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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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修不是人。”

“打了那两个职高的也就算了,还逼人家唱歌是怎么回事?简直没人性,难怪会被年级主任叫过去。”

“是他们活该,平时周日放假,没少跟我们学校女生动手动脚吧?老师管了也没用。”

“别哼《国际歌》了,你是‘饥寒交迫的奴隶’还是‘全世界受苦的人’?”

早晨打扫包干区的学生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昨天的风云事件。尽管事不关己,但仍旧聊得热火朝天,以至于没发觉自己挡住走廊过道。

“让一下。”李溯如乌云覆压,逼得别人像《西游记》里遇到孙悟空的妖精似的急速退散。

走进教室时,早读的下课铃刚好响起。

靠窗一侧是教室里唯一没有同桌的单座,能坐那里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成绩拔尖、不希望被人影响学习的优等生。

另一种是无可救药、会影响别人学习的问题学生。

李溯刚坐下,冉志因就过来了。与他隔着一条过道的座位属于班上的宣传委员,冉志因轻车熟路借用。

“喂。那两个职高的,不是上回你堵的人吗?”冉志因开门见山,“估计这回是来报复你的,怎么跟理科班的孟修扯上关系了?”

李溯目光落到窗外,漫不经心回答:“不知道。”

虽然李溯算不上什么好学生,但是被人上门寻衅的事也遇到得不多。

“无缘无故卖人情,”冉志因冷静思考,合理推断,“孟修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李溯总算在这场对话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少许认真。

日光映照下,他的浅色瞳孔如玻璃珠般闪闪发亮,李溯似笑非笑,说:“滚啊。”

与此同时,走廊上负责打扫走廊的同学们差不多结束工作,一边抱怨着班上的混世魔王吓人一边转身,清扫工具在移动中划出圆弧,却猛然撞到身后的来人。

在清一色身穿校服的学生中间,百里颦穿着连衣裙与奶白色的中筒袜,这时候低下头去,黑色的刘海如柳条轻轻摇曳。

她的袜子被弄脏了。

“对、对不起。”同学慌里慌张反应过来道歉。

百里颦拎起裙摆,稍微抬起脚腕来打量被弄脏的地方。她抬头,软绵绵地微笑道:“没关系的。”

她弯下腰把中筒袜拉下去些,形成的褶皱一下盖住了污渍。

后边,罗斌拿着教案走来,随手朝他们挥道:“上课了,进去吧。”

百里颦站在门口,视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搜罗到空位。

罗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刚文理分科,最近高二的教职员都忙昏了头,工作有疏漏也正常。

单独一名转学生,教室里又只有一组单座。“你就坐靠窗那组最后一个吧,视力怎么样?”罗斌如连珠炮弹般安排下去,“李溯,陪新同学去搬一下桌椅。”

这个名字并没有让转学生萌生丝毫动摇,但教室里其他同学就不是了。有几个拍打着桌子笑起来,随即又像顾及什么似的噤声。

只见百里颦等会儿要落座的空位前,男生骤然起身。李溯走来时,大半身影悉数被窗外的日光吞没,他默不作声,径自朝讲台大摇大摆走去。

精彩桥段即将上演,全班齐刷刷盯着讲台,就连与李溯最为要好的冉志因都捏了一把汗——他是准备打老师还是打女的?

百里颦侧过头目视着他走来。她仿佛没有察觉到危险,亦或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畏惧的,因而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你——”李溯停下脚步时开口了。

完了。要打女的了。座位上的冉志因腹诽。

其实李溯和百里颦一样在状况之外。他走过来不是为了恐吓任何人——

“你叫什么?”李溯说,“没法给你存备注。”

百里颦似乎也微微怔了一下。“我叫——”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罗斌打断了:“你们俩快去快回,别耽误我上课。”

于是李溯和百里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班主任请出了教室。

出去后李溯反而不说话了。

他兀自走在前边,百里颦不认得路,也就只能跟着。

下楼绕到教学楼外行走。实验中学的上坡路真不是开玩笑的,百里颦放缓呼吸,抬头看向前面的李溯,暗自感慨,亏他能始终保持着稳定而不慢的速度。

长路漫漫,二人在死寂中独处了将近五分钟时,百里颦没忍住问了一句:“多余的桌椅一般放在哪里呀?”

李溯头一回侧过脸来。

“体艺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们现在是去那里吗?”百里颦问。

“嗯,”李溯点点头,“就到了。”

要不是百里颦回头时从他们刚来的方向看到了赫然写着的“体艺馆”三个字的高大建筑,那她可能就信了。

谎言暴露的李溯不慌不忙,自顾自走向门口写着“植物园”的校园设施。他说:“反正是老师让出来的,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惜植物园的铁门似乎上锁了。

他一把甩开那把锁,似乎想翻门,但还是只抱怨了一句:“林浩这个……连蝴蝶都不让看。”

百里颦不知道男高中生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植物园,也不认识“林浩”是谁,但总而言之,她还是适当劝阻了一句:“九月了,应该没有蝴蝶了吧?”

李溯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区区一扇铁门,并不能拦住他。

他抓住栏杆,飞快地翻到门顶端。准备跳下去时,李溯忽然想起什么,蹲在铁栅栏的顶端,一只手握住栏杆,并朝百里颦伸出另一只手。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颦差点握住他。

“我就不进去了。”她说。

她看到李溯神情里并无多余的杂质,只是眼光微微闪烁,漂亮,干脆又利落,与他背后窸窸窣窣、郁郁葱葱的植物园恰如其分。

而李溯也从高处打量着她。

百里颦仰起脸时,头发无声无息向后垂落,由此露出一张白皙而温吞的脸来。她笑时眉眼弯弯,仿佛对所见之物都无差别充满青睐。

但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里没有倒映出任何人。

李溯看着她出神,他翻了翻空空如也的口袋,接着问百里颦:“你带了学生证吗?”

虽然转学手续很复杂,但学生证她倒是已经拿到了。百里颦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他。李溯翻开来,总算得知了她的名字,而后说着“用一下”就消失在入口。

差不多几分钟过后,李溯以同样的方式翻门出来。站到她跟前时,他掏出刚才的学生证,小心翼翼翻开看了一眼,随即拿到百里颦面前。

他翻开些许,小心翼翼,生怕被逃走。

里面夹着一只布满黑色斑点的橘色蝴蝶。

“九月也会有黄蛱蝶的。”说着,李溯把她的学生证夹拢还给她。

转学第一天,百里颦被看起来凶恶又难接近的前桌男同学送了一只蝴蝶。

从体艺馆回去时,她拎着椅子,而李溯搬着桌子走在前边。实验中学春秋校服是黑色的,男生将袖口挽起来,露出一截用力时青筋明晰的手臂。

他走得很轻松,话不多,目光飘忽地盯着远处的树。

百里颦盯着他的背影,嘴角象征性抬起的弧度不由自主加深。搬个桌椅居然就耗费了大半节课,进教室时不仅挨了老师的责难,还又遭受了一番注目礼。

百里颦的座位被安排在李溯后面。

坐下时,她轻轻压住裙摆。

只可惜百里颦还没能好好继续观察一番周围,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他们的位置处在教室最里侧,自然没法那么敏锐地注意到教室门口发生的事。消息是由门口传给班上中间来往的同学,最后再抵达角落里的。

传声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不愧是孟修,进别的班教室连招呼都懒得打。他穿着宽松的校服,黑发整齐,习惯性总带笑,耳骨穿了耳洞,但却并不显得女性化。

孟修进来了,他环顾一周,最终目光在教室角落停下。找到目标时,他脸上的笑意加深,随即朝李溯走去。

李溯和他没有同班过,但好歹有不少共同之处,也不算不认识。此时此刻,两边都不急着打招呼,不止如此,李溯甚至没看着孟修的脸。

他目不转睛盯着他手里拿的东西。

孟修拿着两罐旺仔牛奶。

正在讲台上准备做值日的冉志因一挑眉,一愣神,嘴皮子闲不住,不由自主嘀咕起来:“二年四班李溯同学,李溯同学,二年十六班孟修给你带了两罐旺……”

话没说完,他就在李溯与孟修二人投来的威慑目光中强行扭转台词:“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