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伸到一半的胳膊缓慢缩回来。
她眨眨眼,看向站在面前的顾泽,问他:“我是可以回家了吗?”
顾泽:……
一瞬间,顾泽就又有有种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于是他更加的确信——
他与崔书宁确实没有做一家子人,一起生活的缘分。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绕开崔书宁走了两步,坐在了正殿门口的台阶上。
崔书宁跟着转身,盯着他看。
萧翊这会儿已经离宫,宫门那边曲老丞相应该会带领群臣谏言,再次试图劝阻他,但是顾泽心中十分笃定他们是劝不住的。
不过萧翊这一走,也没有特意留下处置崔书宁的旨意来,至少崔书宁的这条命是保住了。
顾泽这会儿也不甚着急了,坐下之?后才慢慢说道:“陛下决定御驾亲征,亲往北境阻拦安成郡主的送嫁队伍,这就是你折腾这一通所?要达到的目的是吗?”
崔书宁的戒心还是很重的。
她先是未置可否,斟酌片刻又转身跑到大门口,探头往外面看了看,确定顾泽把看守全部遣散了……
虽然这位顾侯爷算是个在京城里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物,但是在这宫里却还没有他当家做主的份儿。他现在既然能把这承香殿外面的守卫遣散,就说明至少也是萧翊默许不会追究她了。
崔书宁心里虽是信得过顾泽的,但终究这几天她被困宫里,小命是捏在别人手里的,要说完全没有心理?压力那也不可能。
此时——
算是完全松懈下来,彻底放下了紧绷的心神。
她站在门口,也不再回院子里了,就只是执着的又追问了顾泽一遍:“那天是侯爷去畅园将我带来此处的,现在有始有终,还是您亲自送我回去吗?”
顾泽:……
她就是不肯说实?话,他再继续追问,她就这么鸡同鸭讲的应付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她总是这样,顾泽又不是沈砚,可以完全忽视底线的迁就她,是真和她生不起这份儿气。
他摆开了架势原是想要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的,既然她不肯配合,顾泽也只能作罢,拍拍袍角站起来:“走吧。”
崔书宁这会儿倒是乖觉,待他先出了院门才在后面跟着他走。
沿路自是免不了遇到几个宫人和巡逻的御林军,不过顾泽在宫里走动是常事,崔书宁只是跟着他,身边又没有内侍陪同或者被禁军押解,众人只是有些许奇怪她怎么会跟着顾泽进宫来,倒是真没想到这几日她都是被萧翊下令关在宫里的。
萧翊出宫走的是南华门,顾泽就带着崔书宁避开那里从东侧宫门出去。
他备了车,居然真的亲自护送,又将崔书宁送回了畅园。
彼时——
畅园依旧由御林军设了门禁,整个封锁看管起来。
崔书宁在门口下了车,等了片刻,见?顾泽没再做声,不由的叹了口气:“所?以,这是换个地方继续软禁我是吗?”
顾泽负手而立,只是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崔书宁也知道这次的事其实她很有点欺负顾泽的意思,这时候他要以牙还牙也算合情合理?。
顾泽既然是这么个态度,她也不再无理?取闹,只是略斟酌了下方才正色道:“侯爷亲自送我回来,甚是辛苦,那就进去喝杯茶吧,算我谢过侯爷辛劳。”
她这当然不是单纯为了套近乎的,请他进去……
这是打算开口了?
顾泽眼中闪过一线暗芒,没做声,却是冷着脸举步上台阶进了门去。
崔书宁这个主人反而是后面才跟进去的。
顾泽只是叫御林军封了她的院子,不准里面的人进出,以免消息泄露,不过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莫名?其妙被封了门,那些下人可没有崔书宁这样的好心态,这几天全都不怎么好过,整个园子里可谓人心惶惶,眼下大白天的,也几乎全都躲在屋子里,两人一路走到厅上都几乎没见?着什么人。
反正崔书宁请顾泽进来也不是真的为了请他喝茶的,她也就没有先费事叫人。
待到进了厅里,她才又先发制人的问顾泽:“顾侯爷是想将我关到何时?待到陛下回朝之?日吗?”
萧翊不会察觉她所隐藏的秘密,但顾泽这里他应该是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了,但就算有了猜测,现在她还能活着回到畅园,这就说明他是没有告诉萧翊的,否则萧翊是绝不会这么宽松的处置她。
所?以,现在崔书宁几乎可以笃定,继续将她软禁畅园控制起来这应该是顾泽个人的意思。
顾泽的心情很是不好。
他不想做个不忠不义?之?人,但崔书宁逼他到了这一步,他却只有妥协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这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叫人觉得愉悦的。
所?以崔书宁质问他,他直接也懒得多?说,就又当默认了。
崔书宁却也不急不气,径自走到旁边捡了张椅子坐下,半真半假的再次问道:“那如果这一趟陛下不能全身而退,他回不来呢?顾侯爷是准备拿我给他陪葬,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这话就是纯粹的大逆不道,眼前要是换个人,不直接将她推出去砍了,也得被她给吓死,也就顾泽能顶得住了。
“崔书宁,你别一再挑战本侯的耐心!”但他也依旧恼羞成怒,霍的转身,咬牙切齿的盯着她,“你真以为我就奈何不得你了是吗?别忘了,你早就不是本侯的谁了……”
他这边刚吼上,院子外面刚好一个他的心腹亲兵走进来。
因为就是刚来,倒是没听见前面崔书宁说的话,只是看顾泽满面怒容已经完全失态的模样,这亲兵看傻了。
顾泽沉着脸回头看了他一眼,喝问:“何事?”
亲兵于是赶紧收摄心神:“禀侯爷,外面户部尚书甄大人,侍郎顾大人前来拜会……”
也还是纳闷方才崔书宁又怎么把顾泽惹毛了,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崔书宁一眼才继续:“他们来拜会崔夫人,昨天下午户部的人就来过一次了,当时负责看管畅园的朱校尉命门房的人告知他们崔夫人不在家给推了,不想……现在尚书大人会又亲自来了,说是有重要公务,务必要在今日见上夫人一面。”
顾泽于是收回目光,看向崔书宁。
他这几天的心思?被崔书宁牵制给搞乱了,没太分得出精神去管朝堂诸事,但毕竟是脑子够用,户部的人来找崔书宁,联系这几天的事想想大概就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了。
他看了崔书宁一眼,却见崔书宁表情是一脸的好整以暇,显然她也猜到顾温那两人的来意了。
他嘴唇动了动,显然还在气头上。
崔书宁却是个不消停的,火上浇油似的冲他挑挑眉:“我现在不是还在被软禁当中么?要不要见?客都听顾侯爷的。”
顾泽看她这态度就知道顾温二人此次前来找她谈的事绝对不会达到预期的目的,但就算谈不妥……
这个锅也轮不到他来背。
他于是恶狠狠的移开视线,冲着院子里冷声道:“请他们进来吧。”
“是。”那亲兵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带着甄尚书和顾温从院外进来。
顾温腰带被管公公强行要走之后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倒是迫切的想要来找崔书宁问个究竟,不过当时是想着似乎是惹上什么不好的事了,如果自己贸然来找崔书宁,指不定也要把她拖下水,这才忍着没来。
今天是户部有公务,甄尚书又亲自前来,他才顺水推舟的自荐陪同,想要趁机过来看能不能单独找崔书宁说话。
结果却是进了园子才发现崔书宁这院子居然被御林军控制接管了,一时间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那位甄尚书显然也是被畅园之内的这个阵仗吓一跳,他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虽然在朝为官多?年,却是一辈子没和武人打过交道,畅园里的这个阵仗看得他也是局促不安。
两人一路被带过来,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的,等到进了院子看到和崔书宁同在厅里却明显脸色不好的顾泽,两人又是齐齐一愣。
“大哥?”顾温一个没忍住,先脱口问了一句,“你这是……畅园如今这是……”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们二位此来既是公干,那便说正事吧。”顾泽语气不善打断他,又转而看向了甄尚书:“若是隐蔽之事不能外传,那本侯就先行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甄大人忙道,“侯爷是朝廷重臣,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没什么是需要避讳侯爷的,侯爷不必客气。”
他这么说当然也是有私心,今天这事儿说起来他们是来求人的,也知道有些过分了,想着崔书宁未必肯应,顾泽在也能帮忙做做说客。
顾泽也是个混迹官场多年的,如何不懂他这点儿私心?
不过崔书宁这女人在作死的折腾,现在他也迫切需要掌握她身上有关的所?有线索,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两位特意来寻我?”崔书宁站起来,客客气气与两人打了招呼,她倒是从容,又面带微笑问甄尚书,“只是我这区区一个后宅妇人,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是须得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一起登门来亲自寻我的,二位纡尊降贵,着实?叫我甚是惶恐。”
“夫人客气了,本就是我二人唐突。”甄尚书态度是相当不错了,然后就面有难色,委婉的道明了来意。
原因也很简单——
萧翊突然决定要御驾亲征,北上对北狄人用兵,本来这两个多?月国库就拨了大笔银两和粮草给北方诸城抗击沈砚的起义军,户部囤的钱粮已然有些捉襟见?肘,这会儿为了支持萧翊再次动兵,户部的银钱粮草自然又需要大笔支出,他们库存有限,情况紧急之下只能从民间紧急征收了,如此一来,崔书宁这个大周朝最大的地主婆的配合和支持就成了此战后方供给是否能持续跟上,或者能稳定持续多长时间的关键。
甄尚书说完,就期期艾艾的看着崔书宁:“本官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了夫人,但是国事当前,夫人也是大义?之?人,不知……可否配合户部的征粮计划,调粮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