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厂长领着外宾们去参观孟州钢厂,阮糯米在后面跟着,她并没有?打扰大家,在没人招呼她的时候,她安静的像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存在感。
显然,她是不打算去刷脸的,但是偏偏,冯厂长自作主张让她给大家翻译,没错,冯厂长现在就是老父亲一般骄傲的心思,这次外宾来到孟州钢厂参观。
因为?言语不通的问题,他三番四次去了市府希望对?方能够派下?来一名翻译官。到最后求爷爷告奶奶走了一圈,这个翻译官由顾听澜接下?了。
和顾听澜比起来,阮糯米到底是孟州钢厂的自己人,她当翻译官,也能体?现孟州钢厂人才济济。
所以,冯厂长很是乐意把这种出风头的活给阮糯米,阮糯米下?意识的推脱,却见顾听澜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让她上。顾听澜从来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先前是不知道小骗子外文能够这么?好。
这会知道了,自然不会让她放过这么?一个机会的。
至于,杰瑞这个人,有?他看着,基本出了不了大问题,这个点,顾听澜还是放心的。
阮糯米硬着头皮上,跟着一旁给大家做翻译,她心里不情愿,却不知道旁边有?多少人,恨不得站在她这个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好。
不远处,阮糯米早先跟疑似自己看错了人影,这会却出现了,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许青丽,她刚出牢没多久,便来了孟州钢厂。
她遥遥的看着昔日那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小姐妹,如今如同众心捧月一样,站在外宾面前侃侃而?谈。许青丽就算是没听到阮糯米在说?些什么?,她心里已经?存了几分敬畏了。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情总归是敬畏的,许青丽现在对?待阮糯米便是这个态度,她悄悄的像周围正在看热闹的工人们打听,“那个说?外文的小姑娘是谁啊?”
“你竟然不认识?”钢厂工人徐大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自豪的说?道,“那是我们孟州钢厂最为?优秀的干事,她叫阮糯米!”顿了顿压低了嗓音,指着那宣传栏,“看到没?先前那些外国佬夸赞的宣传栏,全部是阮干事一手策划的!”
“还有?去年年底那宣传栏,让我们钢厂在整个孟州市都?大出风头,也是阮干事办的!”
宣传栏许青丽也看见了,只是她离的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却知道,那宣传栏很好看就知道了。
许青丽咬了咬唇,“阮糯……干事,在孟州钢厂很受欢迎吗?”
“那当然!”徐大姐理所当然的说?道,“她是我们孟州钢厂的骄傲。”她指着阮糯米旁边的那些人,“没看到吗?我们钢厂的冯厂长走哪里都?会带着阮糯米,有?人说?,她将来就是冯厂长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
顿了顿,徐大姐觊了许青丽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些都?是孟州钢厂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除非对?方不知道,对?方也不是孟州钢厂的人。
许青丽眼眶有?些红,掩饰的说?了一句,“没什么??”她想了想,又问,“那明秀丽呢?她在孟州钢厂怎么?样?”
徐大姐一听明秀丽三个字,脸上闪过厌恶,“别提这个人,提了恶性,她是我们孟州钢厂的垃圾!”这鲜明的态度人,让许青丽都?是一怔。
她快速的下?决心,掉头就跑了。
徐大姐觉得许青丽莫名其妙,随口?跟旁边的人说?,“刚那个年轻女同志可真没礼貌,神叨叨的!”等她说?完这话,嗑瓜子的手一顿,四处张望了一下?,许青丽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徐大姐喃喃,“真遇到神经?病了?”
这个小插曲,阮糯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被众心捧月一样,围在了正中间。
先是带着外宾们看了宣传栏,接着,按照冯厂长的吩咐,直接带着人去了车间,第一个去的是炼钢车间,炼钢车间灰尘漫天,甚至有?些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也只有?走近了,才清楚一些。
里面的工人们在得知外宾到来以后,也都?把自己的拿手绝活给亮了出来。
尤其是秦主任下?面的小张,他竟然能把那通红滚烫的钢铁溶液,挥舞成一条条长长的红色龙一样,翩然起舞,看起来美不胜收。
在外宾的眼里面,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毕竟,这钢铁溶液在液体?状态,温度可以达到上千度,更甚至,能达到几千度,工人们哪个不是敬畏,小心翼翼,生怕弄翻了钢铁溶液,若是沾染上一星半点,不是残废就是没命。
可是,他们现在看到了什么??
看到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从钢铁熔炉里面挑起那长长的火龙,竟然在挥舞,向他们致敬。
菲特看呆了,脸上还有?几分害怕,“NO,NO,NO,快让他们停下?来,快停下?来了,不要命了吗?”他是怒吼出来的,声音很大,因为?害怕到极致的怒气,导致他脖子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菲特的突然发怒,让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带着先前在不远处表演的小张也愣了愣,手里挥舞着长长的红龙放也不是,舞也不是。
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两难。
阮糯米和顾听澜对?视了一眼,对?着冯厂长他们翻译过来。
冯厂长忙不迭的解释,“没关系,这是我们孟州钢厂的工人们,欢迎外宾同志的一种手段,请他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敢在熔炉上玩耍的工人,是我们孟州钢厂最为?胆大心细勤劳的同志!”
这里面,有?些词阮糯米不太会翻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顾听澜,好像在说?,我不太会,你来?
顾听澜秒懂,他很自然的接过话匣子,抬手先是对?着小张挥了挥,“继续!”
小张得到准确的回复,继续表演工作起来。
在菲特即将生气的边缘,顾听澜声音淡漠,不急不缓,“菲特,这是孟州钢厂工人们欢迎你们到来的一种方式,他们在表达自己对?你的热情!”
菲特有?些迟疑,“是吗?”
顾听澜点头,指着那长长的火龙,“若不是热情,又怎么?会拿命来欢迎你们?”
这一句话,瞬间把暴躁的的菲特给安慰了下?去,“替我谢谢他们,他们很厉害!”他对?着小张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夸赞,“能把几千度的钢铁溶液当玩具来耍,他是个人物!”
小张虽然听不懂,但是对?方竖起的大拇指却是全世界通用语言,他咧嘴一笑?,在黝黑的皮肤衬托下?,他那整齐的牙齿越发洁白起来。
冯厂长悄悄的对?着一旁的秦主任说?道,“这个月的奖金,记得给小张多发一些!”小张家里困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初炼钢车间要进行欢迎外宾时,就有?提议出各种节目。
最危险的这个耍龙,只有?小张报名参加练习了。
若不是生活所迫到了极致,又怎么?会拿命来赌!
秦主任点头,“我先替小张谢谢您。”
他们声音虽然小小的,但是架不住双方离的近。
阮糯米听了一耳朵,她有?些不赞成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张,小张瘦瘦高高的身子,跟竹竿一样立住,小张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冲着阮糯米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阮干事,没事!”
自从,上次和冯明娇一起过来车间,知道小张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一串子的弟弟妹妹要养活以后,阮糯米便和冯明娇两个有?意从工资里面,每个月省下?来五块钱。
或许不是很多,但是换上粮食却还有?十几斤,足够让一家子困难的生活,坚持不少日子。
这一来二去,阮糯米和小张自然也就熟悉起来了。
看着两人的互动,顾听澜的眉毛微皱,直接说?,“时间紧急,接下?来还有?不少地?方要去观看,下?面去轧钢车间吧!”
这么?一打岔,一行人自然是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炼钢车间,准备往下?一个地?方行去。
小张有?些失望,他放下?了那灵活的火龙,望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工友劝他,“别望了,那不是我们一个世界的人!”
小张垂着头,捏着拳头,闷声说?,“我知道!”
半晌,他才解释一句,“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离她太远,做不成朋友,更当不成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的望着,希望她能够过的很好,很好!
这边是唯一的奢望。
而?且,那个叫顾老师的人,和她站在一起,男才女貌,确实?很般配。
小张苦涩的想到。
其实?,小张知道,这不是一种爱情,只是一种奢望,那是在黑暗贫苦的生活习惯了,突然有?人带着光亮拿着花朵,送给他,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止是苦难,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他去做。
小张有?时候在想,这个人,不是阮干事,若是旁人,他也会这般心生喜欢。
是吧?小张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告诉自己。
……
下?一场去的是轧钢车间,比起炼钢车间的高温,轧钢车间的温度要低上不少,但是危险却并不少半分,有?太多的工人,一双手或者身体?的别的部位,丢在了轧钢车间,从而?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废人。
轧钢车间内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不少工人们埋头苦做,挥汗如雨,自是一番忙碌的景象。这种氛围最是感染人的。
冯厂长冲着外宾们介绍,“这就是我们孟州钢厂的轧钢车间!”他指着那些忙碌的工人们,继续道,“他们便是我们孟州钢厂最大的财富!”
顾听澜把这句话同时翻译给了菲特,菲特点头,“是的!”那些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功夫,面色带着灰尘,带着每一个,眼睛都?闪着光,他们忙碌着,却又自豪着,为?成为?孟州钢铁人而?骄傲。
菲特和身后的一群人商量了一番,便走到就近的轧钢机面前,机器在工人的手下?横飞,冒出点点火花,扬到了半空中,空气中是一股刺鼻的味道,工人们好像都?闻习惯了,没有?半点的不适应。
菲特对?于这种情况似乎已经?看习惯了,他很自然的摸了摸轧钢机的机身,随即让工人停下?了动作,工人们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冯厂长,他们脸上还有?几分茫然。
机器一旦开启,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关闭。
冯厂长知道,这次外宾们虽然是以参观的名义过来的,但是他比谁都?知道,这些外宾是有?真才实?干的,国外的钢铁,比国内起码要发展早几十年到上百年。
冯厂长思索了片刻,对?着工人们说?道,“关掉机器吧,让菲特他们看一看!”
随着,冯厂长的话落,工人们顺从的关掉了机器。
菲特沉默了下?,这才半弓着身子,整个人以极其贴近的方向,靠在了机器上面,低头仔细查看起来,当看到机器上面的一行字以后,他伸手在那几行字上摩挲了片刻。
菲特回头,对?着众人说?道,“这轧钢机并不完善!”
“可是,这是我们最新采购的一批机器。”冯厂长有?些质疑的解释。
菲特惊了下?,他犹豫片刻,这才抬手摸了摸下?面的刀口?,刀口?显然是经?常使用的,最外围处,已经?有?了轻微的痕迹,他用食指在上面刮了刮,看了下?上面的擦痕,这才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这机器是国外十几年前都?淘汰下?来的机器了,因为?在制造的过程中并没有?完善,所以……经?常容易伤人!”
菲特的目光在其中一位工人那缺了半根指头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间,“轻者断手,重者没命!”
这一句话一说?,现场一片哗然。
“不可能,当初我们去采购这批机器的时候,对?方告诉我们,这批机器是最新的货物,连他们自己都?舍不得用,还是看在我们出了高价的份上,才让我们采购的!”采购科的明鸿运第一个跳了出来。
年前那场洗牌,若不是明家枝繁叶茂,他又及时壮士断腕,可能就不会有?今天他站在这里了。就那这机器来说?,第一次定?下?的机器被他中饱私囊了,后来明家又添了大笔的钱进去。
这才拿到了第二批货。
而?这批货,也是明家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才弄到手的。
菲特有?些不高兴,他吹了出指头上的灰尘,满是不屑的说?道,“这位先生,这个机器是从我们国家流出去的,你是不相信我吗?”
明鸿运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撒泼,他还要在争执,却被冯厂长拦住了,冯厂长虽然也怒,但是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问菲特,“那这批机器,您估计大概多少钱?”
菲特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人都?听见,他报出的价格。
只有?明鸿运当初报价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明鸿运或者说?,是孟州钢厂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个人家国家不要的淘汰机器回来。
偏偏,孟州钢厂上到领导,下?到工人,每一个人都?把这新采购的轧钢机器当做宝贝。若不是今儿?的有?外宾来,这新轧机还不一定?会舍得用。
当听完翻译以后。
明鸿运当即就挣扎起来,他额角的青筋暴起,龇牙裂目,“我没有?!当初我明家花费的钱,每一分都?能够找到出处,为?了这机器,我明家求爷爷告奶奶,各方面请人帮忙,才高价买回来新……”淘汰机器。
若是让明家人知道,这是淘汰机器,他们怎么?也不会去采购的。
明鸿运知道这次事情若是不好好解释,别说?他这个采购科的科长了,连他大哥那个副厂长,都?有?可能被撸下?来。
冯厂长打断了他,“安静!我没说?你明家贪污!”
这一句话,瞬间让明鸿运安静了下?来。
冯厂长一针见血的问道,“菲特,你们出售给其他钢厂也是这种机器吗?”
菲特有?些不确定?,因为?工作职责的不同,这方面的信息,他并未收集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他对?着冯厂长点头,“稍等,我问一下?!”
负责机器出口?的房名信息收集的是杰瑞,菲特走到杰瑞面前,小小声的耳语了一番。
杰瑞挺直腰板,趾高气昂,“对?!没有?出错,我们对?外出口?的所有?机器,都?是淘汰机器!”
这句话杰瑞根本没有?压低嗓音,所以会点外语的人基本都?能听到。
阮糯米脸色也有?些难看,尽管从后世的历史中知道,在他们之前的前辈,会艰难,却没想到艰难到这个地?步,连花大价钱进口?回来的机器,也不过是对?方不要的垃圾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阮糯米深吸一口?气,怒气冲冲的反问,“我们出的是最高价格不是吗?为?什么?要拿这种垃圾货来搪塞我们?”
她的声音如同百灵鸟一样,哪怕是怒气冲冲说?着外语,也是一样的动听。
许是这好听的声音,让杰瑞的态度缓和了几分,他美丽的蓝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怜悯,“美丽的小姐,最新的五代机器,我们国家法律是不允许出口?的,尤其是针对?华国,对?外出口?的只有?这一种机器!”
他指着那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新轧机,同情中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态度,“你们可以选择不要!”
——你们可以选择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合一~
今天提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