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被沈砚抓着陪床,整夜没睡好。
这天上午还?伏在他床边,迷迷瞪瞪的。
外面阳光晴好,她却头晕眼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本来昨天下?半夜她已经回房睡了,结果没睡到俩时辰这边又?来喊,说沈砚病情又?反复了,她赶紧穿衣赶过来,又?是找大夫又?是帮他煎药喂药,折腾一宿。
这会儿沈砚终于?消停了,崔书宁趴在他床边却累瘫了。
沈砚苍白着一张小脸儿侧目盯着她看。
崔书宁没力气爬起来,冲他扯出一个笑容,无奈调侃:“这就得亏你不是我亲生的,要是我生的,我就直接掐死了,全当没生过。这折腾的,简直要命。”
沈砚看着她那黑眼圈和明?显憔悴的脸色,倒是破天荒没从她言语间挑刺,反而扯了下?嘴角也露出个疑似微笑的表情:“那你把我扔出去吧……”
崔书宁捏了捏他瘦削的脸颊:“那可不行。你自己?算算这半年里?头你花了我多少银子?都还?没打工还?债呢,现在丢出去我多亏啊。”
这几天沈砚生病,崔书宁也算切身体?会了一把做老母亲的心情,真是又?急又?无奈,简直操碎了心。
沈砚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崔书宁看他无精打采的,就试着劝他:“如果不难受了你就睡会儿吧。”
沈砚没应声,过了一会儿才从被子底下?摸索着把一只手探出来,拍了拍大床外侧。
崔书宁之前跪趴在脚榻上,犹豫了一下?就爬上床,在他外侧躺了。
熊孩子生病之后格外黏人,他不想让她走她就不走了。
沈砚见她居然毫不迟疑的就躺到床上来,却有点意外,偏着脑袋盯着她侧脸看了好半晌才悠悠的道:“你不怕我过了病气给你?”
崔书宁累得动也不想动,只侧目瞄了他一眼:“都守了你这么多天了,要传染早传了,无所谓啦。”
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一会儿你要是还?想吐可千万先?把我踹下?去,别吐我身上就行了。”
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大夫和太医诊治都只说是肠胃的毛病,得仔细调养,可他就是反反复复的不见大好。
沈砚依旧没做声,苍白着一张脸,扯了扯被子给崔书宁盖了半边。
然后他往这边挪了挪,靠在她身边。
崔书宁这几天跟着他担惊受怕,没什么心思打理?自己?,身上这套衣裙穿了有三天了,别说洗澡,她今天早上连脸都没抽出时间洗,而且老在他这屋子里?待着,被熏了一身的药味。
沈砚凑过来,脑袋蹭在她颈边。
崔书宁看他居然都没嫌弃自己?,再转念一想,他这病得也五六天没洗澡了,俩人半斤八两,他确实也不比她强。
她能理?解一个人生病之后想要找些依赖的心情,就又?低声宽慰他:“没事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大夫都说了不算大毛病,再挨个几天,痊愈了就不难受了。”
沈砚只是依着她躺着,并?没有任何过分的动作。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天作地给作出来的,而且只是一点小病痛而已,要硬挨的话他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原就是为?了拖住崔书宁的一出苦肉计,想把这场戏做得逼真了,可是他“生病”这几天却发现自己?的心态完全不受控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女人守着他,时时忧心,嘘寒问暖。
在她的关注之下?,他反而觉得自己?真是个病人了一样,疼痛的程度明?明?可以忍受,可是在她的注视之下?,痛感仿佛都被放大了,那是真疼。
自打父母去世之后,他就不再把自己?当成?是个孩子来看了,也放弃了矫情的权利。
但是这一场戏做下?来,崔书宁有几分入戏尚不好说,他自己?却先?成?了戏中人,把自己?作出了几分小委屈的心态。
腻着她,黏着她,期望她能尽可能多的再多给他哪怕是一个眼神。
人在忍受病痛的时候才最能正视内心的孤独的,他觉得自己?是越发开始贪恋于?有这个女人存在的感觉了。
她能叫他变得贪心,重新变成?有欲望也有诉求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像过去的那七年里?,像个傀儡木偶一样只为?了复仇和肩上担负的责任而存在。
他有太久,没有感受过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和喜怒了。
是自从来到这个女人身边,从磕磕绊绊的日常生活中,他才慢慢开始又?有了真实的情绪,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添油加醋,就是平凡生活里?的那些柴米油盐蝇头小利的事……
他贴着崔书宁躺着,心里?的感觉有些苦涩也有些满足,喃喃的道:“不记得我小时候有生过病,我爹娘好像也从来没这么长时间的陪过我。”
崔书宁笑了笑。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生病,但是她一旦生病,父母就好像久旱逢甘露,找到了开腔的机会,立刻就开始无休止的争吵,互相指责,互相谩骂,互相推卸责任,再到后来她再有个小病小痛的就全都习惯性的隐藏起来,不叫他们知?道。
虽然她的父母如今还?健在,但事实上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比沈砚更幸运。
她翻身侧过去,面对少年,又?摸了摸他已经在被窝里?磨蹭的乱糟糟的头发:“少生病是好事,但是人的寿命是天定的,这也是你爹娘的遗憾和无奈,可是换个角度再想想,他们在时是不遗余力的护着你爱着你的,这也足够了。缘分的深浅勉强不得,但是相处的日子里?竭尽所能的对你好,这已经是他们能给你的最大的圆满了。所以你也不要觉得太遗憾,即使他们走得仓促了些,但爱你的心却是永恒的。”
沈砚不需要旁人开导他这些。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好,这些不需要别人再来告诉他,他只是遗憾不舍他们的离开罢了,并?不会因此对父母心生怨怼。
所以,崔书宁的这些话他听?了也没走心。
他只是仰起头来看向她,很认真的问:“那么你呢?你能陪我多久?”
这个问题的答案崔书宁信手拈来:“等到你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之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还?一身怪癖,忍你一个已经是极限了,怕是没那个耐性和你小媳妇好好相处的。”
利己?主义?是人之天性,崔书宁对沈砚又?没有责任和义?务,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假惺惺的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所以从她带回来沈砚之初就打算好了,她只养沈砚到成?年,之后就置办宅子叫他搬出去单过。
作为?一个开明?的好婆婆,非要扎进?儿子家搅和人家小两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一个人待着多自由自在啊。
本以为?沈砚又?要挑刺指责她占便宜,但这熊孩子可能是真病得没脾气了,居然完全没有发作。
他只是安静的将脑袋蹭在她颈边,想也没想的道:“那我就不娶妻了。”
起码就目前而言,他尚看不到娶了媳妇回来的日子会有多美好,但却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待在崔书宁身边的感觉。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未知?去抛弃已知??有些时候需要这种冲劲和魄力,但是在这件事上,没必要,惬意安稳就好。
崔书宁也只把这当成?是一句孩子话,话赶话而已。
她垂眸又?看了眼身边的少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要睡了,就也没再说话,只把他鬓边有些乱的头发轻轻地整了整,又?重新掖好被角。
她自己?也是又?累又?困,没一会儿也跟着睡死过去。
院子里?欧阳简和小元知?道崔书宁在里?头,都自觉地不主动往沈砚跟前凑,俩人站在院子里?看门?望风,顺便说说悄悄话。
小元憋在肚子里?好多天的话,终于?找到机会和欧阳简吐露,一边冲屋子的方向努嘴一边道:“你说少主他图什么啊?你不是说他临时又?让你调整了火·药的放量和位置了吗?又?死不了一大片,三姑娘去了最多就是受点惊吓,他犯得着这么折腾么?连着嗑了几天剧毒……”
实在不行,临时把崔书宁在大街上绊倒,叫她走不了不就得了。
他们少主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关键时刻脑袋瓜子糊猪油了吗?
欧阳简怕被屋里?的听?见,缩着脑袋把声音压得很低:“你问我我问谁去?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问他去啊。”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都不敢主动往沈砚跟前送。
正在大眼瞪小眼时,就觉得地面震动了一下?,似乎整个宅子都跟着摇晃了,与此同时也听?到了轰隆隆的几声来自遥远地方的闷响。
这动静不算小,地动山摇的感觉。
崔书宁在沈砚这没太睡踏实,直接被晃醒了,揉着眼睛爬坐起来冲外面喊:“什么动静?”
京城这一块是风水宝地,过往几千年没听?说过有地震的,应该就是属于?稳定的地壳结构区域,所以她倒是没往地震这方面想。
欧阳简装模作样的跑进?来。
一看她和沈砚两个都睡眼惺忪的坐在同一张床上,身上还?裹着同一张被子,脸先?黑了黑,眼睛就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他也是从小看着沈砚长大的,固有印象里?沈砚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他不觉得他俩裹着同一条被子睡在同一张床上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崔书宁一个年纪一大把的下?堂妇了,他们家少主可是纯洁无瑕新鲜的小白菜一颗呢,顿时就有种自家白菜被拱了的老父亲般的愤怒。
但是——
毕竟不是爹,也不敢多嘴。
老大怨念的瞪了崔书宁一眼才不情不愿道:“地面震了一下?,好像是别处的什么建筑坍塌波及的,确切的……小的先?去打听?一下?吧。”
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至于?他瞪崔书宁的那一眼,崔书宁眼都没睁开,直接没看见。
而外面的这场动静,不仅崔书宁这里?好奇,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各家各户都冲出家门?四下?里?打探消息。
崔书宁这在宫里?和官员中间没什么打听?消息的渠道,是一直到傍晚时分欧阳简才装模作样的带回确切的消息:“妃陵在众人抬皇后的棺椁入内准备封门?下?葬的时候突然炸了,连带着附近三座佛塔倒塌……”
崔书宁倒抽一口?凉气,打断他:“死伤呢?”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午后陛下?亲自率领禁军前去救援,”欧阳简道,“目前得到的确切消息是镇国公重伤,镇国公府世子当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砚砚子:我摔!说好的做戏呢?说好的苦肉计呢?为毛最后我把自己先作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