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95章

纪初谣看岑易不回,以为他生气了,绞尽脑汁转了会儿,决定对症下药。

【韭菜园:我陪你打会儿游戏?】

岑易还有点傲娇。

【Easy:不想。】

纪初谣没辙。

【韭菜园:那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Easy:想看电影。】

岑易其实就是皮痒了,隔三差五帮她回忆一下,月考那回与去电影院约会失之交臂的惨痛往事,然后借此“道德绑架”她接下来的考试好好表现。

【韭菜园:你手机流量够吗?】

岑易瞪着屏幕犯了会儿愣。

【Easy:要干嘛。】

过了几秒,又回答她上面那个问题。

【Easy:够。】

【韭菜园:有个App,叫钉钉,你下载一下。】

岑易不解归不解,但还是打开应用商店用流量把软件下载了下来。

其实纪初谣之前也只用过一次这个App,还是当初石高阳拉她一起看岑易的电竞高光时刻cut,非要共享屏幕,实时跟她安利吹彩虹屁。

岑易坐在角落的位置,戴上一只耳朵的蓝牙耳机,用手拄着,没人能注意到。

两人摸索了会儿软件功能,这才互加上好友,打开通话。

纪初谣开了房间里的电脑,在视频网页的电影标签浏览,用语音问他道:“想看哪部?”

认真询问的语气,光听声音就觉得很乖。

岑易凝着手机上共享的电脑桌面,没急着搭腔,心中有种非常浓稠的情绪缓缓流动,十分微妙,像被细腻研磨,柔成了一滩水。

岑易蓦地低笑一声,心情悠然上扬,他发现很多在他这儿耿耿于怀的事儿,到纪初谣那儿总能找到奇妙的最优解。

他喜欢的人,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脑回路。

纪初谣听到他的笑声,问道:“怎么了?”

岑易课上没办法说话,打字给她回了个“你来挑”,继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枕着胳膊,半趴在桌面。

视频网页上的电影多是早些年已经放映过的,岑易这节课是四节连上的大课,时间还算富裕,最后两人找了部中等时长的喜剧电影。

春日的午后,太阳一点一点西斜,他窝在阶梯教室的阴影里,与她看完一部算不上好看的电影,却也成了他印象里最深刻的一部。

岑易想,他未来不会再和任何人做这样的事,因为在他最好的年纪里,他只喜欢过一个叫纪初谣的女生。

随着五一节假日临近,诺顿中学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随之召开。

七班作为校运会最活跃的一批疯子选手,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自由活动课上,全班基本跑没影,全到操场上训练项目去了。

纪初谣就报了一个女子1500米的项目,虽然班长还怂恿她参加短跑,但被她拒绝了。

她不太擅长那种几秒见真章的运动,听枪响反应慢个一秒,就和胜利无缘。

更何况她也是个有偶像包袱的人,即便只有几斤,但那也是包袱,短跑时的面部表情太失控了,她接受不了。

纪明熙在体育方面,纯粹小白一个,但秉着竞技精神,每年都会意思意思地报一个项目,然后在一轮游里“赛出真我,赛出风采”。

今年想着跟妹妹练了那么久的晨跑,于是自信心爆棚地参加了个女子800米,还有一个跳高,她以前从没跳过高,纯粹是被安泽用天花乱坠的嘴皮功夫糊弄上去的,高中生里真正会跳高的学生不多,说什么她腿长,打不过体特,普通学生完全可以碾压,为班争光稳稳的。

下午的操场上,全是穿着学校文化衫的学生。

诺顿不允许学生在校期间穿私服,但为了满足这个年纪小孩的爱美心态,校服店里隔断时间就会推出各式各样的文化衫。到了运动会,更是会给各班分别定制班服,激发大家团结统一的荣辱精神。

纪初谣跑完1500,到观众席这边的靠墙处做拉伸。

边上帮她读秒的从悦过来:“5分20,很快了,估计正式比赛还能再快个十几二十秒的。”

纪初谣点点头,还行,两个学期的长跑课算没白待,她没太用全力,依然比早初进校时进步了很多。

纪初谣感觉双腿的酸软感稍稍沉淀下来,把翘在栏杆上的腿收回来。

身上文化衫的logo彻底露了出来,和从悦穿的一样,由班上学生投票选举出来的班级口号,相当智障,“七班是坠吊的”,虽然后四个字缩成小字,乍一眼看去只能看到浓墨重彩的“七班”二字,但还是中二无比。

两人闲散说着话,去跳高场地找纪明熙。

纪明熙已经练了好些天,丝毫成效没有,每跳一下都会碰到杆,现下心态有些弄崩,一个下午都拉着张脸,像跟自己过不去,闷头一遍又一遍尝试。

黎川帮她把杆扶回去:“背越式太难了,要不试试俯卧式或翻滚式?”

纪明熙被他这话弄得一个没绷住,脑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啐出点笑意来,推搡他道:“有病吧,你让我现场给大家表演鲤鱼跃龙门么。”

黎川认真思考回了句:“感觉应该会挺可爱的?”

纪初谣看着不远处打闹成趣的姐姐和黎川两人,心想貌似不需要她们安慰了,向从悦提议道:“去买瓶水休息会儿?”

从悦笑道:“我刚也想这么说来着。”

晚饭过后回教室,因为接下来三天都是运动会,老师们提前把五一长假的作业布置了下来,大伙儿为了拥有一个愉快的假期,运动会前夕也没太闹腾,勤快地埋头赶作业。

岑易国家队的选拔结果已经出来了,成功进入前六。按照近几年华夏队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上的碾压表现,基本是金牌预定,就等七月份出国比赛。

纪初谣摸出手机给人发短信。

【韭菜园:明天几点能到学校?】

【Easy: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再加一个小时的车程,到校大概要四五点了吧。】

【Easy:怎么了吗。】

纪初谣默默算了算时间,女子1500米的项目下午三点举行,看样子是没办法让他看到了。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可惜,但没表现出来。

【韭菜园:没事,就问问。】

纪初谣回完信息,就把手机放回抽屉,敛下心神,翻出一张卷子,开始写。

第二天一早,学校广播站从七点就播放起了激昂的进场交响乐。

历时两个小时的开幕式结束,男子100米跨栏最先举行。

安泽下去检录前,先在班里给大伙儿打了阵鸡血。

他在黑板上写下实时积分和实时排名两栏,自顾在排名那儿写了个数字“1”,转过身道:“旁的啥也不说了,有比赛的朋友闷头就是干,没比赛的朋友给我把观众席躁起来!今年的全校第一我们大七班拿定了!”

他说着组织大伙儿喊了遍班级口号,他一句,底下接一句。

—“七班七班!”

—“猛虎出山!”

—“兵不血刃!”

—“一统江山!”

一通仪式下来,众人情绪都格外高涨。

距离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安泽下楼检录,其余同学收拾东西准备去观众席观战,后勤的则去食堂领取物资。

徐至秦是从外面回来的,手上拿着叠纸,他早上开幕式在主席台念了两个小时的流程,刚换下来休息,对底下招呼道:“大家别忘了,一篇加油稿可以加一分,作文好的朋友争取十篇、二十篇的写,需要稿纸的直接上我这儿领!”

纪初谣和姐姐、从悦三个下楼前,一人领了十张稿纸。

四月末的天气十分凉快,但今天日头有些烈,三人用外套罩着脑袋,窝在自班观赛区最后面的位置,给一会儿就要比赛的安泽写加油稿。

张齐正向学校交响乐社团的朋友借来一个大鼓,和几个男生合力搬到观众台上,回头招呼道:“熙姐,你会打架子鼓,要不这玩意儿你来?”

纪明熙擅长钢琴,其余乐器也稍微涉猎过一点,她把外套放下来,就披在肩上,好笑地走下去:“敲个加油鼓而已,也不用什么技术含量,响就完事儿了。”

她拿过鼓槌,在指尖转了下,给他们演示了几种基础打法。

男生们顿时像群没见过世面的,各种给她叫唤捧场。

纪明熙被他们浮夸地笑得不行,没一会儿就跑回到后面,一边把外套往脑袋上罩,一边感慨:“希望明天太阳别那么晒,不然我八百米就要死翘翘了。”

从悦担忧道:“妹妹下午1500可以吗,感觉到三点会更热。”

纪初谣也不太确定,毕竟她平常晨跑以及去长跑课后的跑步,都是避开了热的时段:“应该还行吧。”

纪明熙想起去年好些女生跑完脱水呕吐,直接被校医用担架抬走的,道:“别有太大压力,咱班以前这个项目都全军覆没,你只要跑到前八就有加分,还是身体重要。”

“嗯。”纪初谣倒是挺有信心冲第一的。

大概是因为她是长跑课里唯一一个非体特生,班上的女生都对她很照顾,之前问了她参加1500,其余人后来都报的3000,和她交错开来,还给她加油。

观众席的入口楼梯处上来一个人,七班男生熟练地抬手招呼了下:“川哥!”

黎川点头示意了下,朝后面纪明熙几人走去。

学校的运动会是普通部和国际部一同举办,三个年级段两个部的学生杂糅在一起,场面经常混乱不堪,所以操场的四个入口都架了分隔线,只有马上有比赛的运动员,以及带有“小记者证”和“后勤证”的学生才能入场。

每个班拿证的名额只有五个,纪明熙和从悦去年拿过了,今年就让给了其他同学体验,纪初谣对这个没太所谓,所以跟她们一块儿。

黎川把学生会的工作证递去,纪明熙接过,拆开吊绳,给妹妹和从悦分别递了个,心情愉悦:“谢啦!”

黎川把手上另袋冷饮在她们座位边的空地放下,看三人都顶着外套的模样,道:“要给你们拿把伞过来吗。”

从悦应道:“不用不用,撑伞怪不方便的,还会挡到别人看操场。”

黎川颔首了下,视线轻垂,纪明熙显然不是个为他人着想的,方才捣了两下脑袋明显是想说“好呀好呀”,只是被从悦堵住了话梢,憋了回去,一脸可怜。

黎川嘴角勾了点笑,将她脑袋上的外套领子往下勾了勾,把自己头上的黑色棒球帽摘下给她叩了上去,帽沿往底下压实少许,转而对纪初谣和从悦两人道:“主席台那儿有发帽子,我去给你们再拿两顶。”

纪初谣瞄了眼姐姐有些发红的后脖颈,眉眼跟着弯了弯,道:“嗯,好,谢谢。”

纪明熙故作镇定,把帽沿往上抬了抬,露出双眼睛,把人叫住:“等等。”

黎川迈开一步的步子又折了回来。

纪明熙把手上写完的加油稿递去:“你去主席台正好顺路,帮我投下广播。”

黎川失笑,问纪初谣和从悦道:“你们有要投的吗。”

纪初谣和从悦纷纷也递去一张,十分不好意思道:“辛苦辛苦。”

安泽的百米跨栏没一会儿开始。

七班观赛席的学生到的最齐,一架大鼓配上口号,气势冲上云霄,力压场上所有班级。最后安泽不负众望以小组赛第一的成绩进入决赛,跑完还超叼地冲七班观众席的位置比了个第一的手势。

班上同学笑疯了,从悦这个做同桌的,吐槽得最不留余地,把纪初谣和纪明熙两人逗得鹅鹅直笑。

片刻,广播播报田赛的检录开始,纪初谣几人想看,不过观众席的位置看不清里头的景象,于是拿着证件进了场地。

一个上午的时间飞快,就在她们跑这儿跑那儿给同学加油中结束了。

到了中午,班上黑板的积分实时统计为“32”,班级排名稳固在“1”,不过第二名的班级只比他们低1分,写篇广播稿就能追上来了。

下午他们班的比赛只有纪初谣的女子1500,和徐至秦的男子1500,而徐至秦完全是去打酱油的。

作为划水选手,徐至秦格外心虚,一边催促大伙儿多写广播稿,一边进行战术转移,为纪初谣加油打劲。

“妹妹,现在三班分数就比我们低一分,他们班下午项目还挺多的,我这儿是彻底没希望了,你可一定要稳住啊,跑到第一就可以给班级加10分!我们能不能稳住今年的年级霸主地位就靠你了!”

纪明熙没好气地笑骂:“两个人都拿个第三,加起来也有十分,秦子同学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从自身抓起。”

徐至秦笑嘻嘻:“我这不是有自知之明,不勉强,不妄想嘛。”

众人大笑,午休的预备铃响起,纪明熙回座位前给妹妹按摩了下肩膀,对她宽慰道:“别多想,中午好好睡会儿,休息一下,量力跑就行了。”

纪初谣点点头,班上同学写作业的写作业,睡觉的睡觉,她捞过椅背上垫着的抱枕,趴桌上试着闭目养神。

徐至秦的那番话虽然是玩笑,但多少发挥了点作用,纪初谣开始严肃思考如果其他班有隐藏的长跑高手,她最后没拿到第一怎么办,她挺想为班级一同取得荣誉的,如果没能做到,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

到头来纪初谣心跳鼓噪得厉害,趴了小十分钟,依然没有丝毫睡意。

她额头抵在桌上,默默从抽屉里摸出手机,点进岑易的聊天框。

帝都时间十二点二十五,岑易已经上飞机了。

纪初谣指尖沿着屏幕摩挲了两下,还是熄屏,把手机塞了回去。

女子三千在下午三点举行,男子三千则是四点钟。

二点四十,纪初谣准时到检录地点检录,纪明熙和从悦戴了证件一同陪她。

从悦手上拎着毛巾和水,纪明熙手上拿着DV机,一边给她录赛前vlog,一边讲笑话尽量给她放松心情。

体育老师拿着喇叭喊道:“大家尽量把号码牌别在显眼一点的地方,要不然一会儿计时台上的老师看不清。”

纪明熙把DV机的绳子挂手腕上,帮妹妹把号码牌别在背后,扣好别针,帮她压实:“一会儿我和从悦轮流给你陪跑,别太紧张。”

“不用了姐,你明天还要800呢,今天好好休息。”

纪明熙还想坚持,纪初谣道:“我平均一圈一分钟出头,你们跟着太累了,没事的,到终点等我就行。”

纪明熙和从悦一听,觉得相当有道理,她俩体育中考都未必有这成绩,即便是轮流陪跑,也未必跟得上。

体育老师带领队伍进场,让跑道上的学生退出塑胶跑道。

计时台上的老师分别对应一名运动员计时,以免长跑出现有人缺圈、漏圈的情况出现。

纪初谣刚站上跑道,就听到观众席那边班上同学给她打鼓呐喊加油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攥攥拳头,在内侧跑道站好。

随着一声枪响,纪初谣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虽说长跑开始时最好跟着大部队,保留体力,但她不太喜欢一堆人挤兑在一起的样子,总让她有种步子受约束的感觉,索性一开始就冲到第一,然后稳住自己的步频。

纪明熙和从悦虽然说好了不陪跑,但还是按捺不住地操场左右两端的来回跑,有时给人喊句加油,就又掉头跑到另一侧,给人喊第二句加油。

操场四周的草坪里都安装了广播音响,纪初谣跑到第三圈时,周边的音乐中断,由主席台的主持人念起广播稿。

主持人的声音是徐至秦的,沉朗舒适的男低音,在操场上方回荡。

“下面这篇加油稿是高二七班岑易同学写给正在参加一千五长跑的纪初谣同学的。”

流程过渡语一结束,话筒那端响起窸窣轻响,随后滋滋流淌的电磁音,像是在播放一段手机录音。

纪初谣听到岑易声音时,膝盖下意识一软,但还是飞快调整过来,稳步向前跑。

比起其他同学各种比喻句、排比句穿插的加油稿,岑易的更为日常口语,像是漫不经心地在她耳边说着话。

“帝都时间九点二十,我坐在连城机场的候机室,手机的便笺里写好了给你的三千字小作文,但他们跟我说,广播室拒收字数超过八百字的加油稿,很奇怪,语文高考都要八百字,加油稿却不许……”

“‘量力而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样的话班上的同学一定跟你说得很多,但我并不打算跟你说这些,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想的肯定是拿第一。所以如果你现在是第二的话,麻烦为我刚才那句话找补一下,尽量加个油,不然我和你接下来可能都有点难收场?”

“…………”

运动会上的加油稿其实很少人会认真听,大概是哪个学生耳尖带头噤声比了个“嘘”的手势,以至安静下来倾听的人越来越多。听岑易说到这句时,观众席上的学生几乎都笑趴了,又是鬼叫又是吹口哨起哄的。最后连其他班都有给纪初谣喝彩的:

“纪同学加油啊,争取好好收场!”

七班同学看到跑道内侧的纪初谣突然开始冲刺阶段,一帮人瞬间兴奋地跟疯了一样,之前编排的口号全忘了,围在护栏处一阵跟跑,扯着嗓子就是嘶喊,恢复了最原始的加油方式,却莫名振奋。

纪初谣跑到最后200米时,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其他声音都像掺了棉花,只能依稀辨别广播里的声线是属于岑易的,遥远,还有些不真实。

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下仿佛浸了水,冲刺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最后的最后,她甚至无法分清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听他道:“知道你一定能做到,而你的荣光我也想和你一起见证。此处有个大变活人的魔术想要给你表演,找到我了吗,我的谣谣领先。”

腰间抵上红色终点线的那瞬,欢呼声隔着层雾在纪初谣耳边响起,她迷茫的视线在人群中找寻,两秒后聚焦在高高站在观众席侧台的那个颀长身形上。

岑易脚边还立着行李箱,身上国家队的队服没来得及换下,外套帽子兜到头顶,身后是灼灼骄阳。

他冲纪初谣笑了一下。

导致纪初谣很多年后都忘不了那个艳阳天里,他歪着脑袋的轻轻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歪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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