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四夫人的马车方才是刚好和沈砚从相对的两个街口拐进来的,只是沈砚仓促进门又悬心着崔书宁的病才没注意到。
她在巷子口喊住了马车,侧目与身边伺候的管事婆子说话。
江妈妈也觉得很奇怪:“瞧着应该是,可是这大清早的他们不在府里?反而是从外?面回来的,这是去哪儿了?三姑娘那是……出什么?事了?吗?”
崔家四老爷和四夫人两口子平时都是不露头不冒进,躲在哥哥嫂嫂们身后的乖巧角色,轻易不会出面办事的,今天也实在是事到临头实在没办法了?——
明日三月三女儿节,家里的五姑娘崔书玉要行及笄礼,可三夫人还有大夫人都和崔书宁正面刚了?一次就败下阵来闹掰了?,现在还都是为了?崔书玉的及笄礼,一个刚被从祠堂放出来,一个刚找到台阶从娘家回来。
姑娘家的及笄礼是一生中仅次于婚嫁的大事,自然要大操大办,家里不可能越过崔书宁不叫她过去。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没脸来,这四夫人才当仁不让的被迫顶上来的。
说实话——
她心里?还真多少有点怵了崔书宁了?。
手捏着帕子仔细斟酌了?下,见畅园的大门随后就被匆忙关上了?,就跟有什么?亏心事似的,她当即不再迟疑,吩咐给她牵马的车夫:“走。”
有事没事的,她进去问问不就得了?,总好过在这乱猜。
车夫牵着马继续前行,去畅园门前敲门。
门内沈砚抱着崔书宁直接回她房间,彼时那院里的小偏厅内小元已经带着益正堂的老大夫和换了装扮冒充学徒的欧阳简一起等在那了。
欧阳简上回之后就一直待在附近那家叫益正堂的医馆里?了?,实际上医馆他第一次过去为了?方便行事,就已经花重金买下来了。但是他哪会看病啊,便称是老大夫的远房外甥来投亲的,医馆依旧是老大夫在打理,他只是借来掩饰一下身份而已。
沈砚把崔书宁抱进屋里?,为了方便看诊就先把人安置在了外?间的美人榻上。
崔书宁不喜欢太多人随便进出她这屋子,所以就是下面的丫头平时没有桑珠带着也不能随便进。
此时这屋里?没人服侍。
沈砚先?是放崔书宁平躺,后来发现她眉头频蹙,好像不太得劲才反应过来,又顺手拿了旁边两个软枕给她垫在背后让她靠。
“大夫,您快给瞧瞧。”小元把老大夫请进来。
因为听说崔书宁是高烧,老大夫就先试了?她额头和脸颊的温度,后又拈起手腕放在脉枕上查脉象。
诊完脉又去试她手心和手臂的温度,沈砚就立刻心领神会的提醒:“情况好像不太对,她头上身上虽然烧着,但手脚都发凉。”
老大夫左右看了?眼,发现这么?大一个园子里?住着的女眷,这屋里?居然一个伺候的丫头也没有,反而大大小小三个男的在这围着。
崔书宁这病确实来势凶猛,他也顾不上深究,看了?一圈最后就重新锁定了?当家做主的沈砚:“老朽还要查一查,性命攸关,未免误诊了?病症……可否容我脱下病人的鞋袜一查?”
要脱鞋袜摸脚啊?
沈砚当时就不乐意了。
就见他眉头本能的一皱……
小元和欧阳简两颗脑袋从老大夫头顶探过来看热闹,都还傻着呢。
倚在门边看了?片刻的常先生走进来,把两只都拎着领口往外?赶:“大夫看病你们在这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去把煎药的炉子还有药罐都搬来啊,回头开了?药就直接在这院里煎了,省得浪费时间两头跑。”
他这么?一打岔,沈砚就回过神来……
还是命要紧。
一来男女授受不亲,二来脱鞋袜难道是什么?好差事么??他就没让大夫动手,自从床头挪到床尾去把崔书宁的鞋袜都脱了。
崔书宁的确是手脚发冷,袜子一脱她就想把脚往被子里?缩,沈砚只能握住她脚踝不让动。
她夜里?在泥地上踩半天,脚底板虽然被沈砚拿袖子抹了,但他哪是个伺候人的料?匆忙之间也没太擦干净。
老大夫看着崔书宁脚底的污渍也纳闷呢——
这大户人家的女眷难道还下地插秧去了?
但职业素养够用,很快进入状态,先?试了?试她脚底板的温度,又连按了?几?个穴位看崔书宁的反应。
一番诊断下来,他面色便越是显得凝重。
沈砚把崔书宁的脚先?塞回被子里?,抬头瞧见他的表情也是一颗心微微往下沉:“如何?”
老大夫没应声,而是聚精会神的已经在忖度该用的药方了。
脑子里?过了?几?个对症的药方比对,他这可见也是个实干派的,都不回沈砚的话的,定了?方子就站起来道:“有纸笔吗?我先?写个方子。”
小元和欧阳简被打发去厨房要炉子和药罐了?,常先生又对崔书宁这屋子不熟,就老老实实在门口站着争取不添乱。
沈砚左右一看没人指望得上,好在崔书宁的东西放在哪里他基本都清楚,去里屋转了一圈就拿了笔墨出来。
常先生对崔书宁这个金主妈妈还是很关心的,立刻进来帮忙磨墨。
老大夫一边挽袖子提笔,一边又对沈砚说道:“她这情况有点特殊,这病人是个久病之人,身体底子极差,本来体内就有多年病症积留下来的寒气,昨日应该是又受了凉吧,一下子给激发出来了。她体内寒气重,得先?把这寒气驱一驱才好再下降火的药,否则药力冲撞损伤身体不说,就算侥幸把高?热压下去,体内寒气也会越积越多。”
常先生和沈砚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这话听的懂。
大夫又道:“先?叫人拿冷水进来给她冷敷顶一阵吧。”
沈砚转身出去叫人。
他方才抱崔氏宁回来已经惊动了整个园子,大家不敢随便进崔书宁的院子,丫鬟仆妇都在院子外?面探头张望。
沈砚出去随手指了?个婢女叫她去打盆冷水和拿帕子来,之后见一群人堵在这就恼火起来:“都滚,杵在这做什么??”
虽然崔书宁素质高,而沈砚以往又多是目中无人轻易不对着下人开口,可是卖身为奴的人哪个也都有受主人责骂的准备,众人见他脸色难看还挺吓人的,就赶紧散了。
小元和欧阳简随后回来,大夫也拿着写好的两张药方匆匆出来:“带过来的药都是治伤寒高?热的,我得回铺子去抓趟药。”
沈砚扯过他的药方塞给小元:“你去。快去快回。”
一个医馆靠着一个大夫是开不起来的,除了坐堂大夫都还得有一两个帮手或者学徒,而买这医馆的银子是沈砚账上走的,他知道这铺子是老大夫和儿子两个人一起在坐堂打理。
老大夫年纪大了,确实手脚不如年轻人利索。
小元一溜烟的跑了?。
大夫才对着沈砚解释:“那两个人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敷,一会儿先让她服了?药,老夫给她施针把体内的寒气尽量引出来,之后再下去热的方子。”
沈砚不会招待人,常先生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热情的赶紧又把老大夫请去了?小偏厅。
老大夫却没有与他闲聊,从带过来的那部分药里面开始分拣稍后要用的退烧药的药方。
沈砚回到屋子里?,婢女已经给崔书宁额头上冷敷了帕子。
崔书宁那也不算是全晕,像是陷入了疲惫的深睡中,但又仿佛睡不安稳,不时地就皱眉头扯被子,应该是烧得难受了。
被子被她扯歪了?,一只脚露出来,她又觉得冷,拼命的蜷缩身体。
沈砚黑着脸上前给她重新把被子盖好,就开始十分嫌弃旁边那婢女太没眼力劲了:“再重新去打盆温水过来。”
“啊?”婢女一愣,不解其意。
沈砚就更嫌弃了?:“听不懂我说话吗?”
别看他年纪小,样子也是高高?瘦瘦一个二世祖养尊处优的模样,但是凶狠起来单眼神就很吓人了。
婢女心里?一个哆嗦就不敢再跟他对视第二眼。
“是。”嗫嚅着答应一声就起身提着裙子跑了?。
沈砚过去检查了一下崔书宁额头那个帕子的温度,就蹲在那,过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给她重新换个冰的。
他身边从小到大就没缺过服侍的人,父母在时家里?也是仆役成群,父亲死后又有无数父亲的旧部追随,但是自从家里出事的那天起他就很清楚的知道——
他不再是个可以过养尊处优生活的二世祖了?。
他开始学着独立,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自己照顾自己,为的是将来一旦落难身边没人的时候他也能自己去适应。
给崔书宁换换帕子这样的小事自然难不住他,可谓手到擒来。
当他把崔书宁那帕子换到第三次的时候,婢女才又断了半盆温水回来:“小公子,您要的温水。”
沈砚以眼神示意她放下。
婢女之前被他盯得心有余悸,这回就规规矩矩的尽量避免再次与他对视,把铜盆尽量准确的放在沈砚眼神指示她的地方,然后就木头桩子一样的缩着脑袋杵着不动了。
沈砚这会儿是看见她就来气:“出去。”
婢女如蒙大赦,立刻又转身跑了?。
老大夫在小花厅忙,欧阳简张罗着在院里点炉子,常先生百无聊赖就揣着手倚在门边看他忙活。
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他还挺好奇沈砚是要温水干嘛来的,一开始以为他是嫌弃一路风尘仆仆要给崔书宁擦脸,结果却见他起身走到了睡榻另一端,仍是蹲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抓着脚踝把崔书宁的脚掏出来,然后拿了方帕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把她脚底又抹了一遍。
常先生:……
这画面按说是该评价为很温馨,但我确实有被雷劈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0点前还有一更,呜我的更新时间啊,谁能拯救一下,越来越晚了……
沈砚:所以……我的人设大概是个……脚控?
崔书宁:我就睡了一觉……感情线就成了?有木有觉得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