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鹿澄被接回家,柳予安并不在家,他只是想鹿澄在家里住的更舒适些,并不知家里添了新物件。
很奇妙的,二人成婚后,这间主卧两位主人分别住,虽然不同住,却彼此默默接纳对方的痕迹和味道,从未要求秋姨日日更换床品。
刚走进卧房,鹿澄便看到了新添置的“家具”,她还没心没肺的问了秋姨一句,“这是予安买回来的么?”
“不是,予安还没看到,是董事长派人送来的。”秋姨口中的董事长,自然是柳予安的母亲,“云恒世家”的最大股东。
秋姨不提周恒娟,可能鹿澄不会过多关注这华丽宽大的卧榻,但她提到婆婆,鹿澄反倒在意,换了衣服后,多看了几眼,果然被她发现了这卧榻另有玄机。
卧榻是可以被像一本书一样打开的,按钮打开后,是另一番景象,扶手,固定带,分阶段可独立活动的卧榻部分,自动且可以调节节奏的各种模式,虽未开蒙,却聪慧过人的鹿澄很快完全懂了。
红着脸,她用白纱把卧榻重新盖好。
第二日,鹿澄去上学后,柳予安才听秋姨提起妈妈送来的这个卧榻,秋姨虽没说什么,他心里已经存疑。晚餐后赶回家,果然,看到了一个颇为人性化,又极其智能、奢华的残疾人辅助工具。
勉强维持的自尊和面子,被排山倒海的自卑全部戳穿,内心敏感的柳予安拼命忍住,在当场什么也没说,只说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敏感如他,鹿澄把卧榻用白纱盖住是什么意思?她不愿意,甚至是嫌弃他的吧。
鹿澄来云州有两年半了,两个人才刚刚建立起彼此之间的好感,距离肆无忌惮的使用这个高科技产品,好似隔了千年的岁月。
扯掉白纱,柳予安将轮椅靠近卧榻,直到轮椅踏板抵在卧榻边缘。他摸索着一个个按动按钮,让这个科技感满满的东西自由自在的运转起来。
那么美好的鹿澄,瘫痪无法自理的自己,这个东西是专门来侮辱他残疾身体的么?
突然就情绪崩溃,他用好手去锤这个东西,一下又一下,原本苍白的指关节红的似要滴血,又突然懈了力,胳膊耷拉下来,勾起唇角自己苦笑自嘲。
妈妈做的没有错啊,他十三岁瘫痪,已经十几快二十年了,是一个大半身体无法动弹,只有一只手还好用的残疾人。做母亲的好心给他买来这个卧榻,有了高科技的辅助,他或许,真的有机会,可以带心爱的人,一起达到更高、更完美的顶峰。
家人已经接受他残疾的事实,他自己,还抱着幻想和可怜的自尊,不愿面对现实么?其实,如果相爱的话,也许真的需要这个东西……
他爱的人才19岁,她需要的是热情、主动、健康、能力优秀的爱人,而不是他,重度残疾,身体像腐烂的植物根茎,除了面子上勉强能看,其他皆一无是处的大她十岁的男人。
车祸受伤残疾那一年,柳予安13岁,虽然个子很高了,其实青春期刚刚开始。他伤势沉重,前三年几乎是躺在病床度过的,从维持生命到系统治疗,再到康复治疗,身体的病痛折磨他,身体不被自己控制的瘫痪生活,磨光了他所有激情和梦想。
青春戛然而止,情感萌动被扼杀在起跑线,因为瘫痪多病,这么多年,他从没动过一点点男欢女爱的心思。
后来他爱上了鹿澄,不敢去爱,不敢动情,不敢表白,终于拖着残疾的身体娶了她之后,也从没想过鹿澄会有心甘情愿,甚至主动与他行夫妻之事的一天。
只有一只手能动的人,没有辅助工具和轮椅他寸步难行,甚至端正坐好都不能够,两个人之间如果没有足够的默契和爱,她不主动,他能做什么?
含嗔带怨的眼神逐渐涣散,柳予安目光一直盯着白色卧榻,这个东西逐渐扭曲幻化,好似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控制了他的神智。
他不能动,它可以;它真的可以帮助他么?天马行空的思路一旦打开,完全停不下来。
月圆之夜,卧房落地窗被白纱笼罩,月色在房内洒下一地的清辉,漫过柳予安的脸。
舒展手指,他轻轻把鼻梁上的眼镜勾下来,只见他眉目深邃清隽,月光下他没戴眼镜明明没什么视力,眸光却比月色还明亮,眼波流转,绽放溢彩。
曾经,未满十八岁的鹿澄让柳予安憎恨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爱还未成人的少女,但喜欢她,倾慕她的心思,就像海水是咸的,天空是蓝的,他根本无力扭转。
他好爱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不知爱了多久,身体是瘫痪了,但他的心有感觉,脑子也会思考,他也渴望爱他的小公主。牵起她的手,漫步海边,是他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梦境。
手机里鹿澄一张张照片被看过无数次,再看看面前撒满月光却依旧羞辱又隐晦的东西,柳予安对自己的心思觉得羞于启齿的同时,又莫名兴奋。
细弱脖颈向后仰成一个脆弱的弧度,眸子里顿时漾起一片水色,感受着身上清晰的颤意和赧意。
许久,他目光渐渐聚焦,开始回过神来,直到淡淡暧昧味道散出来,才发觉裤子已经被阴湿了一片。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柳予安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手握住轮椅摇杆,到床边拿起一条薄毯来盖在腿上,操纵轮椅到门口去叫陈铭,“陈铭,陈铭你来……”
“来了来了,今晚住下吧,我帮你洗澡。”陈铭弯下腰,手搭在轮椅扶手上跟他讲话,没发现柳予安的异样。
他摇摇头,情绪颓丧,“不,你帮我叫几个人来。”
“啊?叫秋姨?”看着他通红的眼尾,陈铭忍不住起疑。
“叫人来,把这个抬出去。”细瘦的手指指向房内白色的卧榻,柳予安气息仍是不稳。
“……行。好。”欲言又止,陈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再多说一句话。
很快,护工、司机都被叫来,陈铭带着人刚进屋,柳予安却抬头叫住了他,“算了,放着吧。”
清冷端雅的柳予安,也有今天矛盾纠结的时候,后来,这个卧榻还是被抬到了地下储物间。
这个特殊的卧榻不见了,鹿澄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什么。
婚后,因为离长辈远了,其他生活没有本质的改变,她反倒愈加自由自在。她还是很喜欢柳予安,每次看到他亦如初见时的印象,是清瘦干净、漂亮的像一幅画似的男人。
从越来越多的相处中,她知道即使有很多人照顾他、为他服务,他生活仍然不容易,为了维持身体状态,吃饭、喝水这些小事他并不能恣意妄为。
吸烟那一点小癖好,也因为鹿澄敏感的气管而戒掉了。
为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工作,也为了维持还不错的体态、身姿,康复运动和按摩,柳予安是几乎每天都要做的。
又是一年的初冬,这一天才刚刚降温,雪花已经飘飘洒洒降下来,把唯美浪漫的气氛搞得异常活跃。鹿澄是南方人,看到雪依然会觉得新奇,她喜欢白白的雪花,为了研究清楚雪花究竟是不是六角形,在校园里独自走了好久,直到她感受到不只是手,身子有些冻僵了,才快步回到宿舍。
莫名觉得好困,晚餐鹿澄没吃,一直迷迷糊糊躺在床上。
万幸,这间宿舍虽然条件特别好,却是双人套间,另一个女孩子家不在云州,是每天都在的。她知道鹿澄晚餐没出去吃,以为她是不饿。
夜渐渐深了,鹿澄房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室友有些担心,过来敲门进去看。发现鹿澄躺在床上,脸蛋红红的,仅听声音已经可以知道,她呼吸已经开始困难了,急急忙忙用鹿澄的手机给柳予安打电话,通知了家人来接她去看医生。
接电话的时候柳予安洗漱好,人已经在床上半躺半卧了。不过他不愿睡得太早,右边胳膊依靠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有电子产品和几份工作的材料,打算睡前做一点自己感兴趣的事。
听到鹿澄病了,柳予安是真的吓到,推开面前的桌子,掀开腿上的丝被便要下床去。情急之下,他身子歪了又歪,除却胳膊杵在床上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瘫软的身子纹丝未动,愣神了一会儿他方想起,慌慌张张按铃叫陈铭来,赶去学校接鹿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因为别的事情而流眼泪,突然觉得能看看小说,写一点自己喜欢的故事真的很好,至少不会觉得委屈。感谢在2023-05-02 14:52:12~2023-05-03 22:5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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