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明知道来不及,沈砚还是嘶吼出声。
他目赤欲裂的冲过去,那一瞬间只有种灵魂被抽空的感觉,整个人都不知道身处何时何地。
他的眼里和心里,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是存在于他几步之外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眸光澄澈,微笑着,眉宇间有艳光流过。
他喜欢看她这样子笑,每逢遇见都有心动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他的心脏却仿佛瞬间被人捏碎,疼的撕心裂肺的同时更恨不能自己的生命也便终止于此吧。
门口正要退出去的欧阳简也傻了,愣了一下也跟着往里冲。
草!这?女人的狠果然名不虚传,疯起来不要命啊!
不就吵个架么?至于么?
但是他离的远,比沈砚慢了好几步。
沈砚飞扑到崔书宁面前,眼神空洞中又带慌乱,他仿佛看不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了,可是又满眼满心都是她。
他的眼中一片潮湿,屏住了呼吸伸手要抓她过来,给她把刚吞下的茶水给逼着吐出来,六神无主时口中还念念有声:“吐出来……快……”
却在他伸手过来的那个瞬间,崔书宁精准无比的飞快抬手。
她五指裹住他一瞬间就惊惧彻底失去了温度的冰凉指尖,面上明艳又冷酷的笑容不变,就稳稳地挡住了沈砚将要施救的动作。
欧阳简没抢过沈砚,勉强找回神智又转身要往外跑:“找大夫,我去找大夫……”
将要冲出门时,被桑珠拽住袖口拉了他一下。
这?边门里,沈砚整个神思不属,他动作反应其实相较于平常都是迟缓的,被崔书宁挡住了动作,便没来得及应变,等再下一刻终于又有了点感觉的时候也才意识到不对劲——
那发簪里藏着的毒药毒性有多强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以往他就只是取一点服用都几乎毒性瞬发,并且哪怕及时处理?并且有大夫救治也都是要疼上好一阵子的。
崔书宁方才服了他以往上百倍的剂量,若真是那毒,她绝不可能在三息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稳稳地站着。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目露疑惑,目光却片刻不舍得离开她的脸。
而眸上覆盖的那层水光又完全遮住了眼中变化?的情绪。
他睁着眼睛,依旧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就那么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崔书宁平静的面对他。
她骤然松开右手,空茶盏坠地,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可是,沈砚听不见。
他只是知道,能感觉的到她抓着他指尖的那只手是有温度的。
然后,她说:“沈砚,你太高估你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了。纵是恨极了你的欺骗隐瞒,也纵然我对你失望透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该很清楚我的底线在哪里。不管以往我将你看的有多重,又或者曾经你在我心里占据了怎样的地位,从今以后都不会了。我生你的气已经生过了,但纵然是我再气,你也不会重要到能叫我豁出命去的地步,你太自以为是了。从现在开始,我看清你了,也放弃你了,你我之间的这?一场缘分,就到此为止。这?一次是说真的,如果你不想闹得更难看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念在曾经的情分上,我不会去官府或是御前举发你,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点让步了。”
沈砚并不回她的话,也许他根本就没听见她都说了什么。
方才那一下崔书宁将他刺激的太狠,他整个灵魂出窍,可能还没找回来。
但他还是隐约有点感应到了她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样的话,下意识的,动作微不可察的摇头拒绝接受。
崔书宁并不回避他的视线眼神,在他崩溃绝望的乞求之下,她依旧笑得毫无负担,游刃有余。
她微笑着问他:“方才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
沈砚的嘴唇颤抖,却没有说出话来。
前一刻一直隐忍在眼眶里没来得及滚落的泪水此时就开始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他怕极了方才那个瞬间她是真的服毒倒下,她一旦不在之后的情形——
哪怕只用想的他都难以承受。
如果不是刚才的那一下,他也许都不会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来说远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加重要。
她不只是他喜欢的一个女人,是能叫他觉得幸福和温暖,又可以畅想到遥远未来的那个存在,她就是他的命,他眼前放弃一切也不可以割舍失去的全世界!
而方才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差点全部崩塌。
他觉得崔书宁太残忍了,她拿这个吓他,他觉得委屈而目光哀怨。
崔书宁瞧见他的神情,她目露悲悯,却不曾开口宽慰他。
她依旧面带微笑,骤然松开他的指尖,说出来的话冷漠又决绝:“痛过了,以后就当我已经死了。你我之间便算有始有终,做个了断。从此以后,就大可不必再互相牵绊挂念,各走各的路吧。”
沈砚的心里对她有多看重,方才那一瞬间的感受就是最好的证明,失去她的感觉体?验过,哪怕以后就只能自欺欺人了,总算给他现在的这?颗心寻了一处墓葬,有了安身之所。
崔书宁以前并不觉得她自己是个多有仪式感意识的人,她总是过的随意,活得随性,只要舒适了就好。
可是为了她的崽儿,为了这?个她打从心底里疼爱维护了这?么久的少年,她选择给他的感情一个完美的落幕,也贴心的为他这?段戛然而止的心动历程画上一个可以顺利结业的终止符。
她手指松开的那一瞬间,沈砚就觉得自己脱体而出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魂瞬间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和方向。
它在急速坠落,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他又像是个溺水的人,凭借着本能,仓促间又一把?反握住崔书宁的指尖。
沈砚在哭,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只是拼尽全力攥着手里纤细的女子指尖。
这?是崔书宁把?他领回来之后的第一次,看到他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会伤心到泪流满面。
可是他的哭泣却也依旧是压抑着感情的,隐忍着,没有发出声响。
他真的就不是一个一般的孩子,以前不是,以后也一样不会是,他经历过那样惨烈的童年,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独自长大的,心上和身上都背负了许多,这?些都从根本上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是一个寻常的孩童、少年那般的生活。
她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沈砚哭到心脏完全无法负荷起支配身体的本能。
他拼了命的想要抓住,阻止她离开,却又任凭怎么的心急努力都是徒劳,崔书宁还是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他甩掉了。
她错开他身边,大步朝门口走去。
沈砚慌慌张张的转身,扑到她背后又将她死死的抱住了。
他泪湿的面孔蹭在她颈边,带着潮湿的水汽,哽咽又卑微的哀求:“别丢下我,别赶我走。崔书宁,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如果早知道你那么好,如果早知道你会对我那么好,如果早知道有一天我……我一定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告诉你。你别赶我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什么事情都跟你说。”
欧阳简看着拽了吧唧的小破孩落难,反差萌再大他甚至都提不起兴趣来嘲笑,就是被他哭的心里一抽一抽的堵得慌。
桑珠那里无措了半晌,也是觉得他这?样实在哭得可怜,挣扎着好容易积攒了勇气想要劝一劝……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已经被崔书宁一道?凌厉的视线给逼退了。
她毫不容情的去扒拉沈砚的手臂,但是这熊孩子跟一只挂在树上的大熊猫似的,怎么也不肯松手。
崔书宁也是耐性熬到了尽头,再开口依旧是无动于衷的冷酷,还是句句直中要害,扎心扎的厉害:“什么都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乐于陪你共同承担?”
沈砚如遭雷击,闻言一愣。
崔书宁就趁机扯开他的手臂从他的禁锢之下走了出来。
沈砚抬起眼睛看她,脸上一片泪痕,眼神里却充斥着太多的心虚与挣扎。
崔书宁依旧是毫不回避的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你为什么去找前朝皇陵地宫留下的宝藏?难道是为了娶我做聘礼的吗?你身边追随你的那些人,还有你在北境军中认识的那些人,都只是单纯的故交那么简单吗?沈砚,我早跟你说过了,我怕死的很,这?辈子我就只想尽我所能好好的过了这?眼下的日子,平稳的度过一生。可是你呢?你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直都不敢开诚布公的跟我谈一次?因为你自己就很明白,你的身世本身就是我不能容忍和接受的最大屏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若你曾经宣称对我有过的那些情愫有一点点是真,现在都不该再纠缠。”
“我……”沈砚张了张嘴,还想试图挽回。
崔书宁却是冷漠说道:“不要拿一些连你自己都糊弄不过去的借口来糊弄我,我现在手里摊子摊的那么大,你应该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一旦你再继续纠缠我,一旦有朝一日你的真实身世曝光,我就会成为萧翊首要铲除的目标。我已经不求你对我有所回报了,就不要恩将仇报……这一点,你总该做的到。”
她手上的营生不是别的,是建在全国各地的粮仓,这?几年的经营下来还创下了不错的口碑。
这?真的不是危言耸听,一旦叫萧翊觉得她是为了替沈家父子拉拢声望,她这个看似被遗忘已久的毫不起眼的下堂妇立刻就会成为萧翊巩固皇权铲除异己的刀下亡魂。
崔书宁说完,也不管沈砚还有没有话说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