂膀摊开,跳了上来,双膝跪在他臂膀上,整个身体趴在他肩膀上。
很轻,落雪故意说:“你这么重,是要把我手臂折断吗?”
“我很重吗?我这么轻还说我重。”
听到这么一本正经的狡辩,落雪忍住不笑。
飞到羌城的街市,却没想到这里已经破败不堪,店铺已禁闭门窗,路上也只有少数行人,狂风吹来,地上的酒旗便调皮地翻几个跟头。
敲了一家医馆的门,但是里面没有回音。又使劲敲了敲,流火喊着“大夫救救她”,终于里面回了一个声音:“谁啊,我们已经不开门了。”
“大夫,她快不行了,你一定要帮帮忙,求求你了。”
流火不断央求,但是里面的声音由拒绝变成了彻底不理。
“哐……”一个拳头砸了上去,整个门碎了,落雪忍无可忍,流火茫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她看到的是落雪一张愤怒得恰到好处的脸,原来他愤怒也仍然不破坏脸上的好看。
里面的大夫吓得面如土色,口中解释:“两位客官,实在不是因我不愿开门啊,只是这城中难民太多。”
流火忙说:“大夫,你瞧完病我们马上就走!不会打扰你家生活。”
“好好好,快放下吧,我来看看。”大夫说时,落雪已经将小姑娘放在了馆堂的木榻上。
大夫拿了药箱,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但是脸色一直不好,流火一直看他的脸色,知道那会说明小姑娘的病情。
大夫将一切设备放下,叹了口气,流火紧张地心都拽到嗓子眼。大夫说:“药石无医,赶快……”后面的话没有说。
流火急切地说:“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你看她才多大啊。”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大夫愁眉苦脸:“姑娘你这么拉着我也没用,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再说这城里几万的灾民,谁又救得过来,你尚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你可知道,每天大清早官府从这街道上能拉走多少尸体,现在官粮都被抢劫一空了。”
“这里旱灾,朝廷为什么不调拨粮食过来,难道就让几万灾民活活饿死不成。”
“姑娘,你莫不是才知道人间疾苦吧,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朝廷又如何知道这千里之外的灾情,官员以下瞒上,层层相瞒,到了天子那里就是国泰民安啊。”
流火真的不曾想到人间会是这样,大夫又说:“前些日子,天子亲征与蜥蜴族大战,所到之处赤野千里,可奈,天子失踪,人族大败,蜥蜴族更加猖狂,这云朝边城已是岌岌可危,又会有谁还想起这些灾民啊!”
流火深深叹了口气:“大夫,今天很感激你,你的诊金和门我们都一一赔偿。”看了落雪一眼。
大夫说:“不可不可,这诊金我不能收,门也不能怪这位公子,你们快快离开这里吧。最后我依然说一句,这位姑娘三魂六魄已去之大半,人吗,魂飞魄散,还能有什么,她几日不曾进食进水,又加长时间的恐惧和积怨,就算正常人也活不了,你们不要再想办法了,离开此地才是。”
流火说:“大夫,还要问你一句,一年多前,京都有一位黄大人被贬此地,你可知道有这样一个官员。”
“我这羌城是边属之城,在天子眼里自然就是一毛不拔之地,年年都有官员被贬到此地受苦,姑娘你不妨去水库看看。”
“水库!这里还有水库?”
“姑娘有所不知,朝廷一直想在羌城兴修水库,但是一直都没有建成,所以别指望水库有一滴水。”
流火出了医馆,只见落雪从怀里掏出点什么,朝后面一丢。接着里面传来哎哟一声:“姑娘,要不了这么多银子。”
“你莫不是砸中他的头了?”飞到空中,流火就想调戏下他。
没想到,落雪生气了,身子急剧下落,“啊……”要不是在落地之前落雪有良心扶她一把,她差点摔个狗啃泥。
“你怎么这么小气?”流火埋怨一句,才发现眼前是另一番风景,一片山地被挖出了一个大凹坑,凹坑四周架着木梯,还有零零碎碎的石头。显然这就是大夫所说的水库,但是离建成还差得远了。
此时已近黄昏,水库被一天日晒之后,凹坑里升腾着热气。
“我看那附近有座山,要不将她埋了吧。”
流火听见身后落雪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为什么要埋了?”用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鼻息,是死了无疑,一颗泪就从她眼角落下。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你也不必伤心!”落雪安慰她。
流火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她死了,你还说这种话,你天生就这么冷血无情吗?”
“小火球!”落雪蹙眉说,“我说的哪句话冷血无情了?难不成她死了我要在这里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