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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
百里颦站在?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却完全读不懂的方向指示牌跟前想。
她又输了。
不只?是月考、段考、英语听写、数学小测和?期末考试,在?爬到山顶这件事上她也?输了。
离开有猴子?的区域后,山上游客也?很多,加上指示牌也?不少,他们便放心?选择起不同的路,然?后开始践行李溯的提议。
百里颦对比赛类的东西都不排斥,加上她赢之?后就去吃麦当劳这样的赌注,根本没理?由?否决。
然?而。
其实平常在?市区,百里颦的方向感是很好的。
但山里到处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啊!
周遭倒是有不少行人。
不过都是一个叫“夕阳红”的旅行团的成员。
他们似乎来自外地?,导游不见人影,成员又都是老人家,普通话说得非常难懂。
都怪她和?李溯事先没沟通好,说在?山顶见面,但她想得太简单了。走远一点就会发现,这里并不像漫画书里那样,是一座单纯只?有一处顶峰的山。
感觉到处都是高峰。
所谓的山顶,到底是哪边?
路牌上的形容也?含含糊糊的。而且除了这一块外,其他上面竟然?都只?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欢迎来到象山公园”。简直像是恐怖片的宣传标语,走出来就没发出去的那种。
这种地?方,电子?地?图又完全没有用。
百里颦只?能打电话给李溯。
山里信号并不太好,伴随着诸多杂音,李溯总算接通电话。他的声音倒是听起来很轻松,连气都没喘一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问:“我登顶了。你在?哪?”
百里颦张望四周,试图寻找可以用来形容地?理?位置的标志物:“我在?——”
在?举着“夕阳红旅游团”的老太太们刚经过的地?方。
不能这么?说。
在?一棵绿色的树下面。
这么?说会被鄙视的吧。
最后,百里颦总算找到了一个稍微靠谱点的回答:“我这个位置,太阳大概在?西边。西南方向有看到电视塔,刚才遇到的旅游团奶奶们好像是说,掉头走一公里的地?方有洗手间。”
她膝盖已经痛起来了。
反正败局已定,她对爬到山顶也?没那么?大兴趣,一时间一步都不想走,只?希望刚才给出的信息里,至少有半条能给李溯一些启发。
李溯稍微思考片刻,随后说:“你在?路上遇到岔路了吗?”
她回想着说:“好像有一个。”
“那你继续朝前走,”李溯毫不迟疑给出指令,“应该会看到休息中心?。信号不好,你直接在?那等?吧。”
除了照做也?没有其他办法。
说实话,刚开始百里颦还是半信半疑的。
毕竟愿望很美?好,但她也?清楚自己给出的形容究竟有多模糊,但是在?按照李溯所说的往前走了大约不到十分钟后,人流逐渐增加,最后真的来到了休息中心?。
看着支着彩色帐篷、铺有野餐地?毯、到处其乐融融的草地?,一股感动忽然?涌出。
阳光恰好到好处,百里颦找到一片空地?坐下。
太阳把身?体晒得暖融融的,她忍不住躺倒,眯起眼睛看向湛蓝的天空,不由?自主舒服到打了个呵欠。
在?暖和?的暮春里,她觉得身?体毛绒绒的好像适合缩起来。
百里颦微微眯起眼睛。她还没有大大咧咧到在?户外睡着的地?步,不过不得不承认,在?如此舒适的境况下,她的确松懈了许多。
身?侧的手机震动,百里颦才撑着草皮起身?,点开信息预览,然?后看到“看后面”三个字。
她吓了一跳。
李溯就蹲在?她身?后,比她想象中离得更近。她险些撞到他,所幸他及时向后仰,但却还是抓着她的手臂,两?个人窸窸窣窣像两?只?小猫一样跌倒在?一起。
约莫是太过惬意的缘故,就连尴尬也?被温暖融化。百里颦只?为扑下去的惊险而笑出声,李溯也?勾起嘴角。
他的嗓音早已度过变声期,但大抵属于这个人的事物总会特别些。比如他那头纤细柔软的浅褐色头发,比如淡淡的瞳孔和?缺血色的脸,又比如他的聪慧、他的敏锐与他和?别人不同的兴趣爱好。
还有他始终单薄而清爽的声音。
“你不就在?这里嘛。”挂断电话后便飞驰着跑来这里的李溯说。
百里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又笑着朝他伸出手说:“走吧。”
她拉他起来,松开他。然?后男生和?女生讨论起接下来从哪里返回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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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百里颦临走最后上过洗手间出来时,她看到花坛边,李溯和?“夕阳红”旅游团的老太太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说热火朝天可能有点夸张,但他们的确聊得很开心?就是了。
老阿姨们操着响亮的方言,源源不绝地?说着些什么?。单从字面上理?解,拿“饶舌”这个词来形容其口音的复杂再适合不过。
也?不知道李溯究竟听没听懂。他拎着她的包坐在?一旁,不说话,但看起来也?不像在?分神,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对方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百里颦问。
“说你漂亮。”李溯毫不遮掩,就像不懂得“害羞”为何物般直率地?回答。
不过比起对害羞的迟钝,百里颦也?不逊色。
她当即掩住脸,对着年龄大约和?自己祖母差不多的夕阳红笑道:“是吗!那这几位姐姐真是太有眼光啦!”
因为百里颦的登顶失败,所以麦当劳只?能落空。
他们是在?火锅店遇到徐庆舟的。
作为问题学生,李溯和?百里颦都有着提防老师的天性。刚掀开帘子?进?门,一看到徐庆舟那张熟悉的侧脸,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掉头就走。
然?而,徐庆舟却好像装了雷达一般,一瞬间就扭过头来,并以亲热的口气高呼道:“这不是颦颦吗?”
颦颦?
李溯第一次听到有男性这样称呼百里颦。
男的。
而且是老师。
还是人气很高的老师。
他的感觉就好像冬天里后颈被突然?塞了一把雪。
李溯回头,看到百里颦满脸假笑,僵硬地?转过去说:“……庆舟哥哥。”
徐庆舟手臂上搭着外套,看样子?已经来了些时候了。正是高峰期,就餐还需要排号,而徐庆舟似乎正打算取消预约,却刚好碰见了他们。
“我请你们吃吧。”他轻而易举地?做了决定,视线总算落到李溯身?上,“你不是李溯嘛!”
徐庆舟来回打量他们一番:“你们两?个人——”
实验中学的校园文?化很丰富,但对于男女交往,却也?是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
百里颦紧张起来,刚想解释百里慎的中途离场,就看到徐庆舟开朗地?说下去:“……你们两?个人是学习搭档吧?”
听到意想不到的判断,李溯和?百里颦稍作对视。
她抬手水平摆了摆,意思是“他平常就这么?粗神经”。
“因为你们俩学习都很好啊,要是谈恋爱就不得了了。”徐庆舟自顾自坐下,边说边拍了拍椅子?,示意他们俩也?坐。
服务员取走点餐单。毕竟是和?老师一起吃饭,两?个高中生都有点拘束,徐庆舟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
他还在?想刚才的话,因而顺理?成章又补上一句:“而且,我知道颦颦不会轻易谈恋爱的。”
李溯原本低头在?看碟子?里的酱料,听到这句话时,他忽然?把头抬了起来。
表情倒是没变。
还是那张看到自己逼近满分的考卷、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脸。
这是他在?餐桌上第一次开口说话。
“老师您和?百里颦很熟吗?”他问。
百里颦心?中敲响了一道警钟。
“嗯,”徐庆舟吃着凉菜,一脸正直的清爽道,“熟!很熟!非常熟!”不愧是语文?代?课老师,说个话还语气逐步递进?的。
百里颦心?里的钟敲了两?下。
万一他把她初中时的德性全都抖出来怎么?办?
百里颦忽然?起身?,举起手臂向服务生打招呼道:“这边来一瓶雪碧,谢谢!”
她想了想,又低头看向他们俩道:“我有点口渴。庆舟哥哥不用请客的,反正小叔说会报销。你们要喝什么?吗?”
“啊,”徐庆舟随意地?抬起筷子?回答,“点以前我爱喝的那个就行。”
“好,”百里颦重新开口,熟练地?说道,“再来一份乌龙茶。”
再坐下时,百里颦总觉得有谁在?看着自己。本来还以为又是乔帆之?类的,刚打算环顾一周,她发现视线的源头是李溯。
李溯盯着她。
乍一眼看,他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李溯竟然?往已经装过碳酸汽水的杯子?里加乌龙茶。
“就我们仨是不是太无聊了?不然?把孟修也?叫过来吧。”徐庆舟忽然?提议,“你们又同一所学校了,应该很高兴吧?”
听到更加危险的名字出现在?对话中,百里颦只?觉得警钟快要敲穿,连忙推辞:“不用了吧?!我和?孟修也?就只?是初中同学……”
“啊?是吗?!”徐庆舟读懂了四书五经,也?读得懂外国名著,唯一读不懂的就是眼色,“你们以前不是好得穿同一条裤子?的朋友吗?”
百里颦,完败。
除了傻笑以外,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闻所未闻的信息如羽箭般蜂拥而至,其中有些,李溯也?不是没有察觉过。至少,他此刻还只?是面色平静地?坐在?原地?,撑着下颌等?待即将送上来的火锅,以及更多想知道或不想知道的秘密。
不论打架还是聚餐,孟修到场永远及时。
他进?门时搜寻一圈,很快捕捉到餐桌这边阳光开朗的徐庆舟、面无表情的李溯以及一脸生无可恋的百里颦。
笑意上泛,这场合简直有趣到能和?雅尔塔会议相提并论。
他加快脚步走上前。
坐下时,身?旁的李溯递上来一杯水。
“给你喝。”他说。
孟修带着笑无视那杯一股雪碧加乌龙茶气味的液体,抬头向老师表示感谢:“庆舟哥,谢谢你叫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地狱级别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