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身上穿了件睡袍。
料子轻薄,但是并不算透。
只因为里面是中空,与人大半夜的共处一室她还是不自在,就又赶紧扯了件外衫又披上了?,这才无奈问沈砚:“谁又?招你了??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沈砚脸上不太高兴:“晚上我睡哪儿?”
崔书宁反应了?一下才一拍脑门——
得!她这一整天都在忙着使坏算计人,忘了?沈砚那屋子房顶还破了个大洞,还没找人来修。
她看看沈砚,又?看外面的天色,试着与他商量:“我白天一忙就忘了?叫人来给你修屋顶了,而且就那屋子……你住着不会瘆得慌吗?不是还有两个院子空着吗?要么你重新挑一个搬过去,我这就让桑珠找人给你收拾出来?”
沈砚唯一有阴影的就是他生母当年的死状,别说那屋子里就只是死过一个人,就是大半夜淌过死人堆的事他也做过。
而且他当初之所以选了?栖迟轩就是因为它是所有院子里最僻静处,他召见手?下或者有事出去都不容易被人察觉,再有就是练武之人讲究的就是个持之以恒,他住在那边每天早晚练功也方便掩人耳目。
崔书宁真是一片好意,在认真与他商量。
“我不。”这熊孩子却拧起来,一口回绝,赌气往旁边的睡榻上仰面一躺。
他鞋也没脱,衣服也没换,双手?抱胸,沉着脸一副赌气耍赖的模样。
崔书宁看看洁白的枕套和被褥,一阵心塞。
但是这熊孩子脾气真的太坏了,白天为了吃饭的事还在跟她赌气。
崔书宁也不敢再说太重的话:“那你说怎么办?都这个时间了,我现在也不能去找泥瓦匠过来给你修啊。”
沈砚仰躺在榻上,完全不为所动。
崔书宁绞尽脑汁的又?想了想:“我旁边的左跨院还空着,要么我叫人把那里的正房给你整理出来你先将就一晚?”
沈砚一听,立刻又不高?兴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榻上:“为什么要我将就?要睡你去睡,这间屋子让给我!”
崔书宁这院子带着左右两个跨院,右边跨院住着桑珠和青沫,左边院里的几间厢房她拿来当库房用,正屋还空着。
因为是附带的小跨院,院子的格局和规模自然都没法跟主院比。
崔书宁二次投胎,好不容易投了?个不错的人家可以纸醉金迷的享受生活了,她这人没什么太大的人生格局目标和特殊嗜好,就想吃好喝好住好过舒服了?。
她这屋子斥巨资拾掇添置的一应合心意的物件,让她去跨院的小屋子将就?
这回崔书宁也不干了,拍案而起:“凭什么?”
她私底下对沈砚几乎言听计从的纵容,就算有时候沈砚做事做过了?,她置气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过了?就忘。
沈砚还是头次见她为了?这么点小事当场就呛起来。
他挑了?挑眉,神态很是挑衅。
崔书宁被刺激了?一下,冲过去扯着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把他往榻下拽:“靴子不脱你脚就往这榻上放,你给我起来。”
沈砚启动了千斤坠技能,崔书宁一把没能薅动他,反而被他一带自己也一屁股怼在了榻上。
她这会儿也是对桑珠的话深有所感?——
确实是她把这熊孩子惯得有点过了?。
索性也盘腿坐到沈砚面前,指着他数落:“你现在是得寸进尺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你吃我的,喝我的,再看看这从头到脚,有哪一根布丝不是我的?我是把你赶出去叫你睡大街吗?你还想反客为主……不,这叫鸠占鹊巢。你还想把我赶出去腾了房间给你睡?你就这么点儿委屈不能受?我这叫亏待你了??”
她这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沈砚就听着当面指着鼻子骂,全程没回嘴。
等她骂完之后,依旧还是和他刚进屋时候一模一样理所当然的表情又?问了一遍:“那我到底睡哪儿?”
崔书宁:……
合着老娘教育你半天都白教育了是吧?
俩人面对面的坐在睡榻上,大眼瞪小眼。
沈砚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最后还是崔书宁败下阵来。
“你爱睡哪儿睡哪儿。”她跳下床,又?顺手从桌上换了块干爽的帕子擦着发尾的水珠进里屋去了。
沈砚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就又仰面躺回榻上,闭上了?眼。
他进屋之后没关门。
崔书宁在里屋磨磨蹭蹭的把头发绞干,一直没听见他关门的动静,只能又走出去关了门,看沈砚和衣躺在榻上就拿脚踹他:“你洗漱了吗?洗漱换了衣裳再睡。”
开?着门睡,你也不怕着凉!
崔书宁转回里屋,上床放下床帐躺下。
沈砚是有点浑,但他毕竟不是不懂事,头天夜里他实在是被那女人翻来覆去的动静折腾的没办法,这才去给她充当床头婆婆的。他起身去洗漱,又?在洗浴隔间的屏风上顺手扯了一件崔书宁的睡袍换上。
崔书宁隔着床帐没好气的嚷嚷了一句:“熄灯。”
她屋子里留了?一盏灯,沈砚原以为她可能还是夜里害怕才故意留的,这么一想……
她这是留着灯给自己照明的?
他也没深究,熄了?灯就去外屋的榻上睡了。
躲在院子外头偷窥的小元蹑手?蹑脚的跑回常先生那,长出一口气:“没事了?。虽然又掐一架,但是少主睡在崔三姑娘那外屋的榻上了?。我还当他得来咱们院子里挤,可吓死了。”
就他家少主那个驴脾气,他要今晚来这个院里睡了,他们仨要么都得失眠,再要么就是做噩梦,谁愿意跟他亲近啊。
欧阳简在外面刚帮忙屠了?二十?只兔子回来,一脸的耿直:“你俩也是,干嘛非要我去杀兔子啊,不就是补个屋顶么?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儿,我去帮忙补了不得了?么?”
常先生守着烤炉整整两天,一把老骨头都快被烤酥了。
他也没力气跟这俩憨傻的多?说,艰难的扶着老腰在床上翻了个身:“有这力气明儿个替我挑担子出去吧,哎哟我的腰。”
这是修不修屋顶的事么?小沈砚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嘴巴?就算崔家的丫头一时忘了?那屋顶的事儿,他但凡是真的担心夜里没处睡去……
自己不会喊工匠来修?
说白了,就是人家当事人不想修,管这闲事儿干嘛?
桑珠那边被崔书宁强行揪着跑圈,也是回房就累瘫了,几乎躺下就着,所以压根没注意到崔书宁屋子里的动静。
崔书宁这一觉睡到下半夜,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哗啦啦的水声,仔细分辨……
却原来是下雨了。
雨势很大,稀里哗啦的。
她扯着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刚想继续睡,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瞬间清醒了?三分,赶紧披衣爬起来。
怕灯光影响到沈砚,也没敢点灯,轻手轻脚的摸到外间,凑到沈砚榻前去看。
沈砚睡觉警觉,外面雨声一起他就醒了?,正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睁着眼睛听雨。
其实崔书宁刚醒他就听到了动静,只是懒得管她。
后来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女人做贼一样悄悄摸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的视线隔着夜色撞在一起时,崔书宁尴尬的愣了一下,沈砚却忍无可忍,没好气的问她:“大晚上的,你干嘛?”
崔书宁已经确定他没睡了。
听着外面风雨交加的动静,想到农庄里那个夜晚他彻夜饮酒意图麻痹自己的情形……
此刻沈砚又?是醒着的,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崔书宁的心情突如其来的就有几分沉重,面上却没心没肺的咧嘴一笑:“下雨要降温的,睡在这容易着凉,去里边床上睡呗?”
她佯装无事,言辞态度之间却带了?几分小刻意的讨好。
沈砚一开?始未解其意,这女人太唠叨太麻烦了,成天出幺蛾子,连着两天夜里都不能叫他好好的睡个觉。
他不耐烦的刚想发作,崔书宁已经掀开?他搭在身上的毯子,一只手拽他,一只手去扯他脑袋下面的枕头:“走走走……”
态度可谓殷勤。
崔书宁虽然心胸坦荡,但她也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又?有什么是不懂的?自然是知道避讳的,就算她自己以前只把他当个孩子没想到,昨天一大早桑珠已经耳提面命的嘱咐了?,她不至于那么没脑子或是没记性。
听着屋外的雨声,沈砚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她这是所谓那般,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这女人真把他当成胆小的孩子了?是吗?就算心上蒙了?阴影,又?何至于会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沈砚心里觉得好笑。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崔书宁这自以为是的所谓“保护”的,可是身体的反应却与他的思想背道而驰,早在大脑权衡利弊并且发号施令之前,他就半推半就的站起来被崔书宁牵着走了。
崔书宁把他拉回内室,将他的人和枕头被褥一起全部塞到床上去。
沈砚转身去拿被她扔在里面的枕头,想睡在外侧,崔书宁却直接上床把他往里挤,随便编了?个借口:“你睡里边去,我起得早,到时候好把被褥抱出去。明早桑珠要问就说我睡在外间了,省得她唠叨我。”
沈砚没跟她争执,依言躺到床榻里侧去。
俩人各自裹着自己的被窝并肩躺着,崔书宁其实很困,这会儿却想等沈砚睡了再睡。
可是左等右等,每回偷偷往沈砚那边看都还见他睁着眼望头顶的床帐。
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你以前不会只要遇到下雨天就整夜不睡觉吧?”
沈砚不想理她,不耐烦的闭上眼:“睡了。”
这个别扭的熊孩子,想指望着跟他彻底交心崔书宁是不指望的,而且她其实也没有这样的意图。
人与人之间,没有哪两个人是可以完全互相融为一体的,就算再亲密那也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能试图掌控和了?解对方所有的秘密。
不管是父母与子女之间,或者是情侣夫妻之间,互相交付信任也都是需要把持一个度的,聪明人之间互相把握好了?这个距离,这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沈砚不想把这个伤口一再的扒开?与她分享,这其实对崔书宁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沈砚说要睡了,她就也跟着闭上眼。
常先生那边,半夜欧阳简也被雨声吵醒,当即披衣起身去找了一大块毡皮布抱着就要往外冲。
常先生听见动静推门喊他:“干什么去?”
欧阳简道:“少主那屋顶破了个大洞,得把窟窿堵一下,要不整个房间都得泡了,明天就算修好屋顶也不能住人。”
常先生是对这傻大个真心无语,出门硬把他拽回来:“回屋睡觉去,各司其职懂么?本来就不该你的事儿,管什么闲事。”
“可是……”欧阳简是个实在人,觉得这样不对。
沈砚有没有地方住暂且不说,那屋子泡了可不还是糟蹋银子么?
常先生却强硬的把他堵回屋里,最后到底是没去成。
这场雨雨势虽然凶猛,但前后也只下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了?。
崔书宁次日清晨醒来,沈砚还在睡,她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出去扔在了睡榻上,然后换了衣裳出去跑步,跑完步回来天色刚好大亮。
暖阳徐徐攀上天宇,是个好天气。
她站在院子里正大汗淋漓的欣赏朝阳呢,门房的人就找了来:“主子,永信侯府的人来了,是顾侯爷的心腹侍卫,他说他姓林,想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砚砚子大概是老天爷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