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 我也害怕

常先生烤兔腿的功夫确实一绝。

沈砚虽然被崔书宁挤兑了,心里有点憋,也还是接过兔腿开始啃。

崔书宁看他头发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滴水,并且方才枕过的枕头都湿了一片。

无奈,只能去洗了手又找了几块干帕子过来,爬到床上跪在他身后帮他擦。

小元照顾他的时候那状态永远都像是投喂野兽,需要什么?给送过来,甚至是能不照面就尽量不照面,把东西放下就跑,更不会为他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崔书宁的动作虽然略带着粗鲁,但?沈砚也不是不知好歹的。

他坐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兔腿,又提醒崔书宁道:“陆星辞的事你不要管了,我的事自己能处理。”

崔书宁一边拿帕子裹着他头发搓,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他:“哦?那你准备怎么处理?”

沈砚不吭声。

陆星辞只要不是个疯子,那么今日之后就该夹紧了尾巴,不会再来招惹他。

而他,也确实没打算动陆星辞。

陆星辞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她自以为她能以女子之身坐上漕帮大当家的位置是能人所不能。而事实上趁着魏云璋死后码头上的乱局,沈砚在暗中推她上位的同?时也在下面的九大舵主当中提拔上去了他早年放在码头上的暗桩。

陆星辞这?女人眼界胸襟都有限,而且她还有心虚的把柄,自顾不暇,把她摆在那个位置上就是沈砚掩人耳目的挡箭牌而已。

直通进京城的漕运航道,他能利用和发挥的余地很大。

换个人坐上大当家的位置,一旦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码头上,他的行事就没有这?么?便利了。

但?是这种事,他不会告诉崔书宁。

没有吹风机,崔书宁帮他擦了头发也不能一次全干,还带着些潮气。

她爬下床又坐回?沈砚面前。

沈砚一只兔腿也啃完了,刚把骨头扔回?盘子里,刚要擦手,崔书宁又薅下来一只递给他。

这?就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这?女人还没完没了了!

沈砚这?就忍不了了,脸一沉瞪过来。

“吃吧,陪我一起再吃一会儿。”崔书宁不由分说塞进他嘴巴里,自己又扯下一只啃起来。

沈砚看她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这?样反而显得他小人之心,这?才歇了脾气继续吃。

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瞧见她那食盒里还有个酒壶,就伸手去拿。

崔书宁当即拍开他的手:“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许喝酒。”

沈砚皱眉:“以前可没人管我的。”

崔书宁刚拿过酒壶喝了一口酒,闻言愣了下,然后就又笑了:“以后我管你。”

沈砚的原意是“以前我也喝酒就没人管”,是嫌她多管闲事,但?显然崔书宁会错了意。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带着湿气的乱糟糟的头发:“每个人的出身呢都是自己选择不了的,这?世间也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我知道你自幼失怙一定吃了许多苦。过去的事虽然无法?改变,但?是我们都努努力,未来总不会过得太差的。”

崔书宁自己也仅仅只有二十?一年的人生阅历,她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太过睿智的人生智慧,就连她自己也在努力的挣扎求存,于摸索中前行。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相逢一场是缘分,那她觉得她和沈砚之间就应该算是了。

也不全是多管闲事,自不量力。她一个外来的灵魂,初来乍到,在这个时空里有太多的迷茫和未知,正好沈砚迎面撞上来。

这?条路一个人走,是迷茫,两人一起摸索——

其实于无形中沈砚也带给了她极大的安定感和归属感。

她自认为能力有限,并不敢对沈砚夸口许诺的太多,但?她是真的想努力的让这个孤独的少年以后的日子也能阳光一些,好过一些。

沈砚一眼望进她温软的眸光里。

那双眼睛,在最大限度的对他释放善意。

他嘴唇动了动,想要澄清解释的话瞬间就成了多余。

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关照就能活得很好很好了,但?是这种被人关心关照的感觉却像是一汪春水突然涌入他结了冰的心湖之上,缓缓的流淌荡漾,从此以后阳光所及处,那里也有了一方柔软温暖的天地。

他不惧怕寒冷,却突然发现温暖的感觉更宜人;

他不惧怕黑暗,却突然觉得光明的地方更美好;

他不惧怕孤独,却突然沉溺于有一个人牵着他的手在冰冷的夜色中行走的感觉。

沈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大半个时辰之前崔书宁拉着他一路走回?这?个房间时候的那种感觉又重新袭上心头,挺可笑的那时候他会觉得是有一种正在回家的错觉。

明明——

他早就没有家了。

他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纹,重新抬头看崔书宁,就看她就着小酒儿还在撒欢啃兔腿,一副大马金刀的坐姿,实在是没多少美感。

他冲她抬了抬下巴:“哎,大半夜的你喝什么?酒?”

崔书宁并不好这一口,他二人一直三餐同?桌吃的,她要是个酒鬼早暴露了。

崔书宁很坦诚:“那不就你屋子里那个……大半夜的确实挺瘆人,我喝两口壮壮胆一会儿就直接睡了。要是半夜睡不着来钻你被窝,你可就牺牲大了不是?”

大半夜看到个倒在血泊里的尸首,崔书宁胆子没那么大心也没那么大。

她一直没说是因为觉得恐惧这回?事还是要主动克服的,遇到任何问题,逃避都不是办法?。

沈砚之前没想到这么?多,闻言不免微微怔愣。

崔书宁才突然良心发现,把酒壶递给他:“那要么?你也喝两口吧,应该能睡好点儿?不过下不为例。”

沈砚看着被她嘬得油腻腻的壶嘴,嫌弃的别开视线,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啃兔腿。

崔书宁确实不赞成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喝酒,所以也不勉强。

她啃了一只兔腿喝下半壶酒,酒劲不大,但?她酒量也一般,脑子里隐约开始有点昏沉就收工了。

把骨头和吃剩下的肉全部塞回?食盒里,把食盒以及被沈砚弄湿的枕头都扔到地毯上,然后重新洗手漱口去外间裹着毯子躺下。

她前世因为家庭氛围不好,从小就精神紧绷,有点神经衰弱,虽然后来上大学逃离了原生家庭之后状态好多了,但?是睡眠质量一直都不是很好,睡觉不能亮着灯。

熄灯躺在睡榻上,喝了酒太阳穴又突突的跳,也不知道是酒精刺激还是心理原因,居然翻来覆去半天的睡不着。

睁开眼,头顶四五步开外的地方就是房门。

这?时候的房门为了采光好,又都是糊窗纸的,外面有点风吹草动影子都会打在上面。

再看里屋方向,一张大屏风立在那,平时山水画看着神清气爽高端大气,这?时候层峦叠嶂都是阴影,也是怎么看都心理压力巨大。

崔书宁做了半天思想建设,就生生的是没能扛过去。

听着外间更鼓响过四更,她再不能忍,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枕头和毯子就冲到了内室去扯沈砚的被子:“喂,醒醒!”

沈砚夜里本来就警觉,她又在外面辗转反侧老半天,沈砚被她吵得其实压根就没睡着。

他躺着没动,不耐烦的睁开眼:“干什么??”

崔书宁也觉得她赶一个孩子去外间给她守门挺损的,但?她今晚真的有点怕怕的,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之常情,就蹭着坐到床沿上跟沈砚商量:“咱俩换换呗,你去外面的榻上睡。”

沈砚坐起身来,大概也猜到她是为什么?了,却还明知故问:“为什么??”

崔书宁本来想说自己认床,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本来就已经很缺德了还说瞎话就更对不起孩子了,索性实话实说:“我就大晚上的睡在外面有点怕。你要是胆子大的话,咱俩就换换。要不……我去叫桑珠来陪我睡也行。”

这?屋里要再多一个外人,沈砚就该没法睡了。

大半夜的他也没耐性和这?女人玩过家家,掀开被子下地就走。

“哎……枕头和被子。”崔书宁赶紧把他的枕头被子都塞过去。

沈砚去到外屋躺在榻上。

崔书宁也上了床。

床帐之内的空间有限,平时挺能给人安全感的,但?是今晚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黑黢黢的感觉就实在是……

崔书宁左右还是不自在,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把床帐给收起来了。

结果?床帐收了,一转头就又看见了屏风上的阴影……

沈砚闭着眼,又听她在里面烙了将近一刻钟的饼,终于忍无可忍,跳下睡榻又拎着枕头被褥找回来了。

崔书宁这?内室里铺着地毯,他心浮气躁,夜里也懒得找鞋子穿,走路完全没声。

崔书宁再次朝外一个翻身就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影,登时吓得汗毛倒竖,蹭的一下弹坐起来差点尖叫:“啊!你……”

沈砚把枕头扔回?床上,直接上床往里挤。

崔书宁下意识的往里挪了挪,还在大惑不解:“你干嘛啊?怎么又回?来了?”

沈砚闭眼往床上一趟,压着脾气闷声道:“我也害怕,在外面睡不着。”

崔书宁:……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