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第221章 一碗毒茶

崔书宁甩完那些纸,又顺手捡起桌上那个雕件往身后椅背上一靠。

她手里把?玩着那个东西,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漠又自嘲:“陆星辞说的话我?还没忘,所以那些东西你是已经找着了还是没有?我?作为知情者,是该见者有份还是你打算杀我?灭口?”

她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置气,却不妨碍刺耳和扎心。

沈砚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他面带哀求的?低声道:“你别说这样的气话好吗?你明知道我?不会那般对你,我?承认我?曾经确实有些事情瞒着?你,可是……”

崔书宁没等他说完,就又洋洋洒洒的?笑了起来,笑到眼中隐约可见泪光,可她却霸道的?没叫沈砚再解释下去。

她拿着手里的?那个小东西,冲他晃了晃:“我?能知道什么?这个,不是被你亲手毁了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世,那是你第一次骗我?;我?第二次见你,你借着?我?的?身份做幌子,打着?我?的?旗号混进了永信侯府去帮陆星辞找这个东西,那是你第二次骗我?。然后就在那同一天,你从我手里拿走了这个宝库的?钥匙,又当着?我?的?面销毁,表面上以此博取我?的?信任,背地里却凭借记忆完美复制重造了一把?,你敢说你当时存的?不是夺宝的?心思?”

那件事过去之后,她就没再怀疑过沈砚,甚至于后来知道陆星辞在找他的?麻烦,她为了不叫沈砚因为这件事而被圈进麻烦里,也绝口不提。

现在回头想想……

她的所作所为在沈砚看来约莫就跟个玩娃娃的?小女孩儿一样的幼稚吧。

那天发生的?事,细节她都还记得,在见完了敬武长公主之后,她最后一次试探沈砚,拿出了从金玉音屋里顺出来的那个雕件,沈砚一眼看穿她用意时,她很是紧张和防备他的?。是他佯装被那个试探激怒,亲手覆在她掌上将?东西拿走了。之后他抓在手里虽然只有片刻,但?想必是他心思足够细腻又观察力惊人,就那东西往他手里一过的?那个过程中已经完全掌握好了细节和尺寸。

她以为东西已经被他亲手毁了,进而在陆星辞那事上对他放下了最后的一点戒心,事实上那只是他随手糊弄她的障眼法罢了,之后他便根据记忆很快就找人复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直到——

等来了关键的契机,陆星辞落难,为了寻找生机,又自认为他们都不可能找到藏宝图和钥匙,而拿了宝藏的秘密做交换。

那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那个时候的?沈砚才多大?

在她因为他的?年纪而对他几乎不设防的情况下,他却在不动声色,已经于暗中步步为营的谋算了那么多。

现在想来,那些旧时光都恍如隔世,只余唏嘘。

“那时候……”沈砚被她连珠炮似的?一番逼问之下,已是全完乱了心绪,他急切的?上前?一步,试图解释。

崔书宁却似是真的?彻底恼了他,完全不给他澄清的?机会。

她抬了抬手,阻断他上前?的?举动:“是,我?明白,那时候你我?才初相逢,你又心知肚明我不是你姐姐,彼此非亲非故,涉及到的又都是极其隐秘之事,我?也不该要求你对我能有多坦诚。”

她这语气听着似是缓了几分下来,沈砚却听得心里越发慌张,不安的?预感在加剧。

果然,再下一刻,又听她话锋一转:“那么后来呢?你说陆星辞找你的?麻烦,我?去替你出头,是那时候我?对你还不够好?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陆星辞吐露地宫秘密的?时候你为什么也没跟我?吐露实情?”

到了现在,沈砚也依旧不觉得?他当时瞒着?她这些事是对她不信任或者有恶意,他那时候隐藏,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面对她而已。

现在崔书宁当面质问,她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是苍白一分。

她对他的?偏爱和纵容就是他在她身边存在的筹码,可是现在的他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赌徒,已经孤注一掷赌红了眼,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筹码突然消失了。

心里落空又慌乱。

“我?是瞒着?你了,可我那并不是为了防你什么。”他极力的?解释,自己却先已经觉得?出口的话仿佛都空前?的?苍白无力,“崔书宁,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一直背着?你做事,可……我不说我只是怕吓着?你。我?怕你因为一开始我?骗你了,怕你因为我的?身份和我?做的?事就不要我?了。一开始我?骗你我?的?身份,我?从你手里骗东西,都是我不对,可是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我?是想找机会都跟你解释的?,我?只是……想要留在你身边。”

少年的情绪急躁,都有点语无伦次起来,说着就已经红了眼睛。

他现在的身形已然是比她要高大挺拔的?多,崔书宁看他手足无措站在自己面前试图解释恳求原谅的?时候,也依旧会联想到某种害怕被遗弃的?小动物。

她看着?他,脸上冷漠嘲讽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松动。

“我?该相信你吗?”她问,说着,也完全没给沈砚开口的机会就径自摇头:“从第一次见面……不,见面两次你就骗我?三次,甚至还利用我的?同情心和轻视你年龄小的盲区给我?做了好大一个局。而在那之前?和之后,你瞒着?背着?我?做的?事就只会更多……沈砚,如果换成是你,面对这样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敢说不计前嫌,敢说相信他吗?”

沈砚被她堵得嘴唇不住颤抖,却是哑口无言,试了几次都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欧阳简蹲在墙根底下心不在焉的?刮胡子,已经因为分心刮的脸上伤痕累累,他不无心虚的?在想——

这女人就是厉害,翻旧账都能翻到把人往死胡同里逼,我?们少主的眼光也是忒毒,找上她不就得自求多福了么?

瞧着沈砚在那被怼的着?实可怜,只能铁着?头皮往上刚,弱弱的?试图帮腔:“主子您这说话也多少凭点良心嘛,就算我?们少主撒谎是他不对,可一开始找上他的?是崔家的人,又不是他自己要来骗您的。再者说了……这些年他除了花了您点儿银子,骗您也没害过您不是?”

至于这么穷追猛打,死咬不放吗?看看都把孩子逼成啥样了?

他这话说到一半,桑珠就知道要糟,却来不及打算他。

果然,本来只是针对沈砚的?崔书宁已经眸光一转,冲他看过来。

她扯了下唇角,玩味着冷笑:“主子?我?跟他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欧阳简被噎了一下。

沈砚也怪他没事瞎多嘴,他不敢冲着崔书宁龇牙,转头就狠狠的?剜了欧阳简一眼。

欧阳简高大的身躯一颤,立时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然则崔书宁盯上他了,他眼前没个地缝钻,就绝对是没处躲去。

崔书宁在看着?他却是对桑珠说道:“瞧瞧他的?脸,看着?眼熟吗?”

桑珠那里也正替沈砚纠结难受呢,冷不防被点名,也吓了一哆嗦。

她瑟瑟的?朝欧阳简看去。

欧阳简那一脸邋遢的络腮胡子刮了,纵然面上划了几道血痕瞧着五官还挺端正的。

桑珠一开始只以为崔氏宁是正在气头上无理取闹,心不在焉的?瞥过去,却赫然发现欧阳简这张脸看着?确实挺有几分眼熟,分明就是在哪里见过。

于是就死盯着他琢磨:“好像……是有点眼熟。”

欧阳简被她盯得很快就毛了,心里慌得?一匹又不能跑,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

崔书宁于是就小心的?拿起桌上的?那张白纸。

她去动那纸张时,沈砚明显失态又很是慌了一下,想要冲上去抢夺又不敢——

那毒药的药粉研磨得极细微,就是之前?摆在桌上他都担心崔书宁别是离它太近给吸入鼻间,这时候就更不敢贸然上去抢夺,就只紧张的?额头都开始隐隐的?冒汗。

但?好在崔书宁也没有想不开,她似乎已经查证过那药粉的?效用,故而去动的时候也十分谨慎,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拿起来,粉末倾倒进手边的茶盏里。

沈砚的?呼吸都紧张的?跟着?敛去:“你别……”

崔书宁却将那茶盏端起来晃了晃,叫落在里面的粉末溶解,然后冲着蹲在那里拼命想捂脸的欧阳简盈盈一笑:“桑珠想不起来吗?那要不然让咱们的?沈少主把这碗茶喝了,案件重演,给你现场提个醒儿?”

欧阳简眼珠子差点一下瞪出来,忍无可忍的?蹭的跳起来,慌张制止她:“三姑娘您有话好好说,那可是毒药,剧毒!沾一点点就能疼的死去活来,你那些全倒进去,喝一口就要立刻毒发身亡的?。”

开玩笑呢!我?们少主简直被你下了降头,虽说是要命的毒,可这碗茶你要真叫他喝,他绝对不含糊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书宁的?目的达到,她目光再移回沈砚脸上,唇角讽刺的弧度就更加的?深刻刺眼起来:“看来那一日的大夫也没白白假扮,你对药效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桑珠本来就不笨,她都提点到这份上了,也终于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为什么会看没胡子的?欧阳简眼熟了。

没有胡子的?欧阳简,可不就是和小公子第一次病发时候被请过来的大夫同一张脸吗?!

沈砚每次病发都是服毒所致,这一点之前?崔书宁去当面向朱家父子求证时桑珠就在场,但?是欧阳简这一茬她却是才知道。

为了招崔书宁心软,就几次三番自己服毒制造病症出来……

桑珠只觉得?这小公子就算是有原因的?也未免太过偏激了,此时看着?沈砚的?表情,既同情又无奈,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沈砚那里,攥着拳头显然已经隐忍到极致,欧阳简看他还是不吭声辩解,又忍不住自己上了,小声嘀咕:“虽说……我们少主是有点折腾人,可他每回……那受苦的还不都是他自己么?他可没亏待了三姑娘您不是?这个您也要计较吗?”

崔书宁本来就心情不好,被他一嘀咕,顿时就目色一寒:“照你的?意思还是我欠了他的??”

欧阳简立刻缩了脖子,不吭声了。

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其他几次都不提,就为了拖住崔书宁不叫她跟随送葬队伍去妃陵那次,自家少主真是拿命反反复复的?忽悠她。

崔书宁见他不语,又转头问了沈砚一遍:“你也是这么觉得??”

沈砚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他给她的施舍和维护,毕竟所有事情那也都是他给搞出来的。

他回头怒瞪了欧阳简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滚出去。”

欧阳简憋屈却不敢顶嘴,又偷瞄了崔书宁一眼这才慢吞吞的?往门口挪。

“行吧。”却不想这边沈砚只略一分神,崔书宁却像是突然顿悟了一样,释然一笑,“我?这人也是最不喜欢欠着?别人,既然你们主仆觉得?是我害得你吃苦,那索性我一次还你?”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却见她已经一仰头将?手里那杯茶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