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珠叫了几个婢女过来帮忙,把屏风立起来,澡盆搬出去,屋子的水渍也全部收拾干净了。
崔书宁因为着?急洗澡,中午饭还没吃。
桑珠收拾完才叫人去厨房取的饭菜过来:“小公?子已经回来了,他此时回来必是没在那边吃席,奴婢去喊他一声。”
一般情况下,沈砚每天三顿饭都在崔书宁这两人搭伙一块吃,但崔书宁觉得今天沈砚肯定?不会来。
她自己拿了筷子开?吃。
桑珠去了一趟果然是独自回来:“说是要补觉,不吃了。”
崔书宁耸耸肩,不管他。
等?到了晚饭时间,她却主动吩咐桑珠:“去把崔书砚叫过来吃饭,就说我找他有话说。”
桑珠理所?当然只以为她是要问今天沈砚去崔家将军府那边的具体情况。
沈砚还在闹别?扭,现在哪有脸来栖锦轩见崔书宁?但桑珠转述了崔书宁的话,他就不好?再躲了……
不管崔书宁该不该大白天躲在屋里洗澡,总归他撞见了,这件事都是崔书宁吃亏,他不好?躲。
揣着?满心的别?扭过来,崔书宁已经坐在桌旁撸袖子盛汤了。
和往常一样,顺手也给他盛了一碗。
沈砚这辈子头一次有了一种觉得自己手脚甚至嘴巴眼睛都碍事的感觉,总之往崔书宁面?前一站就开?始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想直接开?口讨论一下白天那事儿的孰是孰非吧,当着?桑珠的面?还不能开?口,然后进门就杵在那了。
桑珠见他拘谨的站在门口,还垂着?眼眸不动,就奇怪的催促:“小公?子?饭菜齐了,落座吧?”
沈砚那心态他自己甚至都说不清是悲壮还是破罐破摔,一咬牙就走到桌旁坐下,捞起碗来先干了半碗米饭。
想想不对劲,这样太此地无银了,又换了汤碗在手里。
崔书宁坐在他对面?倒是一切如常,仍是慢条斯理吃得很有几分优雅。
桑珠发现这小公?子今天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就盯着?沈砚偷看。
崔书宁睨过去一眼:“桑珠,帮我去切个果盘来吧,我今天饭后想多吃点水果。”
“哦。”桑珠收摄心神?,连忙应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沈砚莫名的就开?始有点如坐针毡的紧张,视线都埋在汤碗里了,一勺接着?一勺的喝汤来掩饰情绪。
两人对坐了许久,这也不是个事儿……
“我都还没甩你巴掌呢,你在这别?扭什么?不能好?好?吃饭啊?”崔书宁在对面?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只能是继续发扬厚脸皮作风,随口笑?问:“难不成你还真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关键了?”
“咳……”沈砚被呛了个不轻,手上的一碗汤直接废了半碗在身上。
他面?红耳赤的赶紧放下碗,一边起身抖袍子,一面?恼羞成的瞪崔书宁,“你胡说八道?什么?”
崔书宁冲他挑了挑眉。
在沈砚的概念里,中午那事儿就是他占了便?宜。
但是又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把黑锅全往自己身上背。
本来嘛……
谁会想到崔书宁这女人抽风,大白天关在屋里泡澡。
他倒也不是担不起事儿,敢做不敢当的人,就是崔书宁质问,他窘迫之余就下意识的想否认,想澄清。
遇到突发状况时,很常见的逃避心理。
崔书宁表情好?整依稀的望着?他。
他立时就多了几分心虚,梗着?脖子强行折回原来的问题上,回答:“没有……我没看见……”
可问题是——
什么叫关键又什么叫不关键?
男女有别?,他就算没看清水下,看见胳膊腿儿就不尴尬了吗?
这女人的奇葩思维,真是层出不穷。
桑珠去切了果盘回来,看见沈砚身上浇了汤就赶紧放下东西,拿帕子过来给他擦:“这怎么洒身上了?小公?子没烫着?吧?要不要先回去把衣裳换了?”
沈砚此时正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尴尬,闻言正中下怀就想溜,崔书宁一边悠闲吃饭一边道?:“吃着?饭呢,换什么衣裳,矫情。那汤放了有一会儿了,烫不着?他,吃好?了直接回去得了。”
那件事发生迄今,沈砚是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她比较尴尬的。
看她这个没事人的态度……
反而显得他小题大做上不得台面?似的?
虽然他心里就是不得劲,却又有种不想在崔书宁面?前出丑认输的孩子气,黑着?脸就又坐了回来,拿起饭碗埋头扒饭。
崔书宁全程淡定?。
不时悄悄拿眼角的余光从饭碗上方瞥他一眼,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养崽儿是真累,即便?经济条件允许了,还得花费巨大的精力来引导心理健康……遇到问题就得上!
这娃儿也得亏不是她亲生的,这要是自己生的,只会更累,从小到大要操心的心想想都头皮发麻。
沈砚明显还是有点犯别?扭,估计得缓几天。
他以最快的速度埋头吃完饭,招呼也没打的就放下碗筷走了。
桑珠有点奇怪:“小公?子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不高兴,是……上午回将军府去的时候遇到什么糟心事了吗?”
难道?是那边人多口杂,有人拿着?他的出身当面?给他难堪了?
眼巴巴的看着?崔书宁。
崔书宁可不觉得崔家有谁说话能真的叫沈砚走心,她那天晚上虽然后来发烧不省人事,但睡觉前发生的事和沈砚说过的话她都记得,现在实锤沈砚根本就不是他们老?崔家的种了,而且沈砚这个当事人早就心知肚明,就算真遇到有人嘴贱说他什么了……
可是沈砚闹别?扭的真正原因她不方便?透露。
于是含糊其辞:“不用管他,半大的小子,现在性?格正叛逆呢,发发脾气等?过去了自己就好?了。”
沈砚那熊孩子别?看平时看着?和崔书宁很处得来,那也全仗着?崔书宁心大,凡事都不跟他计较,否则他那性?子是真的难相处,最起码桑珠就有种本能的怵他,不愿意招惹。
崔书宁说不用管,她才不多管闲事。
崔书宁吃了点水果,看桑珠在那把剩菜剩饭往食盒里装,突然想到一件事,就问她:“桑珠,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我不方便?给你乱配,你自己平时多留意着?,有合适的……如果想嫁人的话就自己跟我说。”
桑珠愣了愣,过分的羞赧倒是不至于。
她今年十九了,正常情况下姑娘家都是及笄就要张罗着?嫁人生子,她这样算老?姑娘了,提起婚事确实不至于像小姑娘似的娇羞扭捏。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干活:“奴婢省得了,有合适的一定?和姑娘说。”
崔书宁点点头,继续把话和她说透:“男女婚嫁是一辈子的事,我不给你指人是因为我觉得你我纵然份属主仆,这事儿我也没资格替你做主。毕竟是要一起共度一生的伴侣,这人必须是要你自己看准了,或是看见他会心生欢喜,或是觉得与他过日子会心里安稳踏实,总得是你真心向往的才好?。”
之前那个青颜之所?以后期对崔氏没那么贴心了,其实中间是有一茬在的。
早几年的时候青颜就看上了顾泽身边的林武,姑娘家脸皮薄,没敢当着?崔书宁的面?直说,旁敲侧击的暗示过,也有叫相好?的别?的丫头替她说过。那意思就是想让崔氏做主去跟顾泽沟通一下,毕竟各家府邸里这种事情都很常见的。
可是崔氏和顾泽之间的关系都恶劣成那样了,虽然青颜当时异想天开?的想法还挺好?的,觉得她要嫁了林武,就能从中周旋着?帮忙,还能帮衬着?崔氏去拉回顾泽的心。
可崔氏对顾泽早死心了,她也很清楚顾泽和顾泽身边的人对她们主仆厌恶至极的态度,青颜不过就是一厢情愿而已,何?必自取其辱上赶着?去找难堪呢?
所?以她就没管这事儿。
青颜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多少是存了怨气的,觉得这个主子薄凉自私,半点不肯为身边人的事出力。
崔氏当年不肯去提,纯粹就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为了注定?成不了的事去找羞辱。
而崔书宁——
她适应不了古代这种所?谓“指婚”的风俗,不管是皇室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所?谓的主子给下人撮合……
她又不是媒婆。
而且一场婚事关乎女子一生的命运,她凭什么担这么大的责任去替对方做选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一方面?,不想承担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风险也是一方面?……
总归也不管桑珠能不能理解,她还是尽量解释:“你和青沫的身契,只要哪天你们想要回去都只管开?口跟我拿就好?,但是婚嫁的事,我是不会插手替你做决定?的。总归是嫁人还是不嫁,或是要嫁给谁,我都不会插手,这个你都自己去选。就算将来你离了我身边,若是有难处了,或是婚后发现嫁得不如意,不想将就下去了,再回来……我畅园的大门永远都给你开?着?,即使嫁了人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你我之间,也算是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我这里就是你一辈子的退路,只要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叫你无家可归的。”
催什么婚啊?爱嫁不嫁的,作为娘家人能给姑娘最大的底气就是让她永远有回头路可以走。
桑珠和青颜的心态本来就是不同的,因为崔书宁这个主子人很好?,她原来的设想里就是伺候主子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般年岁了,心理压力也还是有的。
崔书宁推心置腹的与她说了这番话,一开?始她还有点不能理解的迷茫,后却因为这一句“不会叫你无家可归的”心中氤氲着?暖意,泪水湿了眼眶。
“主子的话,奴婢记下了。”含笑?应承下来。
崔书宁只是表个态而已,因为桑珠这姑娘性?子倔,在这方面?太老?实了,她怕如果她不提一下,对方就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的。
虽然她自己觉得有钱就好?,找个男人没什么鸟用,但她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去约束洗脑别?人。
桑珠如果有了想嫁的人,她也会送上最好?的祝福,尽心帮她操持着?嫁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经过这次饭桌上的刺激疗法之后,沈砚心里的坎儿果然是有被迈过去了,虽然后面?几天的餐桌上也都多少还有点别?扭不自在,但是嘛……
坦然面?对问题之后,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嘛。
不过他这几天都格外话少,饭桌上也不找茬和崔书宁顶嘴了,吃完饭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崔书宁也不管他,想着?再过几天他要还一直这样,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开?导一下……
她脚底板那个伤口有点深,多亏了沈砚的药好?,愈合之后她也尽量注意不抻着?,养到第?六天,就只剩下一条红线了,如果不说那是个伤口几乎看不出来。
就是吧——
里面?应该是还没彻底长好?,有点痒。
这天一大早沈砚再过来的时候,又看她抱着?脚坐在床上研究,伤口痒痒她不敢挠,就拿手指在附近抠来抠去,和之前每次都一样的姿势——
脚丫子几乎怼到脸上去。
沈砚一开?始看她这样是嫌弃得都不想在她这屋里呆,但是连续几天下来也免疫了,等?崔书宁洗了手之后,都能毫无负担的喝她盛给自己的汤了。
崔书宁这脚现在已经可以落地走路了,就是重心得有点偏移,她自己很小心的不敢太用力。
吃完饭,她正准备回床上瘫着?去,沈砚放下漱口用的茶盏却道?:“出去一趟吧。”
崔书宁不是那种宅不住的人,在家憋了几天她也没觉得无聊,态度是可去可不去。
她盯了沈砚一会儿,沈砚也没解释什么原因。
然后,她就跟着?他出去了。
马车上他依然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崔书宁也不问——
反正他也不能把她拐出去卖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但是最后发现马车停在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巷外面?时,她还是难免彻底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