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希微长的头发乱糟糟地都没有梳整齐,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了卧室,林巧英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希希?希希你别乱跑,再不听话我就要生气了!”
宁希着急地打开自己家那扇都已经有了铁锈的铁门,走廊里黑漆漆的,也没有灯,他们是背着窗户一边的,破旧的家属楼这一刻显得有些诡异。
她白嫩的小脚丫踩在了地上,沾了很多脏污的污垢,她一路向着顾森家里跑去,敲开了顾森家的门。
开门的是陈莹,她以为是顾光寿回来了,一开门才发现门口站着宁永权家的三岁多的小女儿,她眼神倔强,连鞋子都没穿,双眉拧着问她:“陈阿姨,顾森呢?”
陈莹愣了愣,笑了笑道:“希希起这么早啊?顾森他回乡下爷爷奶奶那里了哦,估计很长时间希希都见不到他了。”
宁希一听顾森已经被送走了,顿时慌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该怎么办呀?顾森已经被送走了。
宁希又折回去往回跑,撞在了追上来的林巧英怀里,林巧英一把抱住她,佯装生气:“希希,像话吗?不穿鞋子就往出来跑?”
宁希眼里有泪花,拽住妈妈的衣服,声音都颤抖了:“妈妈,报警,快报警!”
林巧英愣住了,被宁希的样子吓到了。
她抱起宁希往回走,问她到底怎么了,宁希的情绪有些崩溃:“他们把顾森卖掉了!你快报警,救他!”
林巧英自然是不信的,宁永权也起了,哥哥宁安也被吵醒了,都在不大的客厅里坐着,林巧英抱着宁希回来,对宁永权说:“娃他爸,希希说顾光寿和陈莹把顾森卖掉了……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宁永权皱眉道:“希希怎么知道的?我们没有证据怎么证明顾森是被卖掉了而不是去了亲戚家?”
宁希着急道:“爸爸,真的,他们真的要把顾森卖掉,他会被砍掉双脚的,你们快报警呀!”
林巧英惊讶道:“希希你怎么知道的?”
宁希忍不住要急哭了:“我做梦梦到的,我梦到他被卖掉了,你们快点呀,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人只当是孩子的玩笑话,根本没当回事,林巧英抱着宁希去洗漱,一边走一边道:“你看你把脚丫子弄地多脏?小心打你屁屁。”
宁希见没人信她,挣扎着从林巧英的怀里挣脱,蹬蹬蹬地跑到手提电话跟前,这个年代的手机还是砖头手机,俗称大哥大。
她太矮了够不着,她就去搬了板凳来,踩上去,伸手够着电话,擦了擦眼泪就要拨打报警电话,宁永权过来又把她抱走,宁希这次真的急哭了,她挣扎着从爸爸怀里挣脱,含糊不清地说着:“再不报警他真的要完了,爸爸你别阻止我——”
宁永权被这样的宁希吓到了,林巧英也是,夫妻俩面面相觑,终是再没管宁希,宁希自己拨打了报警电话,哭地上气不接下气:“警察叔叔,我们这里有个小朋友被爸爸妈妈卖给人贩子了,你们快救救他呀!”
宁安坐在他爸跟前,也甚是疑惑。
让宁永权和林巧英震惊的不是宁希这么小就知道打报警电话,而是她口齿清晰地描述了他们家所在的地址和事情发生的经过。
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话都还说不完整的年纪,思维清晰地让人震惊。
她打完电话好像安心了很多,这才从凳子上爬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和爸爸妈妈,嘴巴一扁道:“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巧英点头,上去抱住她,问她:“希希,你怎么会知道呢?真的是做梦梦到的么?还有啊,你怎么知道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找警察叔叔解决呢?”
宁希自然不能说她不是真的三岁半啊,她这个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她吸了吸鼻子,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妈妈:“张老师教我们的,她说要是遇到坏人就要报警找警察叔叔。”
林巧英点头:“老师教的不错,但是没事的时候不能乱打知道么?”
宁希点头。
警察很快上门来取证,录了宁希家的口供也录了顾光寿一家的口供,这个时候陈莹还不知道顾森被卖了,真的以为顾光寿把他送回乡下了,警察的突然到访让她有些害怕。
来取证的人是文淑的爸爸文鹏,文鹏是刑警大队队长。
陈莹一见他来就知道没好事,文鹏公事公办的态度,告诉她:“有人报警说你们涉险拐卖人口,受害人名叫顾森,请你们配合调查。”
陈莹吓得语无伦次:“搞错了吧,顾森是我儿子,我怎么会卖他?”
文鹏神情严肃:“那你把受害人找出来,让我们确认他的安全。”
陈莹不得不给顾光寿打电话过去,顾光寿好一会儿才接,不耐烦道:“干什么?我刚出来你就催。”
陈莹的声音都在颤抖:“顾森呢?他在你身边么?”
顾光寿说:“已经被接走了,你少操闲心,以后把我们的女儿照顾好就行了。”
陈莹的情绪绷不住,她声音大了些:“被谁接走了?”
顾光寿骂了声:“你是不是有病?当然是被我家人接走了啊,陈莹你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我会把他丢了不成?就算把他丢了不也是你希望的么?你装什么假慈悲?”
陈莹的眼尾有点红,她看了看文鹏,战战兢兢道:“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文鹏拿过电话,自己跟顾光寿说:“老顾,我是文鹏,我们接到人报警,说你们要卖掉顾森,请你把顾森接回来让我们确认他的安全。”
顾光寿顿时慌了:“可是他已经被我家里人接走了,骑的摩托车,已经走地老远了。”
文鹏说:“那你把你老家地址给我,我去确认。”
顾光寿慌了,他说话都没底气了:“老文,怎么回事啊?我怂孩子去乡下老家怎么还有人报警啊?谁报的警啊?”
文鹏道:“谁报的警不能告诉你,请你配合我们调查,谢谢。”
顾光寿慌了,他看了看顾森被人接走消失的方向,又思考了一会儿,对文鹏道:“我回来再跟你说。”
文鹏的语气强硬:“那就立马跟我回局里,等顾森安全了你才能走!”
顾光寿咬了牙,气的在心里骂了声,真他妈晦气,送一个瘟神都送不走。
他安抚文鹏的情绪:“老文你别激动,我去追回来还不行么?”
他跟文鹏又说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给那人贩子打电话,那边倒是接了,只是让人把孩子送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顾光寿眼睛赤红地怒斥那人:“警察找来了,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不想蹲监狱!”
人贩子在那边笑地猖狂:“有勇气卖儿子就有勇气承担责任,别跟个孙子似的,孩子都已经脱手了,还想让我们送回去?你在做梦。”
电话被挂断,顾光寿再打已经打不进去了。
急的顾光寿团团转,他在想,该怎么样才能给自己开脱。
怎么样才能把罪责甩给别人。
千万不能承认他把顾森卖了,这贩卖人口的罪责可不是一般的小。
*
顾森的眼睛被蒙着,他看不清四周的环境,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哪里,他正在经历上一世的残忍。
昨晚他试图自救,可是顾光寿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把他的房门从外面锁住了,并且天还没亮就把他带出了家。
小区里还很安静,有的家里已经亮起了灯。
他看到宁希家的灯也亮了,还看了一眼,就被顾光寿拽走,路上遇到小区里做保洁的,问他们去哪里,他后爸说去乡下爷爷家。
顾森他没机会从顾光寿手里逃脱,他只能想办法再找机会。
此刻,他镇静地如同没有那回事一般,乖巧地坐着,心里回想着能逃命的机会。
旁边的人冷笑着对他说:“你的命就这样,这世上不幸的人有很多,大家都是为了钱不得已才这样,你爸也是为了钱才把你卖给我们,家里穷,我们都理解,只要你以后好好听话,叔叔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变得紧闭起来,被吓得他全身出了鸡皮疙瘩。
他上一世为什么那么决绝地选择和宁希分手,因为他身上背负了人命,被他杀了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在坐在他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叫他听话的男人,钱高强。
他一直记着这个人的名字,他四岁啊,这个人渣侵犯他,把他当成一个玩具,最后还要砍了他的双脚,让他成为残废沦落为他们赚钱的工具。
四岁那年的冬天,格外难熬,他在苟延残喘中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长大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这个人渣报仇,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他智商超高,搜寻了很多种完美犯罪的手段,最终成功地将这个人渣分尸焚烧,毁尸灭迹。
宁希不知道,他解决完这个人之后,就选择了和宁希分手,从此以后踏入黑暗,再没用肮脏的手碰过她。
他现在太小了,他得想办法摆脱这个人,重来一次,不想再因为任何人和她天各一方,他为她回来,手上不想再沾鲜血。
所以他会想办法逃跑的。
破旧的面包车行行走了好几个小时,天气明显阴沉下来,有要下雨的趋势,他们在一个山里停了下来,他被扔进了破败的房间里,眼睛被蒙着,漆黑一片。
但是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外面有人在说话:“今天这个两千块钱,有点贵,得好好玩玩才行。”
有人打趣道:“人孩子才四岁,你别太过分了。”
钱高强觉得可笑:“干我们这一行的,你跟我谈善良?有病吧你?谁不是为了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装什么装?”
今天晚上会下大雨,打雷,他会被这个人渣侵犯,这恐怖绝望的一晚将会影响他的整个人生。
他不能让悲剧重演一次,他一定得逃掉。
小顾森的身子有些发抖,周围有小朋友爬过来帮他解了眼上的黑布,还有绑住手脚的绳子,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屋里全是小朋友。
有男孩有女孩,还有几个残废的趴在角落,缺胳膊少腿的,眼神清明地看着他。
这是个活动板房,空间很大,门是从外面被锁住的,门缝不大,不足以钻出去。
所谓的床是泡沫板铺成的,已经开始泛黑。
给他解开绳子的是一个比较年长的哥哥,看起来有七岁,他坐在了他旁边,问他:“你是刚被抓来的么?”
顾森看了看他,点点头,哥哥说:“你要听话,他们就不会砍了你的手和脚,你要是不听话,他们会很残忍地对你……”
是了,上一世他就是反抗被侵犯,咬了钱高强,就被他直接拉出去砍了双脚。
明晃晃的砍刀,是他一生无法走出的恶梦。
顾森心跳有些快,他咽了咽唾沫,心里有了打算。
天很快黑了下来,到了他们吃饭的时候,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他们的食物像猪食一样被几个中年男人抬了进来,那些孩子都很识相地拿了碗筷去盛饭。
顾森一天也没吃东西了,饿地不行,他得吃饭,不然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力气跑路。
晚饭是馊掉的米饭和面条已及蔬菜的混杂物,严格来说不像人吃的,但是为了能填饱肚子,顾森也跟着他们爬过去,他没有碗筷,只得等到别人都盛完了才拿起那偌大的脏勺子舀了吃。
吃了一口就想吐,但是他忍住了,吃了两大勺子,感觉身体有了点力气。
雨越下越大,那个哥哥去收拾盛饭的大铁盆,这时,钱高强抽着纸烟走了进来,眯了眼看向顾森,对着顾森扬了扬手:“你,跟叔叔过来。”
顾森的寒毛直接竖起来了,他的腿有点抖,双手撑在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有顾森知道,现实版的《熔炉》,即将在他身上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