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闭紧眼睛,无比认真?地高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面对银幕上令人心潮澎湃的这?一幕,百里颦打了个哈欠。
其实平日里,百里颦是很少?犯困的。
她大约有胆汁质倾向,从一大清早晨读起就精神饱满,直到晚自习最后一分钟都能保持专注,睡个五小时就能精力充沛。
但这?电影实在不?是她的菜。
察觉百里颦睡着时,电影已经快到结尾。男女主角快要?修成正果,李溯全程看完,虽说内心毫无波动。
他回头,发现女生微微仰起脸,头不?偏不?倚磕在座位中间。倘若不?是呼吸舒缓,加之长久一动不?动,真?会让人以为她只是在闭目养神。
睡着的百里颦也充满了警戒。
她全身紧绷,无意识地确保着平衡。李溯不?动声色地蹙眉,他伸出手去,虽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就要?碰到时,百里颦骤然睁开眼睛。
他抽回手。
她懵懵懂懂看向四周,最后在与?李溯对上目光时逐渐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结束了?”
“差不?多。”他说。
话音刚落,演职人员表就在音乐声中滚入了画面。随后,放映厅里的灯也亮起来。
他们缓慢往外移动的同时,百里颦还在回味刚才做的梦,她忽然想起什么:“刚才电影开场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李溯最初疑惑了一下,回想过后,他点?头:“嗯。想说酸奶机能不?能腌泡菜。”
你觉得?我会知道这?种事吗?
百里颦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们俩是乘地铁回去的,他们在地铁车厢与?车厢的衔接处站着。李溯不?太多话,倒是百里颦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问:“你爸妈允许你这?么晚回去?”
也没?有很晚吧。
李溯说:“我爸妈不?在家。”
她抬头看他侧脸,自然而然想起在他家看到的那些相片,以及其中那对浑身散发出精英气质的夫妇。
进入小区,昏暗的夜色里冷冷清清,两人并肩往前走。差不?多快到家附近。路上忽然出现一道白?色的影子,大晚上的,颇有些令人脊背发凉。
当走近时,是百里颦先开的口?。
“……笑笑?”
穿着白?衬衫在夜风中孑然站立的,不?是她的亲弟弟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白?天他想擅自出门都有够呛,更别提晚上,“爸爸妈妈……”
一看到百里颦,他立刻加快脚步走来。百里笑的神情关?切,语气也软绵绵的,与?几个钟头前在餐桌上叫她滚的阴冷少?年?判若两人。
“我偷偷出来的。”他说,“姐姐你还不?回家,我很担心。”
百里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偷跑出家,万一被发现,就用这?个理由搪塞,到时候他被骂,她也免不?了被连坐。这?家伙算计长姐时的阴险简直突破天际。
但当着别人的面,该装的姐友弟恭还是要?装。百里颦不?想给他与?李溯打交道的机会,立即捉住百里笑的手腕,说着“那快回去吧”的话就往回走。
只可?惜,百里笑早已有所防备。他抬高声音,兀自向她身后的李溯打招呼:“你好,我叫百里笑。”
他介绍都说了,百里颦也只好赔着笑回头,简略概括:“我弟弟。”
问候完了也就算了,百里笑却还执意要?向李溯伸出手去。百里颦知道欲盖弥彰的坏处,放弃之余重新戒备。
李溯不?知道这?对姐弟怎么回事,但也隐隐约约感觉出异样?。他同百里笑握手。
外表孱弱温吞的少?年?,在和姐姐的朋友握手时不?由自主施加力气。
李溯抬眼看向百里笑的眼睛。
他却只朝李溯微笑。
鬣狗。
外表看似像猫狗之类的宠物,但却能一口?咬裂骨头,对猎物执着且凶残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松开百里笑时,李溯悄无声息地这?样?想道。
他也回给少?年?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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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仪式结束后,胡姗删删改改,发了一条短信给李溯,说:“一起吃中饭吧。”
收起手机时,老师恰好经过。逃过一劫,可?她也不?露声色。
违反规定的事,只要?不?被发现,就等于没?做。
孩子们多多少?少?还是喜欢自己保管手机。就连百里颦和李溯这?样?的绩优生,在换了智能手机后,也并没?有乖乖交上去。
她想,李溯应该很快就会给她回信。
但在那之前,去参加学生会的集会时,她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何萌君也是学生会的。
胡姗和她是在散会时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
“没?成?怎么回事?她叫老师来了?”胡姗抱着文件夹,尽可?能不?让自己发脾气,“陈欣怡呢?”
自从被百里颦就人际关?系羞辱过后,尽管当时何萌君嘴上逞强,但说实话,她还是有了些动摇。
她这?么掏心掏肺地把胡姗当姐妹,到底有没?有意义??
“没?,别提了。”抱着不?经意滋生的动摇,何萌君并未将?详细经过向她全盘托出,“陈欣怡那个死胖子,我跟她绝交了。”
胡姗对她的心路历程没?兴趣,继续绕回自己关?心的重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抱怨一通却被截回话题的何萌君稍有些不?快:“你别问了。反正,只是看她不?顺眼的话,还有别的路子吧?只要?别理她——”
“是不?是你男朋友坏事了?”胡姗还在考虑这?个。仔细一想,百里颦长得?还不?错,男生见了一时心软也有可?能。
被贸然质疑男友忠诚的何萌君火冒三丈,总算发起火来:“胡姗!你他妈有完没?完?!我还没?追究那天你来都没?来,你倒好,把我当什么了?!”
胡姗一怔,缓了缓,这?才跟上去抱住她手臂,好声好气地哄道:“哎,萌君,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这?不?也是觉得?有点?奇怪嘛。萌萌,那天我真?被留下来整理物理大纲了,不?信你问付宇登嘛。他和我一起被老师叫的。”
何萌君不?说话。
“萌萌,”胡姗露出笑,又蹭了蹭她肩膀道,“你跟陈欣怡绝交,那我也不?会理她了。咱们是好姐妹嘛。”
何萌君伸出一只手去隔开她的脸,但嘴角还是翘了起来:“你这?人真?是……”
危机解除,胡姗发自内心加深笑意:“走,去小卖部买吃的去。”
与?此同时,本应和她们一起的陈欣怡打了个喷嚏。
她办理了走读。
陈欣怡与?何萌君这?种人,臭味相投的原因,其实是她们都极其以自我为中心。平日她们只把自己当成最应得?到照顾的对象,以结伴来给自己强大的错觉。
但是,百里颦仅仅用一下,就将?她们强大的假象击得?粉碎。
当她毫不?犹豫掷来那根撬棍时,她们被堵住了逃生的路,却双腿发软,连动都不?敢动。
那是粗暴到令人无法反驳的强。
而且后来,陈欣怡也去向何萌君问过。何萌君对她的临阵脱逃和卖友求荣破口?大骂,但最后还是透露了一些经过。
明明到了那种极端的地步,百里颦却放弃了继续实施暴力。
怕担责任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陈欣怡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办理走读第一个回家的晚上,陈欣怡独自步行回去。还是上次的那条路,经过那间便利店时,陈欣怡没?想到自己还会再一次见到她。
那个棕黄色头发的、穿着绿色校服的职高女生。
她又在抽烟,巴掌大的小脸笼罩在烟雾里看不?分明表情,只依稀能判断出,姑奶奶心情糟透了。
陈欣怡加快脚步,刚想佯装不?认识走过去,刚到她跟前,职高女生却猛地站起身来。
乔帆叼着烟逼近。她抬起刷着厚厚睫毛膏的眼睛说:“我记得?你说你跟百里颦同班。”
陈欣怡握紧了包带:“是又怎么样??”
“那她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乔帆咄咄逼人地问道,“我问你,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陈欣怡满脑子疑问,不?能理解这?职高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不?过,自从招惹上百里颦,就没?一件好事发生。她说:“不?就那样?吗?她过得?可?风光了,仗着考了几个高分,长得?也还行,又会巴结老师,好得?不?得?了。”
乔帆冷笑一声,把烟按熄到垃圾桶上。
她这?笑听起来颇有点?怒火中烧的意思。
“百里颦,”她咬牙切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问下一句时,乔帆一改常态,竟稍微有点?不?安,“那我问你,她……她有没?有和谁……好了?”
她的说法太过暧昧,以至于陈欣怡最初没?听懂。
“什么?什么‘好了’?”
“就是……”乔帆一脸不?情愿地重复,“谈对象了!”
陈欣怡说:“这?我倒没?听说。”
——但她跟李溯,跟孟修,似乎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乔帆又暴躁起来,“你,去给我打探消息!听到没?有?!”
陈欣怡:……
陈欣怡斟酌着,看到乔帆骂骂咧咧踢飞便利店门口?的烟头。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同学,这?位…职高来的时髦同学。”
乔帆侧身,甩给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陈欣怡把恐惧强行压下去,说:“你是不?是讨厌百里颦啊?”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那个,”陈欣怡仍旧被乔帆冷冰冰地瞪着,于是结巴着说下去,“其实恨她的人挺多的……”
虽说陈欣怡对付不?了百里颦这?头凶兽,但是她可?以把别的凶兽引去对付她呀。
到时候鹬蚌相争,岂不?美哉?
结果乔帆就是这?时转过身来的。
她突扯起一个笑容,不?紧不?慢地朝着陈欣怡走过来。
锋芒毕露。这?就是乔帆给人的印象。
“所有讨厌颦的人,我都想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因为,”乔帆笑着,拳击辫在灯光下垂落到身前,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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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回给胡姗一个“不?了”。停顿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两个字,“有事”。
倒也不?是说谎。
之前他每天午休都去做空地种菜。因为科学馆维修,最近才闲下来。
实验中学每年?下半年?有举办元旦晚会的惯例,节目是各班、学生会各部门提交,然后由专业老师评审进行筛选的制度。
虽说这?和学习成绩无关?,但一来增加班级评优时的资本,而来也是丰富校园生活。加之罗斌也给了参与?能加操行评分的奖励。
4班的目标是能推出一个通过选拔、登上元旦晚会舞台的节目。
他们分班时没?选过文娱委员,组织工作也就交给班长处理。
王璐是个雷厉风行的严谨人,当即决定,今天大家都到教室午休,顺便讨论?一下节目。
与?宋艾琳和乐小可?去食堂时,百里颦说“没?想到你们校园生活还挺多姿多彩的”,结果被宋艾琳一句“现在也是你学校”堵回去。
“有才艺的班其实会好弄很多。唱歌啊,跳舞啊什么的。”宋艾琳接着说,“高一跟胡姗同班的时候,她会跳舞,所以我们班报她的节目就行。”
“那现在咱们班呢?”
“应该会是舞台剧吧。”乐小可?弱弱地插了一句,“没?有才艺的班要?么不?报节目,要?么就演舞台剧,只能这?样?了。”
“啊,”宋艾琳抚掌,“我想起来了。去年?乐小可?你们班就是舞台剧对吧?我记得?是你们班同学写的原创剧本,你演了什么来着……”
乐小可?咽下饭回答:“我演的一棵树。”
百里颦和宋艾琳沉默地看着她。
“这?个也有必要?找人演啊。”百里颦感慨。
午休时间,4班的大家在教室里齐聚一堂。
“我可?以唱歌,”冉志因到这?种时候绝对不?甘沉寂,“就唱《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好了,到时候找个人打扮成土琵琶给我伴舞——”
王璐直接忽视冉志因不?靠谱的提议,宣布说:“我个人认为演舞台剧比较合适。”
班上大部分人没?有异议,其中还有不?少?人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事实上,百里颦就是后边那种人。
比起操行评分,她更关?心学习上的分数。况且她也没?什么才艺,这?种活动参合不?上。
因此,在有兴趣的同学们讨论?时,她也就撑着侧脸在最后一排写习题。
而她前桌的李溯也差不?多。他桌上放着政治课本,但实际下边却压着全英文的自然杂志,简直罗斌看了会沉默,百里颦看了会流泪。
最后4班少?数服从多数敲定的节目是舞台剧《渔夫与?金鱼》。
——一个俄国的童话故事。
角色不?多,场景也固定,又有教育意义?,正适合高中生作为节目排演。
班上也不?是没?有活跃的积极分子,应征角色的并不?少?。
王璐深思熟虑后说:“为了在老师那里加分,选角还是要?上点?心。”
大家都议论?纷纷,有人说:“那就选那种在学校话题性比较强的人来演嘛。”
教室里短暂地汇入一阵沉默。
百里颦坐在教室的角落,一道数学题不?论?怎么演算都得?不?出答案里的结果。刚想踢两脚前座的椅子问问,一抬头,她猛然发现所有同学都看着自己。
百里颦露出迷惑的微笑。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弄错了。
同班同学们齐刷刷看的不?是她。
而是她前桌。
李溯刚在政治课本的掩护下翻了一页杂志,宇宙天体,他没?那么感兴趣,刚要?继续翻,猝然感觉四面八方涌来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抬起眼,以随便而闲散的态度扫视一周,所有同学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还是立刻收回了视线。
“李溯,”只有讲台上的王璐稳如泰山,“你来演金鱼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