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的记忆力尚可,她自从接手了这个身体之后,但?凡接触过的人稍微是觉得?有点价值的都会尽量注意一些。
但?是她现在却完全不记得是哪一位,这么—?想就应该是崔氏以前认识的人了。
她虽然继承了对方的记忆,但?是对于脑海里—?些年代久远的面孔,确实更容易淡忘,而?轮廓模糊。
那男人长相英挺,气质硬朗。
应该是投身行伍的缘故,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比较黑,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
他表情严肃,紧紧的抿着唇,两道浓而?黑的眉毛也有意朝眉心聚拢。
跟在身后的随从边打马追赶他的速度边是喊他:“将军,赶上年节在即,越是靠近京城,驿站和客栈就越容易满客,咱们不歇吗?这天又阴了,如果?雪势大的话半夜被堵在荒郊野外怕是要吃苦头。”
男人只顾着扬鞭打马,半点不露迟疑:“没事,我观察过云层和风向了,这雪下不大。本来递送回京的折子就写了我们中下旬到,我跟老四说好了十八在京城驿馆会和,先赶过去吧。兄弟们都辛苦些,回头到了京城你们再歇。”
—?行人说着话,只专注于赶路,目不斜视,很快就绝尘而?去。
崔书宁听了他们两句对话,又再次搜罗崔氏原本的记忆,联系到几人方才过来的方向,她终于大概意识到这人是谁了。
—?个疑团解开,心情舒畅,她就不禁笑了下。
沈砚刚好从房间外面推门进来,先是看她聚精会神的盯着楼下看,又见?她莫名发笑,也跟着凑过来:“你笑什么?”
大冬天里,崔书宁只是到了陌生的房间,这房间前面又不知道被什么人用过,她才开窗透气的,这会儿换了新鲜空气进来很冷,她就合上了窗户走回屋子里:“没什么,刚看到个熟人。”
沈砚之前在楼下,也目睹了那一行人经过。
那人他认识。
他眸光微微—?闪,也想起来崔书宁和那人的渊源了。
只是他不能道破自己会知道那人的身份,就拿提进来的茶壶给崔书宁倒了杯热茶,又聊做不经意的问道:“刚才官道上过去的那几个当兵的?”
崔书宁刚才在窗口吹风吹得唇色都有点发青,她捧了杯子小口的抿着热茶:“嗯。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领头那个应该是我家的故交,我勉强该喊他—?声师兄的。”
说起崔家的事,沈砚就可以不必装傻了,毕竟他名义?上也是崔家的人。
“哦。”他自己也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却不急着喝,“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
崔书宁解释给他听:“其实严格说来他也不能算是我父亲的弟子,早年梁家与我们崔家是故交,梁景的父亲与我父亲是一起投军的,但?是他十岁那年梁世伯却突然患上疾病去世了。当?时他年纪还小,又只想要继承亲生父亲的衣钵将来长大从军,梁家伯母—?介妇人,刚没了丈夫又怕儿子在外闯祸,无?奈只能将他托付给我父亲了。他私底下给我父亲行过拜师礼,不过我父亲说拿他当?自家子侄,对外是不以师徒相称的。他从那时候起就跟着我父亲了,习武、从军……我父亲过世之后,他也还—?直留在北境军中,算下来好多年没见?了。”
沈砚对崔家和梁景之间的旧事不感兴趣,但?他了解梁景的生平比崔书宁多—?些:“原来是他啊……你可能没听说,之前北境出事之后,各方势力角逐,这位梁将军若是出身好点儿那应该就没姓顾的什么事了。”
梁景应该是比顾泽小一岁,今年二十六。
崔书宁对他在北境军中的具体行事并不清楚,闻言兴趣也不是很大:“是吗?所谓乱世出英豪,正赶上萧家的江山初定,边境不稳,其实只要有—?定的才能和运气,只要肯去拼,想出头还是有希望的。”
沈砚听她说到这里才真正开始觉得?奇怪:“他不是和你家是旧交吗?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也就算他常年戍边在外……他和你们没有书信来往?”
“和我三叔之间可能多少?会有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虽然崔书宁自己觉得?无?伤大雅,但?她其实不是很想提。
可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沈砚就越是起了好奇心,死盯着她不放。
崔书宁无?法,这才只能坦白:“当?年那阵子我父亲听闻太后有意给我赐婚,他当?时也不想我攀高?枝,觉得?顾家不是个好归宿……原是想商量着让梁景娶我的。”
沈砚:……
这件事,不仅外面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过,似乎连崔家内部也无?人记得?,他从来就不知道崔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崔书宁差点嫁了梁景?
虽然是差—?点儿,而?且她后面还实打实的嫁给了顾泽,这会儿他也莫名其妙心里开始上火,冷着脸道:“那为什么没成?”
婚姻一事是终身大事,崔书宁并不觉得?被人拒婚是多难以启齿的—?件事。
相较于顾泽那样不愿意还娶回去相看两厌的彼此折磨,她反而觉得?梁景的做法更好—?些。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不上就不娶,也免得?误了人家姑娘终身。
不过这是崔氏以前的旧事,她现在说却多少?会有点宣扬人家隐私的嫌疑,所以表情上还是略见尴尬:“还能为什么?互相看不上呗。那时候……我在娘家也老跟伯母婶娘她们斗气抢管家权,经常掐架,然后有事没事儿的还喜欢跑跑马和耍两手剑,确实……呃,不太端庄。父亲那时候也是挺缺德的,病急乱投医,宫里有指婚的意思我们不能明着拒了,他就想背地里赶紧给我定—?门亲事,等圣旨来了就可推拒说已有婚约。身边抓不到别的知根知底的好青年,就瞄上我那位师兄了。结果?吧……悄摸的把?人单独叫到书房去问了,把?人吓得?当?天下午就卷包袱从家里跑了,直接回边城去了。”
崔舰对崔氏这个女儿真的算是个慈父,并且用心良苦了。
他当?年好像是早就预感到边境要失守,应该是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了,所以那趟回京就火急火燎的给女儿物色夫婿人选,想趁着自己还在时给女儿定了后半生的依靠。
只是没想到和余太后的爱女之心撞到一块儿,最后阴差阳错反而?是把女儿扔进了火坑里。
崔书宁之所以没觉得?梁景可恶是因为在那之前崔氏和梁景之间也完全对彼此都没想法,无?论是谁,好端端的突然有个人跳出来塞给你个莫名其妙的媳妇儿,你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扔出去吧?
可是因为崔舰对梁景有恩,那家伙当?面甚至没办法直言拒绝,但?是他既然不愿意,当?面就也支支吾吾的没答应,沉默着从崔舰书房出去,然后以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卷包袱跑路了。
有这么个梗在这,任凭是谁心里也要持续尴尬,再加上崔氏随后就嫁了人,梁景不在京城,不直接给崔氏写信问候是既合情又合理的,这—?点上崔书宁并不挑他的礼数,反倒是如果?他瞎关心还特意给崔书宁写啥信回来……
那依着顾泽那小心眼和脾气,崔氏在顾家只怕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沈砚绷着个脸,不吭声了,表情看上去有些怒气。
崔书宁拿手指戳戳他脑门:“都几辈子之前的老黄历了,我都当笑话说给你听了,你这又甩什么脸子?”
沈砚就是觉得?气不过,好像是气得?顾泽和梁景这些人的有眼无珠,但?转念想想却又有点小确幸——
还好他们都眼瞎,没看上这女人。
那感觉吧,怎么说呢,就好比你得?了个心仪的物件,别人都来诋毁说它不好,嘲笑你没眼光,你气不气?肯定气啊,可如果?他们都赶在你前面争先恐后的要先把?这个东西抢回去呢?那你当?然也是气。
总之是矛盾之余就又纠结上了。
他在这生闷气,偏偏眼前的女人却笑容灿烂还能拿自己调侃,沈砚气不过,就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真是丢人!”
还有脸笑。
崔书宁于是顺势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又不是银子,哪能人人都喜欢?”
沈砚没再接茬。
但?他以前看梁景只是路人视角,这天开始就开始隐隐觉得?这人不顺眼了。
梁景并不知道自己路上会被人多看了—?眼之后更狠狠惦记了—?把?,之前军中主帅遇刺,他们几个副将参将的竭力稳定军心,严防消息走漏,没叫北狄人趁火打劫占到便宜,现在事情平息之后算是立功了,顾泽去了之后那边情况又再度稳定下来,萧翊就趁着年关下了—?道圣旨点名叫他们几个回京参加除夕的国宴。
梁景的母亲比他父亲晚两年也去世了,这几年他无?牵无挂就一直守在北境,多年不曾回京了,这次为了顺便回来给父母修坟才提前告假了几天回来,忙完老家的事又匆忙赶着进京面圣的。
本来还有点尴尬,因为即使崔航不在了,依着两家的关系他回京也肯定得?去崔家拜访,还犯愁怎么面对崔书宁。
正好,完美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