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崔书宁早出晚归,这几天都是欧阳简驾车接送的。
他倒是按时出来了。
没看见沈砚还很奇怪:“小公?子还没出来……”
崔书宁却?知道那熊孩子指定是又闹上了,坐进马车里就催促:“他今天不来了,直接走吧。”
不来了吗……
欧阳简持怀疑态度,但崔书宁催促,他也就不墨迹的架车走了。
小元提着食盒,晚了一步出来,没赶上。
着急忙慌的正要叫马房备马好去追,又听门?房的小厮说崔书宁今天是一个人走的。
他提着食盒匆忙跑去栖迟轩看。
后院的天井里,沈砚刚练了一轮剑,脱了外衫胡乱在抹脸上汗水,一边又走到旁边的石桌前面去倒水,不紧不慢的。
小元看见他就像老鼠看见猫,在门?缝里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慢慢走进去。
沈砚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他以前一直都这样,小元倒也还算习惯。
沈砚侧目斜睨过来一眼,见他扭扭捏捏的,就冷声问他:“做什么?”
“没!没……”小元被他吓着了,脱口就否认,一边偷偷摸摸看他脸色,一边试探,“就是……三姑娘已经出门?了,您……今天怎么没去送她啊?”
沈砚脸一沉,顿添了几分?怒意,反问:“为什么要我送?”
小元单独和?他相?处,特别的紧张,脑子就完全不够使的跟着他的话?茬儿话?赶话?:“就您前面两天都送,今天突然不送了……”
沈砚于是脸上怒意更?甚:“我是她的车夫吗?没我接送她就不出门?了?”
他这一眼瞪过来,小元就一个哆嗦,头皮发麻,连连摇头:“不,不是。”
沈砚剜他一眼,水也不想?喝了,拎着上衣和?长?剑往屋里走。
小元低头看看低调拎在手里的食盒,一个嘴贱没忍住,又冲着他的背影底气不足的轻道了句:“那这食盒怎么办啊?他们走太急,也没带……少主您要吃了么?”
沈砚脚步忽的顿住。
骤然回头。
此时眸光沉怒之?中又带了明显凛冽的杀气。
他目光盯着小元提在手里的食盒。
实在是他这眼神太可怕了,小元都屏住呼吸不敢喘气了,要不因为这是主子,他绝对是拔腿就跑的。
这时候却?是哭也不敢哭,被他盯着食盒都感觉自己的手指上有针刺一样。
也是小元这倒霉孩子太不经吓了,他居然完全不过脑子,因地制宜的又“体贴”道了句:“还热着呢。”
吃么?趁热吃么?
沈砚终于把视线从食盒移开,寒声吐出一个字:“滚!”
小元如蒙大?赦,应都不敢应声的麻溜就提着食盒跑了。
沈砚转身进屋里去冲澡。
这边崔书宁前面两天的饭都是沈砚主动给带的,她压根没操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弊端就来了,走到半路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一开始还只?当?是少了个人说话?无聊,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得,熊孩子没跟来,她断粮了。
这一进宫就得一天,而且跪灵是个挺严肃的活儿,就算宫里有泼天的富贵人家也不会管饭的,一饿就得饿一天。
这时间街道两边的铺子都还没开门?,她想?要让欧阳简掉头回去取也来不及了,所幸袖子里还揣着一小荷包点心,就赶紧掏出来啃了。
虽然熊孩子临时闹别扭给她造成了一点突发状况,不过崔书宁从小自己管自己成习惯,这就跟某天早上赶时间上工走太急忘了拿早餐一样,身为打工族,谁一年里还不遇到个三五七次类似的情况,克服了就好,不算什么委屈也绝对犯不着矫情。
不过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用心记下了夜里回去一定提醒桑珠以后每天记得给她准备早餐。
欧阳简把她送到地方?,也学着沈砚的习惯,等目送她进了宫门?才回去的。
畅园这边,崔书宁走后大?半个时辰就是平时用餐的时间。
小元为了将功补过,掐着点儿过来给栖迟轩给沈砚送早饭。
彼时沈砚已经冲完澡换了衣裳清清爽爽的样子从旁边的小书房里出来,看见小元的瞬间,脸色顿时又是一沉:“你?怎么在家?”
“啊?”小元正在给他盛汤的手一抖,险些当?场摔了碗,“这、这、这……我、我、我……”
我一个做随从小厮的,主子您都在家……
我不该在家吗?那我现在该在哪儿?
他在那抖抖索索,支支吾吾的。
沈砚走过来,差点就一掌劈死他了,但手抬起来最后却?只?是劈手拿过汤碗。
小元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这祖宗了,吓得就想?脚底抹油。
沈砚倒是没拦他,却?是夹杂着怒气冷冰冰道了句:“今天一天你?不准吃饭。”
小元也不敢回嘴,更?顾不上多想?,应诺一声就第一时间从这狼窝逃了出去。
沈砚坐到桌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却?是越吃心里越窝火——
小元要是去追崔书宁送饭了,那这时间肯定回不来,他不该在家里,知道那女人没带食盒没吃早饭就走了,也不知道去送一下?这种下人养来有什么用?
简直废物!
他这会儿心里闷得发慌,但也不全是冲着小元的,就崔书宁那女人,合着他对她的好全都填进狗肚子里去了是吧?有他没他都一样?他说不过去吃饭了,她就自己吃,一大?早看他不去送了,问也不过来问一声就自己走?
总之?想?来想?去,身边这一大?票人,要么蠢,要么笨,要么没脑子,要么就没心没肺……
总归是没一个合心意能叫他顺心的!
被这些糟心的一堵,顿时就觉得气饱了,饭也不想?吃了。
小元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什么才受的罚,但沈砚的话?他却?不敢不听,哪怕沈砚不会盯着他,罚了他今天不准吃饭他就当?真是一整天粒米未进。
沈砚轻易不罚他,但凡是罚了那就绝容不得忤逆。
这边崔书宁进了宫,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自然比不得正经早饭顶饿,前两天她带的那些小糕点都是午后挑个时间去如厕,然后找没人的地方?偷偷吃了,好歹顶一顶,晚上回家再吃大?餐。这天倒好,还没到晌午就饿了。
身上就只?有几块糖,拿帕子掩着偷吃了两块……
她本身就不喜欢吃甜食,吃了两块糖没觉得解饿反而更?难受了。
前面这小半年里,她为了尽快把身体调养好,一日三餐从不马虎,已经把肠胃养刁了,连着两顿饭没的吃,又要顶着大?太阳跪着消耗,实在是熬得受不了。
挨过辰时,就开始觉得胃疼了,抓肝挠心的直想?暴走。
实在跪不住了,就找借口又多去如厕了一趟。
厕所她倒是不想?上,就是饿到抓狂,一直跪着不让动她趁机出来走一走,好歹调节下心情。
崔书宁是个心思比较重的人,她知道宫里事儿多,所以就算是溜腿,也只?在宫里指定给她们这些跪灵的命妇宽衣的院子之?间的那条道上,绝不会多走一步去别处。
正慢悠悠的走着拖时间,一边不时的仰头看太阳的方?位计算出宫的时间。
然后——
救星就出现了。
顾泽带着一队禁军从旁经过。
她原来听见脚步声只?是连忙往边上让了让,一侧目看到带队的人是顾泽,就忙是拽了他一把。
因为这些命妇都穿得差不多,顾泽从她背后来,并没有认出她来。
冷不丁被个女人攥住衣服,他就恼怒的皱了眉头,一侧目就看崔书宁嘴唇干裂,表情略带讨好的冲他挤眼睛。
宫里在办丧事,她不敢笑。
顾泽眸光略微闪烁,就佯装无事的吩咐身边禁军:“你?们先走。”
之?前那件事,他虽然知道崔书宁只?是自己不想?被他连累,而并非是刻意为他解围的,但总归实际上他是受益者,免了一场天降横祸,他这几天一直都觉得心里不太得劲,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一来找不到机会,二来他也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不要脸的说“谢谢你?”吧?
此时歪打正着,他就顿住脚步,刚要说话?,崔书宁已经火急火燎的开口:“抱歉,本来不该麻烦顾侯爷,但我实在饿得难受,胃疼。侯爷您行个方?便,帮我弄点吃的来,让我先垫一口。”
顾泽:……
打死也没想?到她攥住自己会是为了弄口吃的,堂堂顾侯爷的脸色一瞬间又黑了几分?下来。
崔书宁一见他貌似不乐意,赶紧又补了一句:“前天那事儿不管我初衷为何,总归也算替侯爷您免了些微麻烦,您欠着我半个人情呢,就当?还一还呗。”
她要挟恩图报,那顾泽就有话?说了。
他表情有所缓和?,目光意有所指的盯着她的右边的袖口,冷嗤一声:“你?不是贴身带着干粮的么?”
崔书宁被他眼神削得差点炸毛——
这货监视她?肯定是前面哪天出来偷吃的时候被看见了。
她下意识护住自己胳膊,倒退一步,态度却?软和?下来不少:“我今天早上没吃饭,真顶不住了。”
做好了游说准备,却?不想?顾泽居然没用她再多说:“等着。”
抬脚就走。
崔书宁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毕竟顾泽这人太大?男人了,哪会轻易妥协于她这个不讨喜的女人的矫□□儿?
但随后她又想?到了别的,连忙压着声音冲顾泽的背影喊:“那个……你?别偷贡品啊,那个我不敢吃。”
顾泽:……
顾泽常年在宫里走动,又能利用职务之?便,拿一点吃的过来并不难。
他去了没多久折返。
但是崔书宁为了躲开人,已经藏进了前面专供如厕用的小院里。
宫里跪灵的都是贵妇,院里几间房,她们前来如厕房里也有专人伺候,然后清理打扫,这院子和?一般意义上的公?厕是不一样的,如果没人说明,肯定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如厕的地方?。
崔书宁从那院里冲他招招手,顾泽就走过去,从袖子里取出一包东西?塞给她。
用白?布包着,白?白?胖胖的四个小包子。
“谢了。”崔书宁饿疯了,而且这还是她应得的,她并不与顾泽客气,揣着包子躲到一侧的墙壁后头就开吃。
顾泽想?到这院子的用途,一张脸瞬间又黑成锅底灰。
他本来想?马上走的,被崔书宁刺激的反而不想?走了。
啃到第一口包子馅时崔书宁就皱了眉头嘟囔:“怎么不是肉馅的,我不喜欢吃甜的。”
沈砚给她带饭都是拿肉包子的。
顾泽强压着脾气沉声道:“国丧期间,全城斋戒一月。”
对外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会受这种苦,关起门?来大?家照样吃喝,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崔书宁就是嘴贱吐槽,并不是挑剔的意思。
她飞快的吃完四个小包子,见顾泽还停在旁边望风,就把那个白?布包随手一团塞给他:“谢了。”
说完,看都没看顾泽一眼就拎着裙子跑了。
她真的就为出来找口吃的,半点额外的想?法都没有。
顾泽看着她那个贼兮兮的背影,又回想?她吃包子时候那个毫不端庄的做派,眉头皱得死紧。
但是这地方?他也不能久留,顺手把帕子揣怀里也走了。
崔书宁吃了四个豆沙包,又缓了会儿,就不那么难受了。
熬到出宫的时辰,片刻不耽搁的就走。
沈砚依旧没出现,是欧阳简驾车来的,她也没多问,爬上马车正想?着是不是沿路叫欧阳简找个铺子买点吃的,上车却?发现桌旁就摆着个食盒。
里面一碗鱼片粥,一笼猪肉馅的小笼包。
崔书宁不再废话?,关好了车门?先扫荡一空,之?后就心满意足的拿旁边篮子里泡着的药包敷腿。
晚间沈砚没来她屋里吃饭,她依旧没管他。
沈砚可能是和?她杠上了,次日一早还是没出现,崔书宁拿着桑珠准备的食盒走的。
结果,当?天午后她揣着糕点找时间出来吃的时候就被顾泽堵了,递给她一包素烧麦。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