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梁景白天也有公务要忙,崔书宁约的梁景是在傍晚。
她出门之?后顺便去?接了刚下衙门的崔航,话也说的很明白:“上回的事是梁师兄帮了大忙,为表诚意,我备了礼物?想要当面谢他,但是我单独见他不太合适,所以还是麻烦三叔陪我走一趟吧。”
梁景以前和崔家虽然?偶有来往,但也十分敷衍,唯独等到这次崔书宁回来之?后,他态度突然?就热络许多,这究竟是冲着谁的,一目了然?。
崔航心里也有数。
但是崔书宁现在这样的态度,处处避嫌,就显然?是对梁景半点意思没有的。
他斟酌再三,还是提了一句:“梁世侄这个孩子为人还是踏实的,瞧着这次的事,他对你也实属有心了。”
崔书宁闷不做声。
崔航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不再强求。
崔书宁没带沈砚出来,还是为了稳他们最近正在闹分手的人设,沈砚原来肯定是不肯放她单独出来见梁景的,但是知?道她又找了崔舰作陪,这才满意。
甚至为了配合她,当天上午就借口?有事出城去?了。
崔书宁在京城挺不错的酒楼订了雅间?,虽然?饭资不菲,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又正赶上吃饭的点儿?,楼里座无虚席,很是热闹。
因为是崔书宁做东,她又不习惯叫人等,就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早来了一步。
梁景忙完了公事,又特意回住处换了身便服,等到匆匆赶来,推开房门看见在坐的还有崔航,本来充满期待的心情瞬间?就有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崔书宁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前两天的事我该当面谢谢你,你那边我又不方便过去?,就在这里请你吃个便饭吧。”
她的态度依旧礼貌又疏离。
梁景以前是无所谓的,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她这样的个性相处起来还挺有趣的,但是自从最近他对她萌生了特殊的感情之?后,这样的态度如今看在眼里就怎么看都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他见过崔书宁和沈砚私底下相处,即便是在关?系最僵硬紧张时,她表现出来的或喜或怒,这些感情都是真?的,是倾注了真?实的感情在里面的。
但是当着崔航的面,他也只能暂且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礼貌的打了招呼进来落座。
趁着上菜还需要时间?,崔书宁就让桑珠把准备好的一个匣子拿过来给了梁景。
梁景知?道这是她给他的谢礼,打开看,却见里面码放整齐的居然?是一打银票。
他于是知?道——
崔书宁就算为了谢他,但她连精心替他挑选一份礼物?的心思都不肯费。
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
崔书宁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无论到了哪里银子都是最实惠的。之?前你帮我找人,也求了人的,是人情就总是要还的,这中间?的花费总不好叫你破费。另外你初回京城,必然?有很多关?系需要打点经营的,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必然?也不少。这个师兄你收下,我也就安心了。”
梁景心中苦涩,面上却不得不撑出一个微笑来:“其实你我之?间?原是不必这么客气?的。”
他这多少也算话里有话。
崔书宁但笑不语,就此含混过去?。
梁景于是更加清楚她的态度了。
崔航瞧着气?氛不太对了,就赶紧掺合进来打圆场,拉开官场上的话匣子,问了问梁景的近况,又帮忙他参谋了一些,总算是把气?氛搞起来了。
梁景和崔航两个混官场的大男人,饭桌上是要喝酒的。
崔书宁的酒量尚可,也陪了两杯,就是表个意思,她自己心里有数,出门在外哪怕是有崔航在场也不会多喝。
酒过三巡,梁景明显是心情不太好,就喝了不少。
崔航作陪,梁景曾经混迹军中,和一群兵痞大老粗打交道,酒量自然?粗犷,他那瞧着就只是有些微醺,崔航那里整张脸却都喝红了,眼神也见迷离。
崔书宁被屋子里的酒味熏的不太舒服,中途嘱咐了梁景一句叫他不要再让崔航多喝了,她带着桑珠去?如厕顺便透透气?。
他们的雅间?在二楼,因为是高档酒楼,有专门备了给女眷更衣的房间?。酒楼穿过大堂,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布置了景致不错的一个小花园,周围又围了一圈房间?,这些房间?也是雅间?,但因为私密性更好,环境也更好,一般都得是有点关?系的达官显贵才能订的到。
供给女客更衣的房间?就在回廊尽头的最角落里。
崔书宁走在花园里顺便散了散酒气?,等更衣出来,沿着回廊往大堂那边走,却忽听?得花园里有人叫她:“宁儿?。”
崔书宁循声看去?,却见梁景从花园里抄近路走了过来。
这时节,正是桃花和玉兰开花的季节,这小花园里就种?了好多,映着廊下红色灯笼里透出来的微光,景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
崔书宁微微蹙眉。
梁景站在花间?小路上,表情看上去?很严肃:“你过来一下,我私下和你说两句话。”
那天傍晚在畅园门口?的事,之?后因为沈砚缠她太紧,崔书宁分身乏术,其实之?后就没有再在意过了。甚至她原来也以为梁景只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一时冲动……
但他此时特意又避开崔航来这后院堵她,她就立刻猜到他大概想与她说什么了。
崔书宁是个做事很果决干脆的人,她只站着没动:“我叔父喝多了,放他一个人在上面我不放心,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回席上说吧。”
梁景和她接触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从行事风格看一个人的性格他判断力是不差的。
崔书宁有意和他划清界限,他心中又是难免一阵失望。
但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这样强烈的好感来,他知?道一旦错过,必将抱憾终生。所以,既然?崔书宁不肯走过去?,他就主动走过来。
因为回廊旁边是好几个雅间?排开,所以这回廊和一般居家所见的回廊还不一样,每个房间?门前都设了一个进花园的出口?。
梁景寻了一个离崔书宁所站地方最近的出口?疾步走上来,绕到她面前:“就说几句话。”
桑珠偷偷看了崔书宁一眼,见崔书宁没有立刻走人,就自觉的屈膝告退:“三老爷醉酒,奴婢先?去?给他弄一碗醒酒汤。”
待她走后,崔书宁也没主动言语。
梁景知?道聪慧如她,不可能猜不到自己找她的原因,而且他又大概看得出来崔书宁是那种?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玩心眼耍心机的人,所以望定了她之?后就开门见山:“这几天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你,但是又怕你不方便,或者?会给你造成困扰。宁儿?……我想告诉你,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并非一时冲动的戏言,甚至说什么想解你困境的话也都不过只是幌子……我喜欢你。我梁景,是真?的喜欢你。”
梁景自身的条件其实不算差,家世清白,小有家资,自己也算少年游为,很争气?知?上进的一个青年才俊了。
甚至于相较于沈砚——
他的背景更清白,什么麻烦也没有。
说句戏谑的话,这大概就是现代时候人们常说的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高富帅了。
并且还是个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的存在。
论外貌,他也算的上是英俊的,面孔五官虽不及沈砚那般惊艳,但是年龄阅历在那里摆着,他身上成熟男人的魅力沈砚也是万万比不上的。
现在,就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深情告白,崔书宁却突然?觉得自己要不是个钢铁直女那就一定是有某种?感情淡漠症,因为……
她不仅心无波澜,甚至就连一时半刻哪怕单纯是满足了虚荣心的小窃喜也没有。
就因为内心太平静,所以她就只是面无表情的迎着梁景的视线。
梁景看她这个反应,心里却立时间?又凉了半截。
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也不能半途而废,必须对她把话说透,所有就暗暗提了口?气?,自嘲的笑了:“也许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太过自负了,我活到这般时候都算有小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这种?感觉,甚至不用?看到你,只要想到了就会觉得心生欢喜。我喜欢你,爱慕你,想要娶你为妻。虽然?唐突,但是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诚意,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
他这般言语,已经算是诚意满满。
崔书宁却只有种?啼笑皆非,瞎胡闹的感觉,她觉得梁景这个人怕不是也有点疯了。
本来不想理会他,这时却忍不住的提醒他:“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所以我的底细你也是知?道的。我嫁过人,又闹得天翻地覆的和离过,我在这京城里是个什么样的名声你也不可能没听?到……”
更何况,他还亲眼瞧见了她和沈砚之?间?牵扯不清的暧昧。
虽然?她和顾泽过不下去?和闹和离那事儿?,崔书宁从来都不觉得是崔氏的过错或者?她有问题,但是大的时代背景和环境在这里摆着,所谓人言可畏,在世人眼中她就不是什么好名声的女人。
梁景看见她眼中的迷茫与不信任,就又兀自苦笑起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事实上我爱慕倾心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的你。”
他说这话,崔书宁是信的。
毕竟曾经崔舰提出让他娶当初年少时候的崔氏,都直接把人吓到逃婚跑路了。
梁景的诚意就写在他真?诚的眸光里,这大概就是个人审美不同?吧,他就是喜欢有些阅历的心智成熟些的女人,而不是纯真?任性的小女孩。
说起来,这两个人的命运也是一场造化弄人。
曾经他避她如蛇蝎,现在兜兜转转到了十年之?后,她反而又成了他所追逐的对象。
崔书宁一瞬间?想的有点多,思绪飘忽。
梁景见她失神,不免会错了意。
他受到鼓舞,缓缓抬手,试图触摸她的脸颊。
就在指尖触到她肌肤的那个瞬间?,崔书宁突然?思绪回拢,猛地倒退一步,躲开了他的碰触。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