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明月鬼

最后一颗石子从他的手上丢了下去,哐当,又一个口子开了。

落雪的脸瞬间阴转晴,可是马上又冷了下来,原来口子里走出一个小鬼来,是机灵鬼,他一出地面就问:“娘娘急了,问少主怎么还不回家呢?”

“机灵,你告诉我,刚才的口子是我开的还是你开的。”落雪问。

“当然是少主啊,少主英明神武,德才兼备!”

“别跟我拍马屁了,我开的,你怎么凑巧出来了。”

“这个?”机灵鬼挠了挠头,“也许是因为少主的英明呢,只要少主你心中默念开门,这门自然就开了,我只是碰巧赶上了少主的英德。”

天啊!流火差点笑崩,原来这前面开的两次门都是两只小鬼开的,只是他们故意说是落雪开的,拍马屁的本事真是前无古人。

落雪也似乎明白了,他嘴里嘟哝着,哐当,哐当,哐当……只见这地面上一瞬间开了六个口子。

就是这么简单,原来只要默念开门即可,还是机灵鬼提醒了一句。流火笑岔了,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笑。

“你别笑了。”落雪一边下吊桥一边冷冷地说。

“很抱歉,我实在忍不住。”流火裂着狐嘴笑得颤着身子。

“你的口水都掉在我手上了。”落雪很无奈地说。

流火忙收敛了一些,只觉外面的燥热消失殆尽,一股阴森的凉意传来,她打了一个哆嗦。

来到鬼宫,流火才发现这地底世界简直如一个小人间,但是随意往哪里看,都充满了阴气。

在机灵鬼的引领下,很快就到了一座宫宇,门楣三个大字“罗刹宫”,宫宇是木制的,地面也是木制的,在地底不腐,这种木也不知是什么木。

刚走了不远,面前站着一个只看得出三十余岁的女人,一眼的红,又是暗红,有些接近赤褐,带金纹的暗红长袍,暗红微曲的长发,暗红的唇,红瞳迷离而坚韧,她难道就是落雪的娘血罗刹吗?

血罗刹白皙的脸上有一丝惊异:“我儿,抱着一只狐狸回来做甚!”

落雪回说:“娘,我吃了流火仙丹后,也不知怎地,就想抱一只狐狸玩耍。”

“哦,还有这等奇事!”

落雪将流火放于一旁的木桌上,从怀里掏出簪来,奉上说:“娘,这是孩儿给你买的,你试试看。”

血罗刹微笑接着,仔细翻看,口中说:“我儿有心了,这簪看着不错!为娘喜欢!”

“娘喜欢那是最好。”落雪微微眯眼。

仔细看这血罗刹也不像什么吓人的鬼怪,流火暗暗地想,也许她人并不坏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落雪重又抱起流火。

血罗刹说:“我替你收拾了一间房,你在我这修炼了半月,也该回自己房里住了,过些日子当去见你鬼王爷爷。”

两人出了罗刹宫,机灵鬼便引着去往新宅,走了些路,又见一座宫宇,上书“落雪宫”。

机灵鬼说:“少主,我这就回去了。”

“对了机灵,”落雪叫住他,“你去替我办一件事,秀城里有个秀园,住着一个宁歌公子,他有一只白兔,你派一个小鬼寸步不离,确保白兔的安全。”

“你放心吧少主,我这就替您安排去。”机灵鬼行了一礼,摇摇摆摆向桥上走去。

“这时候才想到凡凡!”流火撅着狐嘴说。

落雪应也不应,径直进了落雪宫,原来这里面空间很大,四周挂满了白色帷幔,显得有些丧气,但也显得有些仙气。

拉开一张白帘,是休憩的地方。

在一眼白色之中,站了一个红衣女子,毕恭毕敬立于一旁,女子行了礼:“欢迎少主回府,我是您的侍奉丫鬟明月鬼。”

她行罢礼,抬起头来,竟把人吓了一跳,她没有施粉黛,却是惨白无色的脸。

流火看到这张脸只能想到死于非命的脸,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明月妹妹,你是不是不想来地府?”

“呃?”明月奇怪地看向流火,“为何有此一问。”

“你是怎么死的?”流火睁着大大的狐眼问。

一来就问人家怎么死的,落雪满脸的鄙夷之色。他毫无情面地将她置于桌上。

她抬起头,等待明月鬼的回答,她确实有些感兴趣。

落雪不以为然,向里面走去查看房内设施,譬如那白如云彩的床是否舒适,是否如仙境洞府的绿色褥子那般柔软。

明月鬼说:“我死于新婚之夜。”

流火惊了一下,只听明月鬼一脸无绪地说:“是被火烧死的。也许是家人不小心失了火。”

“她不是火烧死的,是上吊死的。”落雪远远地传来一句话。

“啊?”流火差点惊叫。明月鬼好像被一语中的,眼睛迅速就红了。

“你是一只狐狸,她未必告诉你真相。”落雪淡淡地说。

他这句话刚说完,流火只觉身体猛地增大,她发现自己坐在桌上,已经变成了人形。

明月鬼惨白的脸竟然也地张了张樱桃小嘴略表惊讶。

流火忙说:“明月妹妹,你别害怕,我这样子,你应该看得舒服些,来,坐我身边来,和我好好说说。”

明月鬼说:“我只是一个奴婢,不可坐下。”

流火坐的是一面桌子上,没有规矩她也不会坐下。

“你家主子,那位落雪少主,人可好了,来,坐下嘛。”她又瞄了一眼落雪,发现他竟然在摩挲床头的一件物品,其实她也并没见过。

“姑娘,你有想知道的尽管问吧,我自然都会告诉你,我以后侍奉少主,是没有任何秘密的。”明月鬼立在她身前,始终没有笑容,也许鬼是不会有笑容的。

“那你为什么要上吊啊?”流火觉得这样问有些残忍,但是又很想知道答案,她初次来到鬼的世界,对人死后的事情自然有些感兴趣。

“我与夫君本是青梅竹马,我原以为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但奈何我家业中落,而夫君又家业兴旺,所以这门亲事就自然很难。”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流火不理解。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明月鬼说的很淡,但这几个字说的不假思索,好像这是不可辩驳的,她继续说,“可夫君很喜欢我,他向我发誓,若高中就一定回来娶我,我知道他想博取功名,所以一直等他。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他不但高中而且做了官。我知道他没有忘记誓言,就去京都找他,这才知道他已婚娶,他娶了京都官老爷的女儿孟氏。”

这故事太熟悉了,怎么到处都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熟悉,流火痛恨地说:“所以他忘恩负义,抛弃了你!”

“不是,他没有抛弃我,他知道我来找他,就来和我商议,说在京都做官如履薄冰,娶孟氏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妾室,他说他很爱我,不想让我孤零零地回去。”

“所以你答应了他,那么为什么又在新婚之夜……”后面几个字她不好再提出来。

“我是答应了他,因为我也爱他。但是我们的婚姻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因为夫君说在朝为官,怕人说三道四,他亦担心孟氏加害于我。我在城里住下了一间小房,便择了吉日要成婚,我很理解夫君的苦境,但只要他真心对我,我也甘愿这样去做。”

“所以你们俩要秘密成婚,那,后来呢?”

“我穿上了喜服,我还用从家乡带来的盘缠,买了金线,给我的喜服绣了金色的花,我知道夫君看了一定会喜欢,我等他来与我成婚。我身上的盘缠不多,我备了些酒水,我怕夫君吃不好,所以几天也没敢多吃一口。”

“但,他没有来?”流火身子前倾,越来越靠近她。

“是,他没有来。”明月鬼难得用手绞了一下衣襟,这是流火见她以来唯一多余的动作。

她说:“我等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块白绫,是孟氏,写给我的信,她说,如果我不死,就扬言是我偷情夫君,要将我的丑事宣扬于众。夫君不但要失掉官位,而且要贬到穷乡避壤。我当时很痛心,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我也斗不过孟氏,我只能做出那样的选择。”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可以逃走啊,你走了,谁也找不到你!”流火几乎想替她做出曾经的抉择,替她重新活一次。

“我不能抛下夫君,我自然不会离开他。”明月鬼轻咬了下唇,似乎在作证自己的决心,“我死之后,我发现夫君来过我的住处,他抱着我的尸体哭泣,我那时就觉得我做对了,我虽然不能与他再说一句话,但我心满意足。”

“他骗了你,你也信他!”落雪冷冰冰地传来一句话。

“不,他没有骗我!”明月鬼猛地抬起头来,但忽然意识到她失态了,“请少主责罚我,我不该这样和少主说话。”她跪在地上,说话仍然是慢声细语,毫无表情。

落雪手里打开一个盒子,里面像是银色药丸,问:“明月,这个是什么?”

明月鬼回答说:“少主,是给您行房事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