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值日暮时分,顾温从上房给顾太夫人请安出来。
顾太夫人自前两天被金玉音的“丑事?”气病了之?后,又来又因为崔书宁和离而雪上加霜,这?几日其实是一直病在床上的,只不过京城里这?些勋贵人家的女眷都最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遇到堂堂永信侯夫人和离出府这?样百年一遇的大笑话,都争相借着探病的机会过府打听,顾太夫人不胜其烦,火速的就“痊愈”了,连养个病都偷偷摸摸低调的不得?了。
这?两天和府里不甚熟悉的人就找不到正当理由再登门了,顾太夫人确实也是精神不济,庶子拜见她只勉强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了,这?会儿是金玉音代为送的顾温出来。
“二叔难得过府一趟,家里原是该留饭的,奈何这?两日侯爷公务繁忙,太夫人又身体不适,就只能怠慢了。都是一家人,还望二叔莫怪。”她这边亲自引了顾温往前院走。
顾温唇角挂着淡淡的一抹笑,很是谦逊温和,但如果细品,又能从他的眼神和态度中品出疏离来。
闻言,也没顺着金玉音的话说,只道:“母亲大人的病有请大夫来瞧吗?确定无甚大碍?”
金玉音道:“前两日瞧过了,说是虚火上升。”
顿了一下,又有些欲言又止的补了一句:“崔家姐姐刚离府,最近……到底是有些不体面的,外头好事?的人多,所以母亲这病便对外隐下了。这?几日她老人家精神不济,也应付不来那些好事的,今日因为二叔是自家人才勉强见的,所以她的病情也请二叔守口如瓶,莫要外传,好让她老人家清净几日,早些养好了身子。”
顾温略略颔首,就没再接茬了。
走过前面的拱门,迎面就见顾泽回来了。
“大哥。”顾温拱手作?揖。
“侯爷。”金玉音也忙屈膝行礼。
顾泽目光自金玉音脸上扫过,便是问顾温:“你来给母亲请安?”
金玉音房里那事儿他虽然不曾误会也相信就是刺客误闯胁迫,但是作为恋爱脑的小言情男主,也确实是将那事儿耿耿于怀的给记在心上了。
要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关着金玉音会惹人猜疑,他绝对是会把金玉音关上一段时日好好惩罚的。所以这几日,虽然金玉音还没事人似的忙里忙外的主事,实则两人还正处于冷战期……
“是啊。”顾温将他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看在眼里,也只当没看见,只是如常与顾泽说话:“其实我昨天上午就抵京了,不过大哥你也知道,我这?次回来本就因故已经晚了一月有余,吏部那边不敢怠慢,连着跑了昨天下午和今天一白天先把续职的相关事宜办妥了这?才?过来的。”
顾泽点头:“公事要紧,母亲不会怪罪的。”
顾泽没有理会她,金玉音站在旁边略感尴尬,便适时开口:“既然侯爷回来了那要不要妾身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也好给二爷洗尘?”
顾泽和他两个庶弟之?间关系本就一般,和顾温之?间因为顾温低调还算懂事?儿,尚且能维持个面子情,对那个不成气候成天遛狗逗猫没正事儿的纨绔老三就干脆横眉冷对,就差见面拿刀砍了。
金玉音也知道这?一点,就是个客气话。
顾温刚要婉拒,顾泽已经不悦的先开了口:“今天不行。我就是回来看一眼,一会儿还要进宫。”
本来不遇见顾温也还好,既然撞上了就难免想到白天敬武长公主说的那件事?。
他想私下和顾温谈,金玉音杵在旁边他就很不耐烦,干脆拍了拍顾温肩膀带了他转身往外走:“一起出去吧。”
就是跟金玉音赌气,理都没理她。
金玉音私底下能用小脾气拿捏他,可是她也不是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短视妇人,在人前是不敢轻浮做作?的,脸上越是挂不住了,揪着帕子却也只能故作?端庄:“夜路不好走,侯爷若是回来的晚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顾泽依旧没有给予回应。
待到他们兄弟穿过前面的小花园进了前院垂花门,灵芝才?凑上来安慰:“夫人别多心,侯爷就是这样的脾气,归根到底他心里还是有您的,这?几日他不着家的忙着追查刺客的事?这?也都是为着维护您呢。”
她们都不知道那天顾泽进宫之后是怎么跟萧翊解释刺客死在他们侯府的事?的,但是很明显的一点是他肯定维护了金玉音,所以这几天外面剑拔弩张的查刺客,这?脏水却半点没溅到金玉音身上来。而顾府上下的知情人也都被顾太夫人和顾泽下令封了口,金玉音这个本该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此时却能安享太平。
事?情没把她牵连进去,她现在的确暗自庆幸,所以就是顾泽跟她闹脾气她也没多大的不开心,只是这两天风波刚平,她还有点心里发慌发闷,就只勉强的扯了下嘴角:“我知道。”
转身往西院走,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就顿住了:“侯爷今天这个时候回来……他是不是去找过崔氏了?”
灵芝道:“昨儿个街上的事?奴婢是照您的吩咐透露给林武了,他应该会转述侯爷的,只是侯爷这两日事忙,有没有去找过崔氏还不知道,等夜里林武回来奴婢再找机会问问。”
金玉音的手段只能在内宅用,最起码她是做到监控顾泽出门在外的行事?的,只能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这?样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明里打听,因为她在顾泽那里就是个安于内宅的小妇人形象,绝不能叫他察觉她心思活泛,其实还在观察他在外的行事?。
金玉音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你记得去问。”
“奴婢知道。”灵芝满口答应下来,事?后还是难免疑虑,“您说昨天崔氏在街上出事真的会是她自导自演吗?奴婢瞧着她和离走人的那股劲可是真的,完全不像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现在她人都不在府里了,还在外头使这?些手段有必要吗?”
金玉音嘴角扯了下,眼神略带了嘲讽,慢悠悠道:“她想和离也许是真的,那也是因为她知道侯爷与她之间绝不可能破镜重圆,没了指望。但是做了顾家的弃妇难道光彩吗?我可不信她心里能丁点儿不含恨。出去了再想方设法的败坏咱们顾家的名声,这?事?儿她不是做不出来。”
顿了一下,就又笑了:“就当是我小人之心吧,总归把消息告知了侯爷,侯爷派人盯着她,总能防着她的幺蛾子一些。”
她嘴上虽然一直没有承认过,但是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崔书宁就是被她给逼走的,而她也确实是为了这?事?儿多少带点心虚。
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的处境不好,别无选择只能扒住了顾泽来做救命稻草。一个人在走投无路之时,当然还是保命要紧,礼义廉耻甚至道德的底线都可以放得很低很低……
她都放下所有的脸面和自尊委身在这侯府给人做妾了,还指望她高尚慈悲的先去替别人考虑吗?
她从没觉得?自己有错,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的选。
当一个人孤注一掷的前行时,就不会左右摇摆的去想别的了。
何况她都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有了顾泽的宠爱,有了一双儿女,甚至顾太夫人也接纳了她,只剩下最后一步,更没有理由半途而废。
她就是想找个男人靠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这?愿望何其卑微又何其的简单。
这?边顾泽带着顾温一路从院里出来,却是难得有兴致指点了他两句官场之道:“三年前你高中之后虽没能直接进翰林,但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出去先磨练几年,现在有了阅历和为人处世的经验再进去也不晚。不过这?京城之地,朝堂之?上派系多,朝臣们之?间的纷争也复杂,尽量少搅和进去,能不掺合就不掺合吧,明哲保身为上。”
“是。”顾温点头,态度依旧平和谦逊:“大哥说的对,我在外任上这?三年确实受益颇多,并不觉得?年华虚度。”
一路说着两人就出了府门。
顾泽沉默着一时没有开口作别。
顾温却不蠢,立刻就沉吟着主动说道:“大哥你府里的家务事我这?个做弟弟的本不该过问的,不过昨日进城的路上刚好偶遇了大嫂,就顺便打了个招呼……”
有些事?他做了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该做的也不会为了忌讳这个嫡长兄而刻意回避,现在当面和顾泽挑明也是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这?个做弟弟的,尤其还不是嫡亲弟弟,确实没立场也没那个责任去管顾泽的私事?,看?见顾泽的脸色不大好看?,便也就此打住,再次拱手作?揖:“家事烦心是难免的,大哥你也多保重身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言罢,转身先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顾泽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盯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出了巷子口也一直未动,反而眸色越沉越是幽深。
林武不解其意,忍不住开导他:“那位长公主殿下一直居心不良,她的话本身就带着挑拨的成分在里头,侯爷其实是不必理会的。方才提起夫……崔氏的事?二爷也不曾隐瞒,显然是没有什么隐情在里头的。”
“本侯的这?个二弟可不是个什么刚正不阿的君子。”顾泽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深度嘲讽的弧度,一字一顿,“若是把他当好人,你这?眼睛就该去洗洗了。”
说完,也转身一撩袍角,利落的翻身上马,打马朝巷子外面走。
林武赶忙上马跟上,对他的话更是不解:“崔氏已经离府,至多也就是在外造谣中伤咱们侯府两句罢了,二爷就算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和她套近乎能套出什么好处来?这?已经不是崔氏在府里那时候的光景了。”
顾泽的眼神始终阴郁,闻言更是增了几许寒芒,咬牙道:“怕的就是他要贪这个好处!”
崔氏那女人在他顾泽看?来是面目可憎,一无是处,那是因为他自己什么都有了,所以挑女人就是单纯的挑女人,可是他这?个二弟不然啊……
庶子之?身,白手起家!
崔书宁虽是个声名狼藉的弃妇,可她手上却握有大笔的钱财产业,顾温若是有心,还真不是没那个可能……
崔书宁并不知道他们顾家门里的官司事儿,一觉睡到华灯初上,爬起来洗脸漱口。
府里就她和沈砚两个主子,而且暂时没有采买奴婢,人手也不足,也犯不着分开摆膳,沈砚就早了半刻钟过来,坐在外间的桌旁等着。
崔书宁想到他翻自己箱笼拿她银子的事?儿还上火,洗完脸过来,一边擦脸一边拿绣鞋踢他:“喂,你这?个年纪,成天这么无所事?事?的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明天我去长公主那托托关系送你进太学读书吧?”
小孩子家家的,得?给他找点正经事干,总不能养成个二流子吧?
沈砚闻言,登时黑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砚砚子:【生无可恋】别人的媳妇都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全程甜甜蜜蜜谈恋爱,我媳妇却在研究着要送我上学去读书……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垃圾剧本,不演了!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