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泉哪想到他这么容易受刺激,被他呛了一下,表情噎得有些难受,半晌,艰难道:“你怎么不说和北狄里应外合,直接放北狄人进城来灭了他?”
这话,不过一句玩笑。
就算他知道沈砚对他父亲当年的旧事一直耿耿于怀,并且在筹谋伺机报复,也即便引北狄人南下是个借刀杀人的好差事,可这满城的百姓何其无辜?又兼之?这军中还有好些效忠于他们沈氏父子的当年旧部,他们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了?沈砚若为了一己之?私就将他们所有人的生死都?置之?不顾……
别?人怎么想的杭泉不知道,但是他,他会觉得这样?的少主完全不值得追随。
而且这次见面之?后,他确实是发现沈砚与前几年很有些不同了,虽然依旧脾气古怪又冷淡,但却似乎没有当初年少时那么的孤僻和偏激了,身上隐约透了些烟火气出来,反而是瞧着好相处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否则,还真不敢,怕给了他启发,这熊孩子哪天恼羞成怒一抽风,真就这么做了,那他杭泉岂不是还成了帮凶,要愧对很多的故人和身边同袍?
沈砚又不傻,当然知道他是拿自己开?涮。
他冷冷的看着对方,但也只是表情比较冷罢了,开?口的语气严肃又认真:“姓顾的与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完,转身走了。
那人对他是完全构不成威胁的,他又何必绞尽脑汁去对付。
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但确实也没到需要处心积虑不计后果锄掉对方的地步。
杭泉目送他的背影回了后院,摸着下巴感慨:“哈,混成这个德行?,这小?子居然还挺自信?”
仓促之?间趴在影壁之?上躲避崔书宁的欧阳简探了个脑袋出来,高?深莫测的说了大实话:“就因为混不出来他才得夹起尾巴做人,你别?看他当着我们的面拽的跟什?么似的,一换到三姑娘面前立马认怂,乖的不得了。”
沈砚当着他们这些外面的人,还是比较矜持的,崔书宁不搭理他,他就一副冷脸不爱说话。
但欧阳简贴身跟了他这些年,再迟钝也摸透他家主子的德行?了。
杭泉还是有点难以想象沈砚乖巧下来跟只小?奶猫一般的模样?,双手环胸倚在影壁上就直接跟欧阳简聊上了:“如?果就是怕那女人知道,坏事就偷偷干呗。”
难不成他还会做点什?么事就藏不住话的去给崔书宁汇报?
欧阳简撇撇嘴,用一副你真没见识的眼神鄙视下面的杭泉:“怕以后被她发现了翻旧账呗。”
“噗!”杭泉直接就喷了,“至于么……”
以后生米成熟饭,木已成舟之?后,翻旧账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欧阳简这就觉得这老?杭可能脑子不太好使了:“姓顾的戳在那,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你真以为那三姑娘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
对付她,还是他家少主的策略靠谱,真的要步步小?心,不留任何隐患才行?,要不然真在一块儿了她也能半道儿把?你给扔了。
顿了一下,欧阳简又挑了挑眉,补充问道;“还有你刚才是不是说让他拿三姑娘说的话去做局?少主没当场跟你翻脸都?是给你面子了,他才舍不得利用三姑娘去做筏子呢,可宝贝着呢。”
杭泉:……
小?沈砚的重点疑似有点儿跑偏啊,他搞事业的时候都?好像没这么用心的,为了娶个媳妇也未免太小?心谨慎了些,这么费劲怎么不直接摆供桌上供起来?
欧阳简又何尝不觉得是这崔三姑娘太难搞了,趴在影壁上面唉声?叹气。
崔书宁并不知道沈砚他们刚才在偷听她和梁景说话,回房刚倒了杯水在喝,看见沈砚打开?门?帘进来就随口问了句:“你这是刚回来?”
沈砚直接绕开?了她的问题:“听说梁景今天来找你了?”
他没点明是哪一次,崔书宁也不想跟他多说,只随口敷衍:“就随便说了两句话,我叫人请城里的工匠给我重新赶制马车了,最迟过完上元节就走,到时候你还一起吗?”
早晚不论?,年后这边应该都?会展开?夺回恒阳城的攻势,崔书宁只是拒绝了沈砚的表白而已,却不可能为了置气就把?他丢在这个地方。
沈砚的心情没有为此而有多好,但至少也没多坏:“嗯。”
当初的恒阳城又不是他父亲弄丢的,拿回来并不是他的责任,何况他和大周的朝廷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还指望他去给萧翊做嫁衣吗?
当然,如?果顾泽有本事将那座城池收回来,他也不会从中作梗的阻挠。
于是回程的行?期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过年。
这个年虽然准备的仓促了些,但越是条件艰苦的地方逢年过节节日的气氛也会越加浓烈些,这一年又有了杭家兄妹作伴,崔书宁他们还是过的挺充实的。
就除夕夜里出现一个小?插曲,之?前无功而返的北狄人不死心,趁着除夕之?夜举家欢腾之?际再次组织了一次攻城战,但因为顾泽早有准备,过年这几年不仅没有放松警惕,还额外加强了守备,双方短暂交火了两个时辰,北狄人这次多半是抱着打一杆子试试的心态,只派了看似凶猛的小?股军队前来,而周朝这边的兵将们则是为了被他们搅和了好好的团圆节日而大为光火,打起来毫不手软,很快就将他们二?度击溃了。
正月里初一到十五城里都?有庙会,贺兰青带着崔书宁和沈砚去玩过几次。
前世崔书宁就有一个冬天去趟大东北看冰雕的愿望,如?今虽然换了个时空,但也算得偿所愿,她还是很开?心的。
梁景本来就是杭泉的顶头上司,又因为崔书宁在杭家住着,正月里他来过一次,名曰拜年,一起吃了个饭。
沈砚虽然不待见他,可是人家也没做什?么,当着崔书宁的面他也就不好发作了,捏着鼻子忍下来。
夜里经常出去逛庙会的那几天,崔书宁又在街上偶遇了顾泽一次。
当然,顾泽身边现在没有女眷,他也没闲到会一个人出来逛庙会的程度,他应该是夜里出城巡营回来刚好路过庙会所在的街口。
两人依旧是他在马上,崔书宁在路边,互相颔首交换一个客客气气的眼神就算打过了招呼。
沈砚心里不高?兴,也依旧没说什?么只当没看见。
崔书宁是见过顾泽之?后就立刻将此人抛之?脑后的,现在却是顾泽每次见过她之?后心情都?要受影响,他冷着脸回到衙门?后院自己的住处,年节时分,衙门?里依旧冷清肃穆,除了新换的大红灯笼并看不出任何节日的气氛来。
林武看出来了他又心情不好,也猜出来是因为崔书宁,上回没敢多嘴,这次就没忍住,试着宽慰安抚:“您与崔氏夫人的关系……毕竟不同寻常,也不能怪她怠慢了您,确实是她如?果现在特意登门?来拜访您反而不合适,她这也是为了避嫌。”
崔书宁来这边快二?十天了,又和军中有正事的往来,却就是刻意的绕开?顾泽,在林武看来以自家侯爷自傲的心性,确实会被她气到。
说起来自家的这位前主母也真是有本事,两家和离这都?四?年了,她还回回都?能精准的撩拨到他家侯爷情绪失控。
顾泽从床下藏着酒坛子里倒了一杯烈酒饮下暖身,之?后坐在灯影下面色却依旧没有任何缓和。
他手指叩击着桌面,琢磨良久才慢慢的忖道:“崔书宁那姐弟俩在这恒远郡里一直借住在杭泉家里……你不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吗?”
反正崔书宁不和他们来往,她的住处和花费用度用不着借他们的手安排,她住在哪儿,和谁往这一直都?不是林武关心的。
顾泽提起,他也没太当回事:“当初南下去请她过来的就是杭泉,而且听说她和杭家那个姑娘相交甚是投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借住一下能得个照应,侯爷难道觉得有什?么不妥?”
顾泽如?今身负要职,不会过度饮酒,只喝了一杯就将杯子放回去了。
他目光深邃,古怪的扯了下唇角:“崔书宁就不是个在日常起居上会委屈将就的人,这些年她在外四?处走动?,你不是查过她一段时间的行?踪吗?每到一处,但凡是要停留超过十天以上的她都?是自己置办宅子产业落脚的,除了去年年底去长公主府做客了个把?月之?外,就再不曾与陌生人这般亲近过。杭家的地方又不大,他们主仆一行?却硬是挤在那?而且杭家那双兄妹又凭什?么为了朝廷的公事就这么热心的长时间收留他们?”
他这么一说,也很有些道理。
林武也不得不慎重起来:“那侯爷您的意思是……”
“总觉得他们姐弟借住在杭家这事儿有古怪。”顾泽道,又沉默着思忖片刻,便慎重嘱咐他,“你去盯着尽可能查一查,看看其中有什?么猫腻没有。”
崔书宁并不知道她又被顾泽盯上并且怀疑了,如?果知道,恐怕又要感慨一句男主就是男主,不得不说您这直觉是真特喵的准!
她其实有时候没那么矫情,确实能将就,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沈砚和杭泉之?间有旧交,她确实是不会随便住在这么个生人家里这些天的。
所以,顾泽的感觉没错,这事儿就是违背了她一贯的习惯的。
而顾泽那边盯着暗中观察了他们几天,终于在她临走前也发现了杭泉热心以私殉公的缘由——
他是想搞好关系,然后求崔书宁和沈砚将她妹子带离边城,疑似是想给妹子另谋一份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