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回睁开眼,都会先偏头往屋子里扫一眼。
然后眼里的光就瞬间一黯,没精打采的又闭眼接着睡。
好在这时候病情有所控制,就算发烧也只是低烧,不至于烧坏脑子或是要命,就是他自己作死不肯好好吃东西,虚弱之余就总也不见大好。
常先生年纪大了,熬不起,欧阳简和小元就一天十二个时辰分两班倒轮流看?着他,看?他每天就算醒来个把时辰也都是没精打采混日子的样……
甚至觉得他别是后半辈子都准备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
崔书宁一直也没来过,一开始俩人先是义愤填膺,后来又想着要么豁出脸去求求吧,怎么都是为了他家少主,可是俩人私底下正琢磨着就被常先生给叫停了。
俩人再转念一想——
在同一屋檐下住着,这都好几天了,那女人要真想过来怎么不能来?她既然不来,去求能顶个屁用?难道他们两个的脸还比少主更大点儿呢?那女人就是个铁石心肠,没啥指望了。
于是铆足了劲儿索兴好好照顾沈砚的饮食起居,盼着他能早点自己扛过去重新振作了。
可是日子一晃五六天,沈砚依旧还是那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除非被强行?拽起来灌药喂饭,就绝大多数时候都昏昏沉沉的睡,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欧阳简两个都糟心着急,觉得他别是被刺激的傻了,沈砚自己却有思维,他生病这几天居然都还一直不肯死心,总还盼着崔书宁能回心转意。
一次次的失望受打击,却又仿佛着了魔一样的从没放弃过希望。
无?论睡着还是醒着的时候,他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盼着她出现。
他不相信,也不接受她会彻底抛弃他的这个事实。
这种希望就像一束光,无?论眼前的日子多灰暗,它就植根在他的灵魂深处。虽然每次醒来都要受一次打击,但是这希望却半点没有随着失望而消散甚至哪怕是所消减,他就是在等着她来。
就在这样希望与失望的交织中,整个人越发的浑噩起来。
他自己到后来也不知道这是病了几天了,就睡睡又醒醒,有时候梦里会梦见崔书宁,但是梦见的无?一例外都是她对他好那时候的画面。
按理说,人对痛苦的记忆片段应该更容易印象深刻的,尤其像是噩梦一样的神?转折阶段,可是沈砚却是很奇怪的……
在他父母惨死之?后,他曾经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经常梦见那些惨剧发生时候的情形,但是这时候,在经历的痛苦丝毫不逊于当年,甚至持续时间更长的反复精神折磨和打击之后,崔书宁与他决裂,甚至决绝冷漠对他的那些事?却从来都不入梦。
清醒的时候,那些痛苦的片段会重现,刺激的他越发心中疼痛,意识迷糊不能自控时,她给他的梦却总是美好的。
这天入夜时分,沈砚再次醒来。
夜色昏暗,他的脑子里也是混沌一片的,一时头痛欲裂,一时又心痛如?绞,食不知味的吃了点东西,又靠着软枕不知道坐了多久。
昏昏沉沉间有人喂药到他唇边,他闭着眼本能的吞咽,那人喂完药又喂了他几口蜂蜜水。
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心情烦躁也不想理谁,但那人喂他吃了药之后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他病得脑子不清醒,也不确定是不是又进了梦中……
睁开眼,却是顷刻间眼眶一热。
崔书宁坐在床边,朦胧间他猛然发现她看他的眼神竟然不再是连日来的淡漠且不带情绪,昏暗的灯光和他眼底的水光形成的滤镜再现了她眸中久违的的柔软与疼惜。
沈砚的喉结连续滚动,突然哽咽。
就见崔书宁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拂过他憔悴的面容。
可能因为是在朦胧的梦境里,他的感官格外的迟钝,她的碰触他甚至没什么确切真实的触感。
但也就是因为不真实,他才越是惧怕她消失,于是慌张的赶紧双手抓过去,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贴靠在自己脸上。
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满脸,泪水浸湿崔书宁的指尖。
应该真的是悲到深处了,面对着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哪怕只是在一个梦境里,沈砚也是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控,他甚至悲痛委屈的发不出声音,就只是抓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面颊努力感受她的存在,哽咽到不能自已。
而,崔书宁却居然也没有挣脱他。
右手被他攥着动不了,她又伸出左手,指尖撩开他额迹垂落的一缕发丝,语气无?奈中带着哀叹:“既然都抓的这么痛苦了,那为什么还不肯放手呢?”
沈砚下意识的摇头。
但是头目森然之间,他却又惊恐的意识到这个美梦即将被打破。
为了不叫她把这个梦境的性质给转变了,惊慌失措间他突然扑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吻了上来。
不知道是因为在梦里没有顾忌,还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之?后就再难控制,曾经几次他接触她的时候都是带着美好的希翼小心呵护,谨慎温柔的碰触,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上来就带了毁灭性的侵略气息。
沈砚自己甚至都说不清他这是不是为了惩戒她最近狠心叫他受的那些苦,而恶意给她的惩罚,虽然他依旧珍视并且渴望她,这时候却带了残暴的占有欲疯了一样拼命的吻她。
顾不上去想后果,也完全无暇感受崔书宁给他的反应。
像是一只被困了许久的野兽突然冲破枷锁被放了出来,他遵循着身体和内心的本能对她。
等到稍微又有了一点理智的时候也仅是因为他病了这些天,有些体力不支,需要停下来喘息,而这时候崔书宁已经被他按到床上,压在了身下。
她身上的衣衫被扯的有些乱,也带着微喘,脸颊发红。
沈砚出了汗,他撑着双手架空在她上方,汗水从鼻尖滴落在她额头上。
这一刻,身体里本能的欲望被激发出来,他的目光灼热又疯狂。但是毕竟是从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她,哪怕只是在一个羞耻的梦境里他眼中也依然可见挣扎。
他在等着崔书宁推开他,落荒而逃,那么就可以终止这一切。
崔书宁仰躺在凌乱的被褥上面,仰头看?着他。
他的汗水落在她额头,她却好像没有察觉,依旧是用那种柔软又疼惜的目光望定了他。
她抬起手臂,用袖子去擦拭他额头的汗,再次语音婉转的试图劝他:“你走吧。离开我身边,去走你自己的路,去做你该做的事?,这样不好……”
话音未落,沈砚就再度失控。
他内心依旧是有挣扎在,觉得不能这么对她,所以在他再度暴虐亲吻下来的时候就顺势抬起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之?后再发生的事?,他就真的完全无法用理智控制了,他也拒绝再用理智去想。
以前从来还没来得及想的那么深远的事?,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他计划之?内的,毕竟——
崔书宁是他坚定了信念要与她共同走过一生的女子。
他们会在一起,会成亲,会生几个延续他们血脉和生命的孩子,他们一定要有个完整又圆满的故事?并且一直书写到结局去的……
沈砚再次神智回拢又有了意识的时候,睁开眼,只觉得窗外照在他床上的阳光很是刺眼。
这张床摆放的位置是当初定家具的时候崔书宁给指定安排的,那时候她说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天气晴朗的日子一觉睡到自然醒,那一刻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是最幸福的,能美到冒泡儿。
她嘴巴里时不时就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青沫懵懵懂懂问她为什么是冒泡,她就胡编乱造的说是鱼儿高兴的时候就会吐泡泡。
一眨眼,就是几年的光阴。
沈砚抬手挡了下眼睛,却蓦然发现他虽然依旧乏力的很,却不似前几日那般疲惫了,脑袋里隐约的也没那么昏沉了。
就像是做了很久很疲惫拖沓的一场梦,突然有一天梦醒了的那种轻盈的感觉。
想到做梦,他突然想到昨晚梦里的崔书宁,心里一慌,猛地弹坐起来。
低头去看,身上中衣似乎换了一件,衣裳还很平整,不似他之?前穿的那件那样皱巴巴,就是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比前几天都好的状态下。
鉴于他这窜起来的动静太大,正在院子里煎药的小元听见声音立刻跑进来。
看?见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不由的眼睛一亮:“少主你病好些了?”
沈砚这时候就只是身体连病加饿的,有点虚,但确实烧退了,脑子清楚多了。
昨夜梦里发生的事?,他记不太清楚过程和细节了,但总归还知道究竟是做了什么事?。
就是这间屋子,就是这张床……
他突然就越是慌乱起来,甚至有种错觉,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再想到他居然在梦里把崔书宁给……就一阵的脸红心虚,莫名觉得羞耻和懊恼。
许是真的做贼心虚吧,偷瞄了小元一眼,试探着问:“昨晚……有谁来过吗?”
小元一脸懵懂的摇头:“应该没有吧?昨晚是常先生在这给少主守的夜,天将亮简哥过来换他回去睡的,没听他俩说过什么。少主您病刚好,被子盖好,我让简哥去请大夫。”
沈砚缓缓靠回身后的床柱上,神?情一时怔忪。
小元去喊欧阳简,欧阳简看?他醒了也很高兴,飞奔去找大夫了。
沈砚却是兴致缺缺的靠着床柱坐着,脸上表情寂寥,病好了也不见丝毫的轻松和愉悦。
欧阳简以最快的速度把小朱大夫请来,大夫查看之?后确定他是彻底退烧,应该不会再有反复了,又留了个固本养身的药方才走的。
病好了,就不能再继续无?所事?事?的逃避问题了,沈砚其实并不高兴,相形之?下他宁愿自己还病着,病得糊涂了就不用清醒的去承受那些求而不得的绝望。
想到他心里的痛,就免不了又想起崔书宁,于是侧目问了小元一句:“她呢?”
小元这次的反应不慢,知道他最近话都懒得说,好不容易开口问了,那指定就是问的崔书宁,立刻如实回答:“三姑娘啊?今天一大清早就赶着出门了,说是去皇陵探望长公主殿下。”
沈砚神?情再度怔住,半晌之?后突然仰面一声叹息,唇角溢出一声苦笑。
但他现在既然病好了,就不能再继续这么在床上颓着了,病了这些天身上很是难受,一边掀开被子下地穿鞋,一边吩咐小元:“去给我烧热水,我要沐浴。”
小元刚要答应,他下床时才发现身下床单好像也不是之前睡的那一条了,再细看?……
似乎连被褥也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作祟,不可避免的又想到昨晚那个羞耻的梦,就强压着情绪佯装镇定的再次试探问小元:“这床单……好像不是我之?前用的那条了?”
常先生这时候也闻讯赶来,正好进门:“哦,昨晚你要退烧之前睡得熟,捂出了许多汗,我看?着难受就让欧阳给换的。”
欧阳简这会儿也正在屋子里,一脸憨的连忙邀功:“嗯,床单被子还有您的衣裳。”
所以,真的就是他异想天开的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