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大年三十

在顾森心里,宁希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关于宁希的一些事情,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她就像个小太阳,总是时不时地温暖着他封闭又自卑的心。

他没回答宁希的话,宁希也不恼,就陪他蹲在楼道里,直到顾光寿和陈莹打完架,在她家看电视的那些人都走了,她才被妈妈抱走。

顾光寿和陈莹吵架已经成了常态,小区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感情不合,因为顾森这个孩子,陈莹过地艰难又苦涩。

很快就到了过年,这个年代的年味还很浓,从小年夜开始大家都忙着过年了,囤年货的囤年货,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年三十。

年三十晚上林巧英煮了排骨,一家人围着煤炉子吃排骨,宁希夹了最大的一块藏了起来,说自己饿了的话要吃,林巧英还给她热着,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熬夜的晚上。

小区里有人在放烟花,院子里还有小朋友在玩鞭炮,即使很晚了,大家都在楼下玩着。

当这个城市里到处响起鞭炮声的时候,春晚也开始了,家里没有电视的人都来宁希家看联欢晚会,家里热闹地很。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他们说起了顾森家的事情,大家都对顾森家的偏见很大,说起顾森爸妈吵架的原因,大家都替他们感到脸红,总是因为孩子缺了一条腿而吵架,也经常因为顾森的生活问题吵架,又加上小女儿的病耗钱,就总在想办法送走顾森。

宁希知道顾森的日子过得艰难,所以决心以后要多顾森加倍好才行。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说的正欢,宁希偷偷地溜到厨房,把妈妈给自己收起来的一块煮地很烂的排骨拿出来,怕爸爸妈妈看到,她还背在后面,排骨上的油和水弄脏了她的新衣服。

外面烟花绚烂,响声不断地震动着耳膜,宁希喊妈妈道:“妈妈,我要出去看烟花。”

林巧英说:“在家里看不一样么?这里也能看到,外面很冷。”

宁希奶声奶气地回她:“可我想去外面看烟花呀。”

隔壁的邻居桂芳婶也劝林巧英:“大过年的,让孩子去玩玩也没事,我家的琼琼还在楼下玩鞭炮呢,他哥哥带着。”

林巧英只得喊来宁安:“安安,陪希希看会儿烟花就把她带回来知道么?”

宁安还想看电视,不情不愿地起身道:“哦,知道了。”

带着宁希出去,宁希直接头也不回地往顾森家跑,宁安在后面喊她:“希希,妈妈要是知道你又去找顾森,肯定会揍你!”

然而她跑到拐角处,却看到顾森在楼道里坐着,面对着窗户,正在看着外面。

宁希跑过去,俨然没管后面的哥哥。

她在顾森身边停下,看了一眼,发现顾森家的房门吊着一个大锁。

宁希了然了,顾森的爸妈不在家。

顾森也看到她了,本来平静的神色,因为看到她而荡起一丝涟漪,楼道里有点暗,昏黄的灯光距离这边比较远,但是她能看清楚顾森乌黑的眼珠带了笑意,他开口道:“宁希。”

宁希点头,问他:“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呀?”

顾森沉默一会儿,点头:“他们带妹妹去医院了。”

宁希有些不解:“他们去医院为什么要锁门呀,你进不去怎么办?”

顾森没答话,宁希从身后拿出大块排骨递给他:“我妈妈煮的,还热着呢,你吃吧。”

顾森一愣,看着宁希被排骨上的油水染湿的小手,抿了小嘴。

“我不吃,你吃吧。”他低下头互绞着小手,其实很想吃,但是陈莹说了,不要轻易吃别人家的东西,会被人瞧不起,说饿死鬼缠身,尤其是宁希家的东西,就更不能吃了,要是发现一回,就揍他一回。

他很饿,没吃晚饭,陈莹说晚上回来会做饭吃,但是一直都没回来。

宁希将排骨往他手里递,他闻到了肉香,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甚至咽起了口水。

宁安跑过来后发现宁希在给顾森吃排骨,有点生气:“希希,我都没吃多少,你却给他吃,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妈妈给你留的,你却给别人。”

宁希从排骨上撕下来一块递给宁安:“哥哥,别告诉妈妈,给你吃。”

宁安拿过,点了头:“这才对,好吧,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宁希这才又看向顾森,也撕了一块递到顾森的嘴边:“你吃呀,我哥哥不会告诉我妈妈的,你妈妈也不会知道,快吃。”

顾森的小嘴动了几下,终是张开了小嘴,将宁希手里的一块肉吃掉。

太好吃了,入口即化,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家经常做的饭菜不是清炒上海青就是土豆丝,很少有肉吃的时候。

宁希自己用小手将排骨扒干净投喂了顾森,顾森还是没吃饱,反而越吃越饿,他真的好饿。

盯着宁希手上的骨头眼睛眨都不眨,可是骨头被宁安拿走了,他告诉宁希:“骨头不要扔,可以换钱的。”

宁希点头,叮嘱他:“哥哥换了钱也要有我的份。”

宁安把骨头当宝贝一样去藏起来,一斤能卖一毛钱呢。

到了午夜十二点,跨完年了,那些邻居也都出来要回家了,林巧英也喊宁希了,宁希不得不回去,顾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楼道里,心里有些失落。

肚子饿地咕咕叫,反而是越来越饿了,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肚皮,心想再等等,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

路过的邻居看到他坐在那里,还要关切地问一句:“顾森,你爸妈没在家呀?”

顾森只是沉默着点头。

城市里灯红酒绿,烟花在城市上方炸开,绚烂无比。

该是热闹的,可是这热闹只属于有家的人,不属于他。

他坐在楼道里,又饿又冷,用双手抱住自己,希望这个夜晚能尽快过去,希望爸妈尽快回来,他想回去睡觉了。

可是等了半夜,没有人回来。

他像是被遗弃了,在这个所有人阖家团圆的夜晚。

*

宁希睡了会儿没睡着,有点担心顾森,爸妈都睡沉了,她起来想出去看看,但是把妈妈吵醒了,妈妈把她按住,问她要干什么,宁希说:“想尿尿。”

林巧英不得不起床陪宁希去尿尿,但是宁希却闹着要和宁安睡,林巧英也是困地不行,不得已就把宁希送到哥哥房间去了,叮嘱他:“安安,妹妹今晚跟你睡,别给她踢被子。”

宁安睡地迷迷糊糊没理妈妈,宁希自己爬上哥哥的小床,跟妈妈挥手:“妈妈晚安,我和哥哥睡。”

林巧英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宝贝,别踢被子知道么?”

宁希点头,也亲了妈妈的脸颊一下,闭上眼睛。

林巧英把灯关了之后出去,将房门关上。

宁希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她没睡着,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哥哥睡地正熟,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去,穿着单薄,却没觉得冷。

外面的煤炉子还有热气,屋内温度并不低,她听了听爸爸妈妈卧室的动静,发现他们也睡得正熟,她这才轻轻地打开了自己家的门,走了出去。

她只是想看一眼顾森的爸妈回来了没有,这都半夜一两点了,顾森要是不在楼道里,那他一定是回家睡觉了。

可是她刚转过弯,拐过角落,却看到顾森依旧坐在那里。

小小的身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大年三十,阖家团圆,欢声笑语。

只有他,是这个平和团聚日子里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