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刘招娣当场追了出去。
但,外面哪还有大伯和大伯娘的身影?
就苏有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脸的凝重。
“当家的?”刘招娣拉扯了下他的衣角。
苏有山呆呆地回首,眼中全是凝重:“大伯和大伯娘被阿娘赶出去了。”
刘招娣:“我看到了。”脸上全是懊悔,“我们该早点出来的。”
苏有山:“是啊,我们该早点出来的。”早点出来,就能够阻止老太太的胡闹。
当时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心里懊悔极了。
刘招娣:“当家的,咱娘呢?”
苏有山指了指二房那边,“阿娘在二弟那呢。”
刘招娣看了一眼二房的方向,眸底光芒微闪,似想起了什么,“阿娘应该会让她二叔去说项。”
苏有山也看了一眼,是啊!大伯大伯娘对老二那么疼爱,肯定能让二老答应救琳琳的。
被大房挂念着的苏琳琳,一身冷意,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着,竟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四周黑乎乎,看不到尽头,还有许多小鬼,伸着尖爪子扑向她,里面竟还有苏晓晓。
苏晓晓那个倒霉鬼,青着一张着,眼珠子都是白的,脸上全是戾气。
“还我人生!还我命来!”
苏琳琳尖叫着醒过来,原来是梦。
那个梦,太真实,也太可怕了。
苏琳琳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
那个梦,真实得可怕。梦里苏晓晓那满是戾气的脸,还有那翻着的眼珠子,一声声叫着让她偿命的声音。
她不免想起了三天前,雪地里的那抹血,温秋亚倒在地上,张口喊出的一声:“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她用力地吸了口气,在心里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没有错,我只不过想要过上好日子而已。
苏晓晓,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碰上了我。
“怎么了?怎么了?”苏老爹推门而入。
苏琳琳一见他,就扑进了他的怀里:“阿爷,我想回家。”
……
此时,苏老太正在二房,问苏胜利要钱。
苏胜利前在县城干了半个月的活,除去交大队部的副业费,还能留下十来块钱。苏老太都算着呢,这钱她得拿去县医院,给福星孙女交医疗费。
“没有。”苏胜利咬咬牙,拒绝。
苏老太的嗓门一下了提了上来:“没有?你骗鬼呢?”吊着倒三眼,她手指指着苏胜利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出去搞副业,竟然不把钱上交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半个月挣了二十几块,除去上交大队部的钱,还剩下十块不到,这钱你交出来!”
苏胜利梗着脖子,依然说没有。
苏老太顿时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道:“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我怀胎十个月,好不容易把你给生出来。你像猫崽子一样,病得还重。那会穷,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可还拿钱去医院给你治病。最后把钱都败光了,实在没钱了,没办法只能求了大房家的。可是……”
苏老太哭着,声音极大,外面围了不少人。
苏老太和苏长征夫妻吵架的时候,邻居就已经在看着了,这会苏老太这一哭,大家都围进了院子。
苏胜利紧紧地抿着嘴,一声吭,任苏老太坐在地上哭着。
苏老太看到村民们围了过来,不但没有止住哭,反而哭得更加大声,指着苏胜利的鼻子,跟旁人哭诉:“大家说说,我有哪点对不起他?当年,我想给他治病,但没钱,求到大房那边,大房因此要挟我,让我把老二过继出去。我舍不得啊,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过继出去,老二就会死。可是这免崽子他恨我啊,恨我不该把他过继了,呜……我这命……怎么那么苦啊!”
旁人只知道苏老太当年把生病的苏胜利扔给了苏长征夫妻,但是个中原因,大家其实了解得也不多。只听说是苏老太狠心,把生病了的苏老二扔了,却原来中间还是这样的原因。
刚才霍芳也没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人都是同情弱小的。苏老太骂人的时候,大家觉得她坏,是个狠毒老太太,这会哭得那么伤心,大家又觉得苏胜利是个狠心的儿子。
苏老太哪怕把他扔给了苏长征一家养,那也是为了他。哪怕前面十六年没有养过他,后来不也把人要回来了?天下无不是父母,做父母的再不是,这做孩子的怎么能够不孝呢?
大家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在指责苏胜利。
苏胜利用力地攥紧手指,浑身忍不住颤抖。
听着苏老太那一声又一声的指责,还有邻里那声声议论,苏胜利只觉得很冷。
浑身的血液,就像被冻住了一样,不停地往外冒着冷气。
热情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冰渣子一样的颤意。
母子俩,闹得个不欢而散。
苏老太还坐在地上,正哭天呛地,指桑骂槐着。
苏老太恨不得嚎得全村都知道,家里有个不孝子。
以往惯用了的一招,这会竟然一点也不好使了。
特别是老二那一句“那老三的钱全部上交公了吗?”竟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回他,他能跟老三比吗?
老三多优秀?老三还是小学毕业,愣是在县城里找到了工作。
老二那讨债鬼,只会窝在村子里,跟大房那边关系那么好,都不知道去求着要工作。生了他,她都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
但还没等到她反驳,苏胜利就已经把她赶出了屋子。
赶出来了!
“阿娘,你怎么能跟大伯娘吵呢?”苏有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苏老太身边。
苏老太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连你也怪我?”
苏有山:“不是,阿娘我没这个意思。”
旁边刘招娣忙道:“阿娘,有山怎么会怪你?有山是担心琳琳啊。琳琳这会在医院里,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这不就着急了?”
苏老太突然就想起了来前苏老爹交待给她的任务,她突然拍了下大腿:“哎呀,我把老头子交待的给忘了。”
她怎么就忍不下这口气呢?怎么就看到苏长征和霍芳在自家堂屋吃饭,就压不住火了?
琳琳还在医院呢,可不就得拜托霍芳那个妯娌帮忙吗?
这会儿,把人气走了,她还怎么让人帮忙?
这一刻,苏老太悔得肠子都青了。
“阿娘,这事还得二弟去办。”刘招娣突然出主意。
这次,苏老太没有怼刘招娣。她一想,对啊,这事可不就得让老二出面吗?
她和霍芳关系不好,当年还有夺子之仇,如果她自己去说,霍芳只会嘲讽,不会出手帮忙。但是老二去说,那就不一样了。
老二从小在大房家里长大,霍芳对老二那可真是没话说,比她这个亲娘还好。
老二只要开口,霍芳铁定拒绝不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心脏被剖开,很疼。
最后他竟笑了起来,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苏晓晓是被外面的争吵,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她阿娘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站到了窗边,正看着外面。
苏晓晓这才注意到,外面争吵的声音是苏老太。
先是听到外面在骂,这苏老太在骂着阿爹。
那尖锐的声音,却不停地撞击着苏晓晓的耳膜,她不想听都难。
她的心沉了下来,一张脸也已经皱成了包子脸。
苏老太又在骂阿爹了。
没有一天是不骂的。
没有听到阿爹的声音,之后,就是一阵哭,那是苏老太在哭。
一声接一声的哭,上气不接下气。
随后就是旁人的戏说,吵吵闹闹的,安静不下来。
之后,不知道阿爹说了什么,苏老太又哭天呛地起来。
没多久,她就看到阿爹进来了,整张脸都在抽搐着,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但是那大口喘着的气,还是暴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苏晓晓忍不住拿小手抚上了阿爹的后背。
她忘不了,在那个梦里,阿爹最后疯了。
这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家破人亡之后的疯狂。
她不希望,阿爹再被苏老太气得情绪波动太大,最后为将来的疯癫埋下祸根。
苏胜利气息不稳,直到闺女的小手抚上他后背的刹那,他的心情顿时平息了下来。
见到闺女那双圆圆的眼睛正望着他,他心里一软,抱起孩子,气息又平息了许多。
“胜利,阿娘她问你要钱了?”温秋亚走了过来。
苏胜利朝她咧开一个笑容:“没事,这钱我是不会交的。”
温秋亚却担忧地看着他:“她……会不会……”
苏胜利:“没事,别担心,一切有我。”
温秋亚却依然忧心。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婆婆了,不要到钱绝对没完不了。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藏过私房钱,结果怎样?
最后还不是被她给翻了出来?
在苏老太的眼里,他们二房是不配藏私房钱的。
藏了,绝对会闹得全村的人都知道,甚至会闹到村委去。
温秋亚:“胜利,我们分出去吧。”
声音淡淡的,不仔细听,都不能听清。
但是苏胜利还是听到了。
苏胜利用力地喘着气,定定地看着她,也似在琢磨着媳妇的话。
苏晓晓听着,听到“分出去”这话,眼睛猛地一亮。
他们二房如果分家出去,哪怕是净身出户,那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剧情再大,只要他们分家了,那就不用跟苏老太他们生活在一起,不用跟大房跟三房四房他们住在一起。
那她以后的剧情也就不用走了吧?
分家是目前对他们二房最有利的办法。
这边,苏胜利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但是——
他摇了摇头:“阿爹阿娘不会同意的。”
爹娘不同意分家,如果他们强行分家,以阿娘的性格,肯定会闹。
到时候闹到村委,只怕村委也吃不消。
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爹娘告他不孝……
到时候他想要去城里上班,都难,介绍信都开不了。
温秋亚垂下了眼帘,如果当初丈夫没有从大爹大娘家里脱离出来,该多好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
谁也预料不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苏胜利一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抚上温秋亚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今天吃饭的时候,大爹说,打算在年后给我在县城安排一份工作。”
不知道是在安慰温秋亚,还是在安慰自己,他又道:“会好起来的。”
听到他说,大爹要给他安排工作,温秋亚非但没高兴起来,反而忧心道:“这次,工作机会不会被你兄弟拿走吧?”
苏胜利愣了愣。
温秋亚:“上次,大爹就帮你安排了工作,翻砂厂的工作多好,结果呢?工作机会被老三拿走了。”
苏胜利的脸色有些难看。
温秋亚:“我担心这次,工作是不是又会被你娘给分给大房那边?”
家里就四个兄弟,除了老四还在上学,老三已经要走了本属于她丈夫的工作,现在又有了工作机会,会不会又被大房那边要走?
不是温秋亚担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会发生。
在苏老太的眼里,其他的儿子都是她的命根子,只有胜利不是。
胜利从小在大爹那边长大,十六岁才回来,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
可是胜利他又孝顺,觉得老人家生了他,他不能翻脸无情。
温秋亚嘴里满是苦涩:“如果这样,我情愿不要大爹为了你的工作忙前忙后。”
大爹为了胜利,那是掏空了心,欠着大爹那边人情的,是他们二房,但好处却净让别人得了。
她情愿不要这样的机会。
不要欠这样的人情。
“胜利,我不想我们的好处,被旁人得了。如果那人能感恩,倒也罢了,但他们有心吗?”温秋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急促,但又怕被人听了去,又压抑着声音说。
苏胜利的心一痛。
他道:“不会了,这次不会了。”
上次,工作的机会让给了老三,那已经是他报答爹娘的生育恩了。
这次,再不会了。
他有老婆孩子,工作的机会,谁也别想抢走。
温秋亚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苏老太有的是办法让丈夫答应下来。
她也知道,只要不下重锤,丈夫还是会心软,被苏老太劝动,把工作机会让了出来。
大爹能帮他安排一次工作,能安排第二次,难道还能安排第三次?
哪怕安排第三次,到时候老四也该毕业了,到时候工作是不是还会让出去?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温秋亚的心就跟被割开了一样的难受。
她极其痛苦地说:“胜利你知道吗?我这次会早产,并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是被人害的。”
“什么?”苏胜利猛地回过头,一脸不敢置信。
温秋亚:“当时我提着猪食去喂猪,当时我很小心,知道自己怀着孩子,外面下着雪,不能摔倒。”
声音猛地一紧,接着含着恨道,“可是,我被人狠狠地推倒了。当时我虽然昏过去了,但是还是看到了那一抹跑开的身影,就是那个人推倒的我。胜利,她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啊。”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哪怕摔倒了,她也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有人推倒了她。
有人不想她生下这个孩子,是谁,还用说吗?
苏胜利整个呼吸一紧,全身的力气似乎全部从身上抽走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双目死死地盯着温秋亚,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是谁?”
“是你娘!”温秋亚全身的力气也用着,她哭着喊,“就是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