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没有崔书宁这?样破罐破摔的好心态,求赐婚一?事无疾而?终之后?他是深受打击的,告假了几日在?驿馆买醉渡劫。
他的贴身护卫是知他心事的,所以是有替他暗暗盯着打听畅园那边的消息的。
他头天夜里宿醉,这?会儿还睡着。
护卫过来将四仰八叉和?衣躺在?床上的他推醒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坐在?那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什么?”听闻崔书宁特来寻他,他忽的就清醒了,心中?慌乱之余忍不住往院里张望。
护卫却是为难说道:“属下特意去大?门?口相请了,可是崔家姑娘没进来,她说……要避嫌。而?且她就只说几句话,请您出去见个面就好。”
梁景皱眉。
前天那事对他来说都影响极大?,就更别说崔书宁了,如果说崔书宁是登门?前来兴师问罪的,他其实是能够理解的。
虽然他还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但她既然来了,他要是还避而?不见那就真不算是个男人了。
梁景匆忙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还没等护卫拦他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妥。
他这?会儿胡子拉碴,一?身的酒气,衣袍穿了两天都是皱的。
这?会儿才三月初的天气,井水还是很凉的,不过对于在?北境从军多年的梁景而?言这?并不算什么。男人收拾起来也快,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又?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赶紧出去。
一?脚跨出大?门?之前,心情?可谓无比忐忑。
不过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崔书宁的马车没有直接停在?驿馆门?口,而?是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巷子口,她人却走进了巷子,只是也没来大?门?口,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驿馆的守卫和?街上的行人都能看见她,但却因为距离原因绝不可能听见她和?梁景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梁景在?门?口的台阶底下站定?,见她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就只能自己走过去。
“宁儿……”梁景开口,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太想做出羞愧逃避的姿态,只能尽量用先发制人来强逼出勇气,“来了怎么不进去?其实本应该是我先去寻你的,前天那件事……我虽是冲动了些,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但是请你相信我是诚心诚意……”
崔书宁抬了抬手,打断他:“我特意过来一?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你对我的心意,那天晚上在?福满堂你就已经当面与我说过了,我都清楚的记得。但是……梁将军,好像是你完全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她之前对梁景的态度虽然疏离,但是因着两家旧时?的渊源还称呼一?声“师兄”的,如今这?称呼一?变……
梁景知道她的意思,当时?就是心里咯噔一?下。
“宁儿……”他微微白?了脸,紧张的试图解释:“我知道是我不对……”
崔书宁却又?再次截断他的话:“这?次是真心的吗?”
梁景一?时?未解其意,脱口问了句:“什么?”
崔书宁表情?平静的看着他,眼底并无半分波澜:“你在?跟我道歉?这?个歉意是真心的吗?”
“当然……”梁景脑子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但是为了竭尽全力?博取她的好感,他还是当场再次表了决心。
崔书宁于是微微颔首:“那么你的歉意我收下了,这?次的所有事情?都到此刻为止。”
她没有咄咄逼人的兴师问罪,也没有大?发雷霆的跟他要个说法补偿,在?这?样一?件事关她声名名节的事上头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完全不符合常理。
梁景不傻,隐隐的觉得这?情?况仍是很不对劲,一?颗心不由的又?往上提了提,警惕的望着她,试探:“还有呢?”
崔书宁这?才勾唇,露出一?个只能算是表情?,却不能算是真的笑容的所谓笑容。
她说:“两件事,告知于你。第一?,请将军以后?称我一?声崔姑娘或是崔三娘,免生误会,第二,我父与你旧时?的渊源我不否认,但他现在?既已故去多年,咱们两家的来往也淡了这?么些年,事到如今不必勉强,以后?咱们两家就不必私下来往了。稍后?我也会告知我三叔,以后?你们二人在?朝上就是寻常的同僚关系,我们崔家依旧礼让于你,也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就算是全了两家相交一?场的这?段缘分了。”
她这?个人,做事从来都干脆,就是对沈砚都是这?般,一?旦决定?了的事便说一?不二,更遑论区区一?个梁景。
崔书宁说完,再次礼貌的微微颔首,便转身要朝巷子口的马车方向走。
梁景却被她这?态度直接打击的愣在?当场。
崔书宁方才只跟他表明了两件事,一?是为她自己,二是替整个崔家,全部与他划清界限,断了关系的。
简单,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梁景回过神来,脸色已经纠结窘迫的十分不自然了,他还是下意识的追上来两步,意欲去抓崔书宁的手腕。
崔书宁也有准备他可能还会继续纠缠,所以轻巧的侧身避开了他的碰触。
她重新止步回转身来,这?回脸上就见了愠色。
梁景急慌慌的,手指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再强行去碰她,只是急躁的追问:“你生我气了是不是?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宁……”
崔书宁拧眉瞪了一?眼警告他。
话到临头他不得不暂且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亲昵称呼:“你生我气是对的,就算你跟我置气也没关系,可是没必要一?时?意气就说这?样的狠话吧,咱们……”
“梁将军。”崔书宁的脾气不好,跟思维模式不在?一?个频道的人她根本没办法鸡同鸭讲的与他聊,所以就不留情?面的再次打断他,“你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我很生气,但我觉得我有这?个生气的权利和?资格,这?个你无权干涉我。至于你所谓的‘置气’二字,我与你之间真的谈不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懂的,既然你我观念不合,理念不合,就确实没有必要再强行来往,免得给彼此找不自在?了。”
“可是……”梁景显然还是不太懂她会做事这?么决绝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家里的那个小?子吗?我听说他……其实难道他走了不好吗?他只是在?你面前才装的温良无害,其实私底下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你应该不知道吧,他趁你不注意骗了一?份你的指印去私拟了一?份婚书,他对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崔书宁其实心里也一?直在?纳闷沈砚说的那份婚书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胡乱写的,拿来蒙梁景的吗?
但是她不会跟梁景这?么个外人讨论这?个。
甚至于——
梁景这?样背着沈砚来她面前揭短的行为还让她很反感。
她神色之间不知不觉就添了厌烦:“我跟他之间的是我俩的私事,该处理的我们自己会处理。可是梁景,你是到现在?都没明白?我在?说的是什么是吗?”
她字面的意思梁景当然听明白?了,可是他理解不了崔书宁发这?么大?脾气的根由,故而?目露迷茫。
崔书宁暗暗叹了口气,索性就把话跟他说透:“就这?么说吧,当年我父亲有意将我许配给你,但是你不喜欢,当时?你碍于我父亲的情?面没好意思当面拒绝,事后?却包袱款款跑路了……”
梁景听到这?里,终究是赧然。
他以为崔书宁要翻旧账,忍不住的目光闪躲。
崔书宁却并不是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她继续和?他讲道理:“当时?你不愿意,我家之后?是怎么做的?事后?我父亲并没有利用上司或者?师长的身份逼你就范,是也不是?”
那件事上,梁景当时?拒婚他其实到现在?也不后?悔,哪怕他现在?喜欢了崔书宁……
他对当年那个骄纵霸道的小?师妹确实不喜欢,那时?候他就是不愿意娶她的。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仅是因为他拒婚那事做的不够光明磊落,因为他碍于情?面没好意思当面拒绝崔舰,而?是选择了不辞而?别,这?在?后?来渐渐得势的他看来是很没有担当的行为,可以算是他这?磊落一?生里罕见的污点。
崔书宁当面提起,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用力?的攥着拳头隐忍情?绪,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你就是因为当初我拒婚的这?件事,所以现在?就坚决的看不上我?”
崔书宁觉得跟这?人沟通真费劲,但她拿出最后?的耐性继续努力?澄清:“不是。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当时?做的并没有错,既然不喜欢,就不娶,这?是对两个人的人生负责,与其碍于师命你将我娶回来却不好好待我,做一?对怨偶,莫不如你遵循本心,一?走了之。但是梁景,当初在?你不得势时?,对你不喜的事,我崔家尊重了你的选择,并不曾逼迫你,与你为难,那么你如今又?是怎么对我的?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与你并非良配……这?初衷其实与你当年拒婚是一?样的,我不想勉强点头与你成?了婚,最后?却因为心有不甘而?过不好日子。若你就是倾心于我,继续追求,那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呢?你仗着你现在?在?御前能说得上话,却居然想要讨一?份圣旨下来直接逼我就范。难道这?普天之下,只有你梁景的喜好是喜好,选择是选择,我就不能有不喜欢和?拒绝的机会吗?你如果非要一?个明白?,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这?个人,重钱财,重享受,但我最在?意的还是别人对我意愿的尊重。观念不合,不必强容,互相尊重了还能做朋友,但现在?你既然连将我作为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来尊重都做不到,那咱们就真的没办法继续来往了。就到此为止,各自安好。我想这?次我话是说的足够明白?了,你可以不接受,不理解,但是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和?决定?。”
她现在?已经不想拿沈砚去和?任何一?人比了,但是如果非要比……
沈砚虽然也死缠烂打,但他最大?的作妖也不过是装柔弱卖惨来博她的心软罢了,可是梁景却想用强硬的手腕压着她,逼迫她就范。
崔书宁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然,前提是对她使手段的还得是她有些在?意的人。
她跟梁景把该说的都说了,就扔下他独自上车离开了。
梁景被她说的无地自容,紧捏着拳头站在?原地,几经隐忍,终究是没有再行阻拦。
崔书宁上车之后?却没回畅园,而?是直接去崔航当值的衙门?找了他,跟他打过招呼。
崔航虽然愿意多结交梁景这?么一?方人脉的,可是事情?闹成?这?样,事关崔书宁的清誉名声,确实他家也不合适和?梁景再继续牵扯来往了,崔书宁既然明着说了,他自然也无有不应。
这?次又?闹出了事,整个崔家的名声也要跟着她受影响,崔书宁对他们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起码的道义还是有的,又?塞了崔航五百两的银票,怕他不收就找了个借口说后?面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这?是提前给族学那边存下的。
崔航这?般阅历的人,也能明白?侄女儿的用心,推辞不过也不好戳破,就还是勉强收了去。
这?几天宁远伯府那边焦头烂额,当真可以说是砸锅卖铁的一?顿凑,总算如期把该给崔书宁的那千两黄金零零总总凑齐给她送来了。
当面清点,崔书宁也大?大?方方写了收据给他们,事情?便算两清。
她将手里的金子大?部分拿去钱庄兑了银票,又?留了小?部分,又?隔一?天就真的毫无留恋的再度离京去了。
路上七拐八拐,磨叽了小?两个月,用手上充裕的银两又?多买了两块田地,磨磨蹭蹭的布置安顿,又?佯装视察了沿途路过的两个自家的农庄,却实际上都是掩人耳目。
两月之后?,她才终于到达了此行计划中?的真正目的地——
林州城。
敬武长公主的封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三观什么的。。。这其实是一堂理论课-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