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雷电劈开?天幕的时候,崔书宁就?骤然从梦中惊醒。
这才刚进二月中旬,大周朝的国都地理方位在?版图上也算偏北,虽然已经立春了,但是这时节温度也没真的回暖,二月里飘雪都是很长见的,反而很少有在?这时节就?开?始下雨的。
这一场雨降的急,顷刻间就?铺天盖地,雨点砸在?窗户纸上噼里啪啦的,听着就?觉得打人应该会?挺疼。
崔书宁睁开?眼,先是恍惚了一下,等第二道闪电照进房间里,她才猛地一下弹坐起来。
她就?算刚睡醒也记得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沈砚。
他此时一定?还在?,她知道。
雨声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她抱着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偏着脑袋看闪电照在?她床帐上映射出来的斑驳的光影。
一次,两次,三次……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桑珠焦急的叫嚷声:“小公子,这么大雨您怎么还站这啊?”
“先避一避啊,等天好了再来。”
“这么冷的天,您还真准备在?这淋一夜呢?会?着凉的。”
“我们姑娘这会?儿正跟您置气呢,您再这样?她只?会?更生气,先回去吧,换身衣服烤烤火。”
……
依旧是她自说自话?,劝了半天也没听沈砚回应一个字。
这样?的气候之下的一场夜雨淋下来真的很容易感染风寒,桑珠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冒雨来敲崔书宁的门。
崔书宁正坐在?床上走神,听见敲门声才不?紧不?慢的披上衣服下了床。
她裹着厚狐裘,拉开?房门。
雨幕中的沈砚立刻抬头朝她看过来。
这时候欧阳简和小元也已经赶了过来,两个人一个顶着北风拼命的帮着撑伞,一个则是拿了件新?的厚披风过来,一边扒下沈砚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那件一边又?赶紧给他披上新?的。
但是雨势太过凶猛,他里面的衣裳也都被打湿了,外面裹上一层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沈砚倒是没有驱赶他们,他只?是一个木偶似的任由他们摆布,自己?脚下生了根,崔书宁关着房门的时候他就?盯着她那门槛儿,她一旦出现,他目光就?锁定?在?她身上。
不?言语,不?纠缠,却是以实际行?动无声的在?坚守表述着自己?的决心。
欧阳简看他这般自虐,是真有点受不?了,一边帮他裹衣服保暖一边抱怨:“为了娶个媳妇您这至于么?行?就?行?,不?行?就?换一个,用得着把?小命都豁出去么……”
沈砚却没有如?平时一般对他发脾气,仿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满心满眼只?锁定?了站在?屋子里的崔书宁。
桑珠也是急得不?行?,一边举着伞尽量挡着不?叫雨水溅到崔书宁身上一边忧心忡忡的回望沈砚:“小公子还是不?肯走,这样?冷的天,淋了雨很容易生病的。姑娘,您说句话?吧?”
崔书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目光平静的与站在?雨里的沈砚对视,冷冷的道:“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病,我既不?是神医又?不?是神仙,管不?上。你要实在?看着闹心就?把?人轰出去,横竖是咱们自家的地方,犯不?着为了外人让自己?难受,回去睡吧。”
这话?,她是和桑珠说的,虽然也就?是说给沈砚听的,却半点没有是和沈砚置气的那意思。
桑珠被她噎得半天没再说出话?来。
崔书宁已经再次关上门走回床上去了。
院子里,沈砚眼中最后?一丝希翼的光在?雷电的暴击声中寸寸碎裂,他的心脏突然在?冷雨的携裹之下冷成一团,瑟瑟发抖。
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瞪着眼,目光死死死死的盯着那两扇重新?闭合上的门。
她明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她明知道这样?的雨夜就?是他的噩梦,她以前从来就?不?会?这样?对他的……
这场雨来的突然,只?是个意外状况,并不?是他用来博取同情安排的一场戏,但是它真的太冷了,冷到落在?皮肤上便如?同利刃凌迟一般,特别特别的疼。
以前没有她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这雨夜会?这么难熬痛苦的,不?过就?是一场噩梦,以酒买醉,硬扛过去就?是,可是在?她把?他捡回来又?重新?丢弃回这个雨夜里之后?……
他才发现这样?的夜,这样?的冷太难熬了,艰难痛苦到不?敢去想象雨过天晴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不?要我了……”他嘴唇颤抖,喃喃低语。
一遍又?一遍,细弱又?绝望的声音被雨声盖过,身边的人就?只?以为他是冷的发抖。
因为有风,欧阳简为他换上的那件厚披风又?很快被雨水再次打湿,如?果换个人,欧阳简就?直接打晕扛走了,可是面对沈砚,他不?敢。
别看他在?崔书宁面前畏首畏尾各种束手束脚,对其他任何人都没这好脾气,欧阳简可不?想被他秋后?算账。
劝不?动也扛不?走,他和小元就?只?能陪着,盼着这场雨能快些停。
这边崔书宁回到屋子里,躺回床上,后?半夜也没再睡。
不?是因为雨声太吵,也不?是因为雷电刺眼,而是因为被她扔在?院子里的沈砚。
时间过得似乎格外缓慢又?似乎出奇的快,她睁着眼睛到天亮。
这一夜的雨一直没停,这会?儿还在?下,崔书宁按照起床的老时间爬起来,不?过甩锅给伺候大姨妈,就?直接窝在?床上没下来。
桑珠也是一夜操心没怎么睡,算着她起床的点踩点过来的。
崔书宁一夜没睡,脑子里面比较糊,加上血亏也没太有精神,她也没太刻意掩饰,就?让桑珠通知厨房早饭给她多熬一碗生姜红糖水。
桑珠几次想再跟她说说沈砚的事,毕竟大冷天的,他要继续在?雨里耗下去真保不?齐会?冻病了,可是看她这个事不?关己?的模样?又?觉得说了也白说,就?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崔书宁大姨妈期间日常矫情,早饭吃的不?多,喝了一大碗熬的浓浓的生姜红糖水就?去补觉了。
等睡了个把?时辰起来,外面雨还在?下,她爬起来,依旧是抱着被子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想事情。
过了一会?儿桑珠又?从外面进来:“姑娘睡醒了?梁将军过来了,说是趁着今日雨天临时休沐过来拜访一下。”
崔书宁反应一下才恢复神智:“梁景?”
“嗯。”桑珠点头,“毕竟是咱家的旧交,又?和咱们老爷份属师徒,奴婢也不?好直接回绝,不?过……姑娘您要是觉得今天不?方便见客,那奴婢就?去打发了,叫他改日再来。”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见他还要挑日子么?”崔书宁调侃一笑,刚想掀被子下床,听着外面的雨声又?有点发怵,想了下道:“外面下雨,我不?想往前院去了,你直接把?他领过来吧,我在?隔壁的书房见他就?好。”
虽说把?外男往女眷住的后?院里领不?太合规矩,但畅园就?是崔书宁当家做主,她一个一家之主在?哪儿见客却也都合理。
桑珠刚要点头,又?忍不?住提醒她:“小公子还在?院里站着呢。”
崔书宁拿了外衣来穿,毫不?为难的脱口就?说:“嫌丢人啊?纸包不?住火,好歹这都还是在?自家院里,可还没闹到大街上呢。”
桑珠于是就?有点明白……
沈砚自尊心其实挺强的,是个小傲娇的脾气,崔书宁这样?下他的面子约莫还是为了刺激一下他,好叫他知难而退。
虽说这对沈砚而言是有些残忍了,但桑珠也说不?出崔书宁的不?是来。
男女之间的事,既然没可能,确实快刀斩乱麻,果决一些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犹犹豫豫的还不?停的给对方希望,那才是品行?有问题,坑人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还是依着崔书宁的吩咐去了。
崔书宁在?自家门里也不?很讲究,而且梁景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犯不?着太隆重,她就?随便洗了把?脸,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就?去见客了。
那边桑珠引着梁景从雨中过来,一脚跨进崔书宁这院子看到浑身湿淋淋的沈砚主仆俩,不?免狠狠一愣。
桑珠心里怎么都是向着沈砚的,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揭短,就?也不?解释,只?是一味地催促:“梁将军您注意点脚下,这院子有些地方不?平,有积水的。”
梁景当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这个人也不?是不?懂事的,纵然沈砚之前对他出言不?逊,他也不?至于这时候言语奚落找对方麻烦,微微颔首只?绕开?了沈砚跟着桑珠走,一边随和道:“咱们梁崔两家是世交,这又?不?是在?军营,不?必还刻意称呼军职。”
“是。”桑珠从善如?流的应承下来,将他带去了崔书宁屋子隔壁的书房,然后?去喊人沏茶来。
随后?崔书宁就?从屋里出来,依旧把?沈砚当个隐形人,直接沿着回廊去了书房。
小元身体受不?住,这会?儿已经回去了,欧阳简一边聊胜于无的给沈砚撑着伞一边去偷瞄他的表情,心里又?对崔书宁怨念了——
那女人是真狠,这分?明是故意下我们少主面子嘛!
他甚至觉得以沈砚的暴脾气应该当场冲进去砍了那对儿奸夫淫·妇,但是现在?沈砚就?只?是逆来顺受的站着不?动,他也觉得似乎合情合理。
崔书宁并没有刻意多留梁景,说完了正事之后?就?推脱自己?不?舒服。
梁景也很识趣,立刻起身告辞,并且他也很有分?寸,纵然好奇沈砚和崔书宁这是闹的哪一出也没当面问。
但是他人毕竟已经被请进了内宅,崔书宁就?勉为其难亲自将他送出了院子。
打发了梁景,桑珠去大门口继续送客,她独自撑着伞往回走。
错过沈砚身边时,突然腕上一凉……
那温度激的她顷刻打了个哆嗦,转头。
沈砚握着她的手腕,脸色苍白甚至冻得隐隐发青,他望着她的脸,目光疼痛,声音压抑又?隐忍,一字一句的认真问她:“你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