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裁缝。
范亚娟的心砰砰砰跳的像是要做贼一样。
这些天靠着孩子们推着走的思路,突然打开,心里豁然开朗,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妈妈,你要学裁缝吗?”小闺女奶声奶气的低问拉回了范亚娟的思绪。
低头看着二毛稚嫩天真的脸,范亚娟心里开始思考自己学裁缝的可能。一般的老式衣服她都会做,缝纫机虽然不会但可以学,就是要一下拿一百多块钱出来买缝纫机。
“我会照顾好弟弟。”
“如果去,我会安排好家里。”范亚娟想让女儿放心。
二毛发现妈妈犹豫,就不逼她了,去不去学裁缝其实无所谓,但她希望妈妈能稍微轻松一点,自信一点,虽然养他们生活压力大,但也不要因为爸爸不在家把自己逼的太紧。
“妈妈,明天晚上扫盲班办开了,我要跟着婶婶们一起去识字,等我上学就比大家知道的多,那我学习好老师会夸我。”开完会二毛没有跟着姐姐们去玩,而是牵着妈妈的手一起往家走一边说。
“好。你也上。”范亚娟发现二毛是个特别的孩子,她的想法甚至比几十岁的大人都多,还千奇百怪的。
要是王老头知道,肯定会说二毛这是无知者无畏。
第二天,范亚娟挖了一天洋芋,吃过晚饭被二毛三毛拉到大场边的临时教室保管室上扫盲班。
教室本就是村里的小学,不用另外准备桌椅,说到村学,现在就王东胜和林美丽两个老师,他们两个教一到三年级的课程,庄里在这里读书的有二十几个孩子,每个人不是亲戚就是亲房。
不出意外,二毛以后也要在这里读到三年级。
大毛秋季开学也会先在这里读书,等读到四年级就去镇上读一直到六年级结束,再上初中、高中就要到县里或者台镇二中。
目前庄里大多数不重视读书,也不能说不重视,就是温饱问题排在第一位。
一般男孩子读个三年级,女孩子一般不让读书,书读到六年级的寥寥无几,男孩子十几岁就能挣十个工分,大多数自己辍学不读了。
教扫盲班的是庄里的另外一个大姓代表人物——李会计。他是上过私塾的人,一手毛笔小楷,识文断字,算是庄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
人四十多岁,一身中山装,身形低矮,短头发,面像刻板,常年背着个手走路,别人问他打招呼他通常只会嗯一声显得有些古板,又透着一股莫名的优越。
“二毛带着弟弟出去玩!”李会计进门,看到二毛和三毛就冷硬喊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他阴着一张脸,严厉的很,二毛有点怕。
“李叔,二毛想跟着识字。”范亚娟硬着头皮给女儿求情。
“女娃子识什么字,有本事送到学堂,这是农民扫盲班。”
李会计衣袖一提,毫不客气上来撵二毛和三毛。
等二毛牵着三毛从屋里出来,本来凑热闹的趁着煤油灯做鞋的妇女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李会计再刻板的黑板上写字,大人们跟着胡乱的对付着念。
范亚娟一面担心孩子,一面气李会计不近人情,二毛想识字是好事,为什么就不让她跟着学,要真讲原则也就是了,分明是针对他们家,要这孩子是老队长的宝贝孙女艳华,谅他也不会赶人。
范亚娟憋着一口气,反而激发了她学习积极性,心里想着,等她学会回去就自己教二毛识字。
没过三天,范亚娟学了三十几个字,每天清早都教二毛读写,二毛呢,一边心里窃喜着妈妈进步神速,一边无比认真的跟妈妈学认字。
捣蛋的三毛也跟着妈妈和姐姐胡乱背了几个顺口溜。
“范亚娟这是魔怔了,大晚上撇下孩子天天往扫盲班跑,扫盲班里有男人?”张大红背着婆婆和李桂芝说悄悄话。
“可不,听说李会计让姓李的男的都去扫盲班,现在晚上有四十几个人呢。”李桂芝带着桃色眼睛看人,说:“那十几、二十岁的后生,可有一把子力气,到晚上……”
“你别胡说八道,小心范亚娟回来扇你。老五两口子一晚上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有本事你快找娘说道说道去。”张大红悄咪咪说着话,指了指正屋。
“老五越来越混了,前儿不是还要钱说美丽可能怀了,我看他们两口子就是想分家单过,范亚娟就睡他们旁边,这一晚上的一个人——”
“李桂芝,你一天到晚胡说什么,还不赶紧吃了饭刷锅去。”王桂花突然扯着嗓子一边骂一边给了李桂芝肩膀上一巴掌。
“自己不上进,净是编排别人了。”
“娘,我们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也要看着老二家的,莫抹黑我们家的名声才好。”
张大红装的一本正经,啥都不知道。
王桂花何尝不担心,可她这——不是不好说话么。
二毛听奶奶又骂人,正屋里哄着三毛数一二三四五。
范亚娟每天白天上工,晚上吃了饭就去扫盲班,每天上工前教二毛三毛识字,时间一长家里就习惯了。
庄里有人就说范亚娟受了刺激,要学丈夫读书识字,有小老婆的事怕是真的,云云。她现在已经是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另类人。
人潜意识里都是害怕改变,他们也排斥身边突变的异类,起先他们先是背地里嘲笑说笑话意图将这人的劲压下去,渐渐地要是这人还坚持,又没有地位靠山,就会当面讽刺背地里编更多瞎话,欲想毁了他。
范亚娟每天听着庄里人的闲言碎语,斗志昂扬,暗下决心,你不让我学,我偏要学好,就像二毛说的考试考个一百分,拿个扫盲班结业证,让他们惊掉下巴子。
范亚娟这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二毛影响了。
她也并不知道一个扫盲班的结业证对她有多重要,更不知道人一旦转变了思想观念,会有多少未知惊喜在未来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