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四点半,林父开车去补习班接林开允回家。
大概是路上告诉了他姐姐要走的事,林初谣在二楼,就听到底下抢天抢地的哭声。
到了客厅,纪明熙正半蹲在林开允面前,拿着事先准备的变形金刚套装,绞尽脑汁地逗他开心。
小屁孩看到漂亮姐姐,鼻子一抽一抽,似乎缓了一些。
但扭头看到楼梯口的林初谣,又马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个熊扑跳到她的身上。
林开允今年七岁,因为长身体的原因,一餐至少吃两碗大米饭。
林初谣已经好长时间不抱他了,嫌沉,但看人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没忍心松开,像小时候哄他那样晃了晃,轻拍他的背。
林开允顿时像开了水龙头,眼泪直往外飙:“哇啊啊啊,姐我不要你走,你丢下我和爸爸妈妈还能去哪哇啊啊啊啊啊……”
小孩子哭起来没道理可言,林初谣又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一个劲地顺他的背,打算等他哭过这阵子,再静下来好好沟通。
边上纪明熙和纪父纪母显得有些五味杂陈,他们看得出来,林家对林初谣是真的好,即便有了亲生儿子,也半点没有亏待她,如今心中除了感激,也不知如何报答。
林开允撒泼的厉害,林母担心纪家父母不自在,上前一起帮忙轻声哄道:“姐姐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分开呀。况且又不是见不到面了,开允就当姐姐去了大学,半年见一次,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林初谣跟着适时开口:“嗯,只要你在学校表现得好好的,下个月国庆我就让妈妈带你到帝都来,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玩。”
林初谣说话时语气虽然总是没什么起伏,但莫名充满了信服力。
林开允两只胖胳膊把她的脖子搂得很紧,憋了好半晌,带着很重的哭腔:“不骗人?”
林初谣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姐姐骗过你?”
林开允不吭声了,把眼泪鼻涕往她身上糊了糊,才下定决心道:“我在学校一定乖乖的,姐姐也要好好学习。”
林开允没说,他其实是怕姐姐的成绩太差,姐姐的新爸爸新妈妈会变得不喜欢她。
尽管他的担心十分多余,他还是凑到林初谣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姐姐你要是在帝都过得不开心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叫爸爸去接你回来的。”
林初谣脸上难得浮现点笑意,也没嫌他的脸哭得跟花猫似的,在他脸颊亲了下:“嗯,我知道。”
这出打岔很快就过去了。
林母和纪母回厨房继续烧菜,两个爸爸去了院子里泡茶聊天,纪明熙则留在客厅里,向林开允展示她给他买的玩具礼物,顺便借机跟妹妹拉近感情。
林开允上一秒还哭得要死不活,下一秒就沉浸在漂亮姐姐的温柔攻势里,左手一个钢铁侠,右手一个绿巨人,不亦乐乎。
林开允发现,两个姐姐虽然是双胞胎,但长得只有一点点像,不过两个人都对他很好很好。
……
纪家虽然在外面有订酒店,但两家人还有太多想说的话没说,所以晚上在林母的邀请下留宿了下来。
多余的一间客房给了纪父纪母,纪明熙乐得自在地到了妹妹的房间打地铺。
因为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时间非常紧促,林初谣吃完饭就开始收拾行李。
纪明熙在边上一起帮忙,她没有那种豪门的一贯做派,说什么东西可以到家了全部买新的,而是尊重妹妹的喜好,帮忙把一些即便非常零碎的小东西,也收拾到了行李箱。
林开允则坐在地毯上,怀里团团抱着三只猫狗,眼睛却是全程直勾勾地盯着林初谣,突然道:“姐姐,我让来福、顾德拜还有格格一起陪你去帝都吧。”
林初谣正在叠衣服,听言看他一眼:“你不会舍不得?”
林开允摇摇头:“没关系的。”
姐姐从小到大只有高阳哥哥一个朋友,他怕她去了新地方,会没有人玩。
林初谣眸底漆黑的看他好久,许久,探过身子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道:“谢谢开允呀。”
收拾完东西已经七点半了,林开允年纪还小,家里习惯让他八点就睡。
林初谣带他回自己卧室洗漱,将人哄上床后,才到房间拎起装了暑假作业的袋子,准备出门赴约。
这个时间纪明熙刚好在浴室里洗澡,她想了想,还是隔着玻璃跟人说了声,才出去。
走廊边,林母的房间没有关紧,敞开一条细缝,有昏黄的灯光倾泻出来。她正翻着相册,给纪母讲林初谣小时候的事。
林初谣并非刻意想听,只是刚好路过,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停了下来。
她先听见纪母欲言又止:“其实……谣谣三岁那年就被医生鉴定出有轻微自闭症,这些年过去,她有没有……”
林母絮絮道来:“刚把谣谣从孤儿院领回家的时候,她确实不爱开口说话,我和孩子她爸带她看过几次心理医生,那个时候诊断出来的结果挺严重的。不过谣谣很乖,一直以来都很配合治疗,小的时候可能情绪会反复一些,但这几年去定期检查,医生都说状况好了很多,可能跟她弟弟的出生也有关系……”
纪母松了口气,拉着林母的手道:“苏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林母笑了笑:“我把谣谣一直当做亲生的,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呢。不过你们还是需要多注意一下,谣谣在有些方面会比较敏感,没控制好,容易把焦虑暴躁的一面引发出来。她性子慢热,等到了帝都,你们一定要多些耐心,有问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初谣没继续听接下来讲的那些有关照顾她的注意事项,无声走开。
她知道自己有病,但从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被迁就照顾的一方,有时看着长辈们对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虽然理解,但又觉得挺没必要。
她跟所有正常人一样,会喜怒哀乐,没什么不同。
不需要因为她出现生气反抗的情绪,就用一副做错事亏欠了的神情看她。
到了客厅,林初谣给来福和顾德拜牵了狗绳,打算顺便带它们出去溜溜。
两只狗在家闷了一天,一出门就撒开腿的狂奔,林初谣习惯了,跟上它们的步调绰绰有余。
来到云水街二十三号,时间不偏不倚指向八点整。
石高阳早了十分钟过来,蹲在台阶上发呆。
林初谣把狗绳栓在一旁的电线杆,提着袋子在他脚边放下,道:“在想什么。”
石高阳走神的厉害,连边上的狗叫都没听到,直到有鞋子停在自己边上,才抬起头来,接着可怜兮兮地冲人叫了声:“谣姐。”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像是憋住没哭。
林初谣居高临下地看他,默了默,轻嘶一声:“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跟林开允一样了。”
石高阳顿时拉下脸,最后那点依依不舍消失得一干二净,站起身哼哧道:“走开,林开允成天哭哭唧唧的,我跟他可不一样。”
林初谣见他恢复了正常,耸耸肩,没说什么。
石高阳想到出门前他妈的嘱咐,拿脚踢踢边上的小箱子,道:“你走得临时,我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就和我妈随便拾掇了点,东西有点沉,一会儿给你抬回去。接下来到了帝都,别总一个人,你长得那么漂亮,只要稍微主动说两句话,大家都很乐意跟你做朋友的……”
林初谣垂眸看了眼,挺大的一口箱子,不过鉴于她过去几年收到的生日礼物,没敢抱太大期望,只是“噢”了一声。
因为带了狗,还有一箱子的践行礼物,也不方便去别的地方逛悠。石高阳跑到隔壁街口买了两碗关东煮回来,两人蹲路边吃得满头大汗,就当是告别了。
到家后林初谣先把来福和顾德拜安顿在狗窝,这才抱着箱子往楼上走。
进房间时,意外地发现本该回自己屋子睡觉的林开允,正窝在纪明熙的地铺里跟人说悄悄话。
林初谣蹙了蹙眉:“林开允,回自己房间睡觉,不准打扰姐姐。”
林开允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我跟妈妈说过了!妈妈同意我今天晚上睡这里的!”
纪明熙也温声帮忙说话:“没关系的,不打扰,我也想听开允多聊聊你们以前的事。”
林初谣没吭声,她对这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姐姐,似乎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念着是最后一个晚上,便由他们去了。
自顾把箱子抱到书桌上,从抽屉里翻出刻刀,把黄色胶带划了划。
看着叠得满满一箱子的《青年文摘》和《读者》,林初谣沉默了。
石高阳这是把她一年的语文摘抄量都准备好了啊。
随意翻了翻上面两本,中间夹缝掉出一张便利贴来。
“谣姐,等我大学考到帝都,一定会去找你的!”
螃蟹似的字体,每道比划都是破碎的,但落笔很重。
林初谣看了好几分钟,才把便利贴塞回书页里,把箱子抱到明天要带走的行李边上。
等林初谣进了浴室洗漱,林开允说话的音量才稍稍放响,继续掰着指头跟纪明熙细数姐姐的生活习惯:“姐姐喜欢吃五毛钱一根的布丁雪糕,其他口味的都不喜欢。每天早上会有晨跑的习惯,晚上学校没课的时候也会出门遛狗,但她不喜欢别人陪她,不过你要是跟她撒娇的话,她也是会答应的。下午两点她一般都会喝瓶茶饮料,要不然上课会没精神……”
……
R城和帝都隔了足足四个小时的飞机车程。
和林初谣一起去到纪家的还有一道托运来的来福、顾德拜和格格。
许是有钱人的办事效率都那么高效,林初谣只记得自己签过几个名字,转学手续和写着“纪初谣”新名字的身份证就一并办理了下来。
纪明熙在家陪了林初谣一天,带她熟悉别墅周边的环境。到了晚上,她把开学要用的东西拿到妹妹房间,才说起自己明天没办法和她一起上学的事。
纪明熙九月份有世界巡回演出,原本上周就要动身,但因为妹妹的事拖延了几天,如今已是极限,必须明早的飞机离开。
林初谣可能思维里还是一贯的独来独往,所以听到对方要走一个月时,没有太大的反应,还祝她演出顺利。
纪明熙略受打击,她原本还指望着能在妹妹脸上看到点依赖不舍的表情,但又不敢太表现出来让人感到压力,让她早点休息,便回了自己房间。
为了以防万一,纪明熙睡觉前还是给某人发去了一条短信。
“喂,我下面一个月都要在国外巡演,我妹明天转到七班,你帮我照看着点呗。”
FAI赛事现场,ICU站队刚拿下此次邀请赛的冠军,场上一片澎湃混乱。
坐在首席赛位的年轻男生摘下耳麦,接过后勤递来的手机,扫了眼锁屏页几十条的未读信息,最后挑了一条,没什么表情地敲字回复道:“不好意思,你谁?”
纪明熙看到新弹出来的聊天框,简直要被气笑了:“岑易你是狗吗!每次一找你帮忙,就假装不认识人。”
岑易:“抱歉,您已被该用户拉黑。”
发完这条,岑易就直接按下关屏键,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顺进兜里,起身和队员一起出去接受赛后的采访。
而场外迎接他们的是——
最热烈的欢呼,以及最耀眼的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