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航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李府的小厮却?说事发时崔航也在场。
宁远伯为?了自家不肖子也是豁出老脸了,坐在崔家的厅上浑身哪里都不得劲,还要?尽量的对?崔航这种他平时最看不上的所?谓文官清流表达善意:“老夫此次登门属实唐突,但是为?了儿女之事,也不得不冒昧了,所?谓冤家宜结不宜解,虽是我家那逆子不成器惹出来的事,但事情总归也是要?解决的,闹下去对?谁都不好,不如就咱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结个亲家。”
崔航宿醉刚醒,脑子也跟着不怎么灵光,听得云里雾里:“亲家……伯爷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各房子侄除了四房最小的敏哥儿才八岁,别的孩子都早已婚配,怕是攀不上伯府的亲家了。”
他是喝多了,但宁远伯没?有喝多,听他一脸真诚的这般说,立刻也就想明白?了他大概是还没?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
崔航那里还与之好好交流呢:“伯爷您指的是?”
宁远伯强压着脾气:“我指的是贵府的三姑娘,当年镇北将军的掌上明珠。”
因为?崔航刚醒酒,又有宁远伯这样身份的勋贵深夜登门,三夫人不太?放心,就亲自带了婢女来送茶点。
闻言,夫妻两?个都是狠狠一愣。
崔航的酒瞬间又醒了大半,涉及崔书?宁,他本能?的就慎重起?来:“我家宁姐儿目前确实待字闺中?,但是咱们都是京城里住着的,我家的情况想必伯爷也清楚,就宁姐儿的年岁……纵然伯爷厚爱,您府上也没?有与她年龄相匹配的公子吧?”
宁远伯今年五十?有四,家里六个儿子,除了最小的一个老来子才刚蹒跚学步,另外几个里面最小的前年也成亲了。
崔航越是意识到事情不对?。
宁远伯见他夫妻俩面露迷茫,也不好意思当面直言自家儿子做的混账事,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交涉:“我是替我家老三提的亲。”
这回不仅崔航不干,就算崔三夫人也直接没?忍住,拧眉质疑:“恕妾身唐突,也没?听说府上的三儿媳有个好歹啊,伯爷是不是搞错了,这么会登我家的门提这门亲?我家二伯再怎么样当初也与您是同朝为?官的同僚,我们宁姐儿是家世清白?好人家的女儿,纵然她之前和离过一次……也总没?有委身去与人做妾的道理。”
倒不是她有多维护崔书?宁,所?谓一府的当家主母,这种大事上三夫人并?不糊涂。崔航一个本本分分在官场打拼的读书?人,虽然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才华,晋升不快,但好歹为?家里经营了不错的口碑,名声这东西听着虚无缥缈,积累起?来体现的则是家族底蕴,有关门楣家风的。三夫人就算再不盼着崔书?宁好,也不可能?看着她去给人做妾的,堂堂高门嫡女,在叔叔婶婶手?里被送去勋贵人家为?妾?他们夫妻俩的脊梁骨还不被人戳断了?
而且坏了家里的名声,对?她的一双儿女也是大大的不利。
崔航那里脸色也明显不好了。
宁远伯道:“今夜在福满堂出了点子事情,这是迄今为?止老夫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贤伉俪不妨商量一下。不仅是为?了平我家的风波,也是为?着令侄女儿的名声着想。老夫还没?有老糊涂,你家什么家世家底我心里有数,我也明白?崔大人你的难处,你若允了这门婚事,我自然也不会打你的脸,至少给你家那丫头?腾个平妻的位置出来。”
他这话说到这里就完全不客气了。
说完,也没?等崔航发作就先站起?来:“这屋子里憋闷,老夫先移步去大门口透透气。你家那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如今已然拉着我那不肖子进宫敲登闻鼓闹去了,时不我待,崔大人你尽快拿个决断出来。”
崔书?宁闹起?来有多疯,全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前些年为?了闹和离把顾家折腾的,就是现在也被人津津乐道。
宁远伯猜到崔航是还蒙在鼓里,有意给他时间冷静考虑,撂下话来就当真先出去了。
崔航两?口子都有点慌。
然则崔航这天是下了衙门直接被崔书?宁接走,一起?去福满堂酒楼吃饭,他的小厮还被打发回来送车马,顺便告知家里人,事情发生在刚入夜那会儿,事发地?点又离着他家挺远的,家里确实都没?听见消息。
崔航气急败坏的赶紧叫人去打听,好在梁景送他回来的时候大概留了个口信给管家,虽是顾忌崔书?宁的名声言简意赅只说了个大概,但也足够表述清楚事情的经过了。
崔航一听崔书?宁在酒楼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堵了,还险些吃了大亏,登时又后怕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回酒是彻彻底底的醒了,拍着桌子大骂:“简直岂有此理!京城之地?,天子脚下,他还堂堂一个勋贵人家的子弟,朝廷官员,竟然枉顾法纪,做出此等欺男霸女的恶事。李严那老匹夫,也是欺人太?甚,他还好意思觍着脸上门来提亲?合着就是逼我崔家吞下这个哑巴亏,好给他李家息事宁人遮丑撑门面不是?”
崔三夫人也是一头?的冷汗:“老爷你小声些,人现在还没?走呢,到底是当朝勋贵,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你现在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赶紧想个法子吧。”
崔航能?想什么办法?如果崔书?宁只是拽着那李博年去报官,他还能?以一个官身去公堂上撑一撑,和李家对?质。可是那丫头?她不走寻常路啊,居然为?了这种事直接进宫去闹?
崔航想想就脑阔疼。
“我想什么法子?”在屋子里转了无数圈之后,崔航依旧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门房的小厮还探头?探脑的过来催:“老……爷,夫人,宁远伯爷还在大门口等着,他说天色晚了,叫您赶紧给个说法,若是……您允了他的提议,那就事不宜迟,速速更?衣同他一起?进宫面圣。”
小厮明显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鹦鹉学舌,一字一句的转述。
崔航的脸色凶悍到可怕,指着外面暴跳如雷:“叫他走,我崔家就算是颜面扫地?也绝不结他这门亲!”
小厮鲜少见他这样的,吓得赶紧跑了。
三夫人却?依旧很揪心:“毕竟事关女子名声的,倒也不是李家异想天开……虽说确实是他家混账,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别家处理这种事最立竿见影的法子也仅是结亲止干戈了。而且那毕竟是伯府,老爷您这么赶人,必是要?得罪的……”
崔航气是真气,但三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他倒是半点没?动摇,最后只是无力的长叹一声:“那是宁姐儿,你是第一天认识你侄女儿吗?李严脸大能?做的了他家那个畜生的主……宁姐儿险些吃了大亏,她不松口,是你能?说了算还是我能?说了算?”
何况,如果要?为?了息事宁人就叫他和姓李的这户人家勉强结亲,他也的确是如鲠在喉,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三夫人想想崔书?宁那个发起?狠来六七不认的臭脾气,也是头?皮发麻,心有余悸。
门房那边,小厮去传了话,宁远伯也没?想到崔航会这么不识抬举。
但这件事就是他家的毛病,崔家可以不急,他不行,当即也是恼羞成怒的撂下狠话,叫崔航别后悔,然后还是急吼吼的一个人赶着进宫去了。
崔航这边又得了小厮一次传话。
这回大家都是在气头?上,他也没?工夫计较宁远伯的警告,只是左右想想还是不能?在家干等着,就也匆匆回后院换衣裳:“不行,我还是得进宫去看看。”
崔书?宁的主他虽然做不得,去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崔书?宁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儿家,就算闹到了御前,若是李家父子联手?逼迫施压……
就怕最后她扛不住,终究是要?吃亏的。
宫里这边,李博年和崔书?宁舌战对?质。
本来他尚有一次颠倒黑白?给崔书?宁抹黑的机会的,只要?说是崔书?宁这女人小肚鸡肠没?下限,她为?了前几天奴仆被扣的事故意设局□□栽赃自己的……反正当时就是他俩关起?门来在雅间里发生的事,没?有第三人在场,谁也不能?说他和崔书?宁谁的话才是事实。
可是王勇那事是管公公安排他做的,这李博年纵然私底下仗着勋贵身份惹是生非,但他能?一路官运亨通走到今天,官场上对?上的智慧还是有的,有关王勇那事儿的一丁点他都不敢随便往外提的,就只推脱是自己当时喝多了,认错人,以为?是被叫过去侍宴的青楼女子。
也是够损的,无形中?又把崔书?宁给埋汰了一顿,然后就揪着崔书?宁打他的事,指责崔书?宁居心恶毒,蓄意伤人。
萧翊明显就是不想管他们这事儿,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听,一直也没?个明确的态度出来。
然后——
宁远伯李严和崔航就先后请见,找过来了。
是宁远伯先到一步,宫门守卫进来通传,等得了萧翊诏令回去请人进来时刚好崔航也到了。出来办事的是管公公的小徒弟,那小太?监年纪不大,人却?很机变,一看是双方当事人家长,就没?再继续通传,把崔航也一起?带进去了。
萧翊坐在案后,看到他俩一起?出现,总算没?那么烦了。
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向来就是那么个不成文的解决传统……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两?位爱卿同来,想必是为?着你们两?家小辈的冲突吧,正好他们也争执半天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朕也正头?疼呢,正好两?位来了,那就一起?聊聊吧。”
崔书?宁算是恨屋及乌吧,一开始是因为?萧翊和顾泽穿同一条裤子,她对?这位皇帝陛下很反感,后来又是因为?沈砚,就越是看着对?方不顺眼了。
现在萧翊这态度,明显也就是踢皮球,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叫他们双方内部消化了。
明知道名声对?女子而言就等同于性命一般,可是火炭没?落在自己脚上,上位者就只会冷静的权衡利弊。
因为?确实本来就不看好这个皇帝,崔书?宁对?萧翊的这般反应甚至都算不上愤怒,依旧一副平常心。
宁远伯二话不说先跪下去磕头?:“是微臣教子无方,疏于管教。犬子做出如此无法无天之事,甚至还闹到了御前来搅扰陛下,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微臣代这孽子向陛下请罪,微臣该死。”
这一场声情并?茂,戏倒是唱的极好的。
崔航只是撩起?袍角,板着脸一板一眼的跪在崔书?宁身边。
萧翊看看宁远伯,后又看向崔航。
崔航暗暗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大的骨气也仅是不言语罢了。
萧翊于是明白?——
这俩人居然也没?达成和解。
他这才重又开口:“他俩的事朕方才已经了解了个大概,李卿酒后乱性,肆意拉扯良家女子着实可恶,好在……崔氏刚烈,叫李卿吃吃亏以后也好长长记性。但他们彼此双方却?都不依不饶,这事儿……”
李博年就算调戏崔书?宁并?且意图不轨了,但毕竟没?真的成事,反而崔书?宁把他打的一身伤,去了半条命,现在这件事确实好像也不太?好确定追究谁才合适。
李博年梗着脖子还是一脸横。
宁远伯是个识时务的,立刻再次磕头?请罪:“无论起?因为?何,女子名节何其珍贵,犬子吃些皮肉之苦,实属罪有应得,微臣父子不敢抱怨。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臣也不敢纵容犬子,推卸责任,为?了保全崔家姑娘的名声,老臣愿意替犬子向崔家提亲,我们两?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李博年对?崔书?宁就是见色起?意,一时的兴趣,挨了一顿打之后就几乎只想杀人泄愤了,现在他爹一提,他才登时眼睛一亮……
咦原来事情还能?这么办?!
正在想入非非把崔书?宁弄回去怎么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旁边崔书?宁却?先说了话:“我敢嫁,你敢娶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