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080章 两尊门神

沈砚做事很认真,很专注。

他先用打湿的帕子一?角擦一遍,虽然没留什么水渍,但还是再用干燥的一?角重新擦一遍,之后才把崔书宁那只脚塞回被子里。

然后……

拉出另一只,重复以上步骤。

常先生在旁边看得直咧嘴,一?副牙疼的表情。

沈砚却压根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和崔书宁已经很熟悉了?。

每天同张桌子吃饭,崔书宁虽然不喜欢关照人在饭桌上给人夹菜,但饭后她会随手扔个水果给他;有时候自己削苹果、梨子,只要他在旁边都会顺理成章的切一?块递过来;她屋里要?打新家具的时候,就带着木匠过去兴师动众的给他也全屋量尺寸一?起定;他的衣裳鞋袜也从来不需要?打招呼,直接让人给做好了送去;甚至于他拿了他她的银子,只要随便编个借口,她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的咋呼两声,从来没有真的计较……

当?相处时候的各种微末细节都成了?一?种习惯和本能的时候,有些事就都也会演化?成为心理上和行动上的本能,不需要?刻意考虑能不能做该不该做。

崔书宁一?直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照顾他,即便沈砚知道她心里一?直都多多少少对他存着疑虑和芥蒂,但至少行动上她是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甚至于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抢入怀中保护。

人与人之间的影响也是相互的,潜移默化?的相处中,有些事情就都顺理成章的也会成为他的本能和习惯。

崔书宁给予他的物质和精神上的关照是与对待她自己时如出一辙的,不分彼此的,沈砚是真没觉得他现在在洗的这?双脚是外人的,该嫌弃或是避讳什么的。

他给崔书宁擦完脚就又蹲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

太不见外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也没觉得脚脏,立刻又用那双刚抓过某人脚的手重新沾湿了一?方冰帕子给崔书宁换上了?。

常先生眼巴巴的盯着屋子里的两盆水看了?半晌,他觉得如果再看?下去可能会影响到下顿饭的食欲。

默默地转身蹲到院子里看?欧阳简生炉子。

一?院子的人都在各司其职的忙碌,顺便等小元抓药回来。

结果小元还没回来,前院门房那边就先来人了?。

门房的婆子之前也是在院外围观被沈砚给吼了的,此时心有余悸就站在院子外面喊:“小公子,咱们姑娘好些了?吗?外面将军府来人求见,她说她是两位主子的四婶子,有要?事得见咱们姑娘面谈。”

沈砚要?此时在她面前估计没等她说完就一脚踹飞了?。

此时隔着整个院子听她喊……

那婆子喊完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里面有个动静。

院子里是有俩活人的,但那俩人就跟故意装聋子装瞎子似的,全都埋头在摆弄那个小炉子。

不得已,她才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这?院里的几个人乍一?看?都挺忙的,一?切都很正常,可她走在院子里却觉得挺瘆人的。

以前也不是没进过崔书宁这?院子,但就是活见鬼了,这?次会有这?样的感觉。

忐忑不安的走到正屋的门廊底下,收敛了?些语气再禀报:“小公子,将军府……”

沈砚哪有耐性听她说废话?

“打出去。”他说。

语气十分之阴森。

但是因为语调略显低沉,加上他一?直垂眸盯着榻上躺着的崔书宁,没抬头……

那婆子没瞧见他的确切神情,但却发现他这?个样子怕是没心思好好说话,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没敢啰嗦,重复自己听到的,“那……老奴就去打发了??”

也不怪她耳背,实在是将军府那边来的是个长辈,以前崔书宁主事的时候虽然也不待见那边的人,但大面上也给个对待长辈的态度出来,她真以为沈砚是说“打发了?去”。

并且——

这?也已经是对长辈极大的不尊敬了。

沈砚是懒得纠正她。

那婆子也发现家里这?小公子好像特别不好说话,得了?消息立刻就转身溜了?。

她扭动着肥硕的身子还跑得挺快的。

沈砚没拦他,随后却是面沉如水的叫外面生在点火的欧阳简:“欧阳,你去。”

这?咋还有我的事?

我今天不就是个来提药箱打下手的半吊子郎中么?

欧阳简也是听命成习惯了,蹭的先跳起来了,后才满头雾水的再次确认:“我?我干嘛去啊?”

沈砚就觉得这?货关键时刻真是又蠢又没用。

他目色一寒。

欧阳简眼见着一?个哆嗦,还是常先生耳聪目明的赶紧把他扯到一边提醒:“叫你去前院把崔家的人打出去呢。”

欧阳简更懵了:“不是已经有人去应付了?吗?”

常先生就想——

还好这货就是个武夫,这?要?是他的学生,他都要被这一?根筋蠢哭了。

你主子说的是“打出去”,这?三个字就那么不好理解么?严格照办不得了??

是真怕沈砚盛怒之下把这?个愣头青给剁了?,本着救人一命佛祖就能少计较他杀生吃肉的良善之心,把人拽出了院子:“将军府的没几个好人,这?时候登门极有可能是崔家丫头病倒的消息传过去了。那小子叫你打出去你就打出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常先生虽然没直接和那家人接触,但对他们的德行也多有了?解,只怕门房的婆子去“请”,是轻易没法把他们请出去的。

欧阳简这?就明白了——

哟嚯!这?是有人自不量力要?来撬他们少主的生意啊?

当?即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还没等冲出去就先又垮了脸,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宽松长衫:“可是我现在是药堂的大夫啊,上回冒充大夫来这里给少主看过病,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我出去打人?身份怕是要露馅。”

这?种问题在常先生看?来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他高?深莫测的捻了捻胡须,一?副老成持重样儿拍拍欧阳简的肩膀:“我有办法,跟我走。”

前院那边沈砚猜的没有错,崔四夫人没见到崔书宁果然是不肯走的。

虽然她不是因为得到崔书宁重病的消息才特意赶来,而只是误打误撞。

因为崔书宁有特意下过一?道命令,将军府崔家来人也和外客是一个待遇,不必请他们进门,都一律拦在大门外等着通传之后再做打算,并且有了?上回崔航带人上门时候的待遇做先例,这?趟崔四夫人登门,门房的人也没把她往里请。

只是这崔四夫人有备而来,耍了?点小聪明,表现得特别热忱和大大咧咧,趁着和门房的人搭话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就挤进门来。

不过眼前被一面偌大的影壁挡着,她再往里闯就有点刻意了,此时便就站在影壁外面说话。

门房的婆子对她还算客气:“我们主子刚起身,而且约了人辰时就要?见面谈生意,这?不能爽约啊。四夫人您是自家人,当?是不会和自己侄女儿计较这?些吧?这?样,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告知老奴,老?奴一定?给您把话传到。”

“家里的大事,我家三伯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当?面来和三丫头说了,得她一句准话再回去。”崔四夫人此时已经几乎可以笃定?崔书宁是真出了什么事了?,甚至还是很严重的,严重到她甚至没有办法主事出来见人了。

崔书宁手里的产业她也不是不眼红,只是比两个妯娌更沉得住气而已。

如今遇到此等机缘,她激动地几乎整颗心都热血沸腾,一?边不着痕迹笑吟吟的打太极,一?边就要?绕开那婆子往里走:“三丫头有事尽管去忙,你说的对,我这?个做长辈的能明白事理。我就去厅上坐着等她好了?,等她忙完回来我再见她不迟。”

这?话说的也是相当的圆滑漂亮了。

门房婆子念着这?是本家的人,还不太好意思与之动手,只能尽量拿身体去拦。

眼见着这?四夫人泥鳅似的就要挡不住了……

她这急匆匆的埋头刚就要绕过影壁去,冷不防前面一堵肉墙挡上来,她一个刹不住脚,一?脑门怼在对方胸口。

那人胸膛仿佛铁铸的,四夫人脑门一疼,顿时头晕眼花。

“哎你……”江妈妈刚要?叉腰大骂。

却不想站在面前的那汉子虽然高大,可看着并不算很威猛啊……他却揪住她俩人的后腰带一?手一?个给拎起来了。

两人惊恐之下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拎出大门,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样给怼在了门槛外面。

等在门外的车夫吓一?跳,见状刚要?冲上来。

却见那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很不好惹的高?大护卫把人拎出来之后也没打算消停,顺手抄起旁边比他手臂还粗的门栓步伐矫健的冲出门来。

“别……别打我!”车夫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以为他是要冲自己抡家伙,当?即抱头蹲了下去。

欧阳简却径直越过他去,走到他们的马车前面。

一?门栓抡过去,全木质结构的马车,整个车底板以上的部分全被他扫成了?渣渣,落了一?地碎木片。

杵在大门两侧的两尊门神不需有人多说就已经开始两股瑟瑟,冷汗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冒。

欧阳简把门栓往地上一?杵,还是很讲道理的,声音洪亮,义正辞严:“我们主子说了今日有事不见客,谁想闯门,先问问我家门栓!”

说完,冷哼一声,凶巴巴的瞪了崔四夫人一?眼,又提着门栓进去了。

随后砰的一?声合上了?大门。

吓得崔四夫人主仆三个又是一个哆嗦。

然后又听里面他用更加凶巴巴的声音警告门房的婆子小厮:“都没吃饭吗?再有人听不懂人话就直接上手打出去,只要别打头,你们那点子力?气又打不死人,怕个鸟?”

合着,这?厮方才对他们态度语气还念着不是自家人算客气了??

崔四夫人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方才那一门栓的威力?就还活生生的在眼前,她心理素质实在扛不住,抖着腿颤巍巍的奔下台阶,坐上自家的……呃,平板车催着车夫赶紧走了。

这?畅园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崔书宁那死丫头搞得什么鬼?

她哪里弄来的这?种煞星?

这?是护院吗?江洋大盗差不多吧?!

平板车上凉飕飕,吹到她身上冷汗,刺激得不住打哆嗦。

彼时的大门另一边,气氛其实很尴尬……

门房当值的两个小厮和一?个婆子也都被欧阳简镇住了,听他“教训”之后半天,两个一?直仰着脖子用崇拜加畏惧眼神看?他的小厮才慢慢缓过神来,怯怯的问:“大哥……您瞧着眼生……好像不是咱们家的……确定?……没有守错门?”

欧阳简可没有他主子那么不要?脸,干冒名顶替的事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当?场就心虚了?一?下:“那个……这个……我……”

躲在影壁后头当?后援的常先生立刻适时地走出来,拉了?他往院里走:“他是今天新来的,这?不是不凑巧正赶上崔家的丫头病了?吗,就先叫他试试……试试,用不用的还没定呢,等那丫头病好了再说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砚砚子【我来给你表个白】:你的脚,就是我的脚……

躺尸ing的宁宁子:所以你用你抠完你的脚的手又直接洗了个毛巾往我脸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