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小情小爱(7)

如果说之前乔又澄还有一点点犹豫要不要放手,那这一秒之后,她已经确定自己不能再继续。

无论是因为害怕分不清真假,还是因为她本人,再或者是因为霍迟本人。

她都不该再继续下去。

手术室亮红灯。

过道内充斥消毒水的气味。医护来往匆忙,谈话声里,无数生命在同一时刻诞生消亡。

乔又澄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喜欢手术室的红灯。

她一直等到灯光变绿。

等到手术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成功。

刀伤不在致/命部位,只是血流的比较多?。

而不明液体,虽说是硫酸,但是浓度极低的稀硫酸,面积也不大,全部在手臂上,已经在手术过程中处理过了。

算是和死神之类说了再见。

乔又澄卸下压在心上的巨石,缓缓松了一口气,再次感觉到了空气的温度。她是已经下定?决心断干净,不过也没有恶劣到希望霍迟出事。

在生与死的问题上,她不希望霍迟遇到任何危险。

手术室附近。

乔又澄手术医生和辅导员在说话,隐约听见是在谈手术费和住院费。

她站起来,走向二人,问辅导员,“老师,还没联系上霍迟的家长吗?”

辅导员正好听完医生说费用的事情,在听见家长这个字眼,当场两眼发黑,忍不住吐槽,“联系上了,有什么用?说什么断绝关系,没死就别找她,人不看钱不出,有这样当妈的吗?真的是无语了,怎么会有这种家长!这也太离谱了!”

乔又澄沉默着听他说完,“我来吧。”

辅导员惊了:“啊?这不是小数目啊。”

乔又澄:“没事,人是因为我受伤的。”

辅导员一想也是,没再阻拦她。

乔又澄转头看向医生,“现在可以去缴费了吗?”

医生沉默了一下,“跟我来吧。”

他领着乔又澄走到自助缴费机。

显示手术费用,其他都是预存,最后出院才结清。乔又澄直接存了十万,向医生说,“麻烦您用最好的药。”

医生自然点头。

旁边的辅导员叹为观止。

一来是为钱。

二来还是为了年轻人的感情。

男方为爱挨刀,现在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转头还得去监护室。女方豪掷千金,拿出了自己旷课兼职赚来的所有的钱。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同学情吧!

新时代惊天动地的同学情应该不长这样,肯定是因为爱情。

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推车上躺着病人,手术已经结束,病人要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苏醒。

到时候两人还不得执手相看泪眼,两眼泪汪汪。

辅导员心里想着,转头却发现,

——乔又澄走了。

纤细的背影果决潇洒,整个人都好像在说诀别。

辅导员懵逼了,“你不陪着他?”

乔又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解释,“警察让我过去一趟。”

她说起这个,辅导员才想起,

——这是一桩恶意伤人事件。

伤人的和被伤的都是他们学院的,还是同一个宿舍的,又是一件大事,至少是他职业生涯遇见过最大的事情了。

想到后续发展,学校名誉,本人名?誉等一系列问题。

辅导员开始脑壳疼。

但想着这对苦命鸳鸯,辅导员还是安慰乔又澄,“行,你先?过去,这边我帮你盯着,有事我就通知你,你也别担心,好好和警察说一下经过。”

他叮嘱,“最重要的是别让事情扩散了。”

乔又澄:“好的。”

辅导员:“那等你那边好了再过来。”

乔又澄没回答。

在辅导员心里,她的不回答不是否定,而是没听见。

小情侣怎么可能会分开呢!

肯定是去了警局马不停蹄就来医院!

当时还没到黄昏。

辅导员以为乔又澄晚上会赶过来见男朋友。

他没有想到,这一帮忙招呼,就直接招呼到了第二天。

乔又澄没有来。

不仅没来,

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

乔又澄倒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她昨天去警局,手机没电了,回来太晚,插上充电线直接就睡了。

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

还是周俏把她喊醒的。

周俏点点桌子,“你手机一直在响。”

乔又澄坐起来,睡得太久脑袋有些晕,她伸手按太阳穴,“帮我看一眼。”

周俏:“辅导员。”

乔又澄:……

周俏:“你居然还会存辅导员的电话!”

乔又澄:“拿给我吧。”

这个辅导员自然不是她的辅导员,而是霍迟的辅导员。

乔又澄没有接电话,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明自己有事情,可能没办法?去医院,麻烦他给霍迟找个护工。发完,她调好静音模式。

静坐一会儿后,她将头发扎成一把,踩着小阶下床。

周俏在下面拆外卖包装,听见声音,问了句,“你怎么起来了。”

说完,她又自答,“哦对,你等下要去医院。”

乔又澄:“我不去。”

周俏撕番茄酱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满眼惊讶,“你不去?!”

乔又澄点头,面无表情地挤牙膏。

周俏更懵逼了,“小霍学弟不是为你受伤了吗,人现在生死未卜,你都不过去看一眼吗?”

乔又澄:“昨天去了,手术成功了。”

周俏:“可是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还在医院住着呢!”

乔又澄:“我又不是医生。”

她挤好牙膏,将洗漱用具全部拿出,很平静地走向洗手间。

留下周俏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洗手间内。

乔又澄听见回过神的周俏在外面喊,“你不是医生那你可以去照顾他啊,可以给他爱的抱抱啊!”

“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啊?”

“我的天啊,他那么喜欢你,你自己想想他平常怎么对你的,你现在这样,你算什么意思啊?”

……

——他那么喜欢你。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乔又澄刷牙的动作一顿。

她抬眼看向镜子,清晰镜面映出她冷漠寡淡的脸,眼下有些乌青。

她昨天并没有没有睡好,闭着眼一直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重复几个场景。

警局,被扣住双手的刘彬冲她喊得声嘶力竭,质问她为什么表里不一;年幼的夏天,洪水离开的时候,有人和她说了什么永远陪她,最后又一走了之;清晰的旋转木马,女人慈爱而温柔的话,递来的冰激凌,离开的背影,以及沈明在电视上的演讲……

这大概就是实际与表象的区别。

明明好像睡了那么长时间,其实却根本没有入眠。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这样。

她就更是这样的,

表里不一了。

所以霍迟的喜欢,是来源于外还是内?

乔又澄晃晃了脑袋,将那些疑惑全部挥开。

反正都决定要放弃。

她为什么还要浪费精力去思考。

……

乔又澄匆匆刷好牙,走出洗手间,面对愤怒的周俏,以及周俏所说的,‘你还像个人吗?’

她能平静看待,并回答,“不像,我不当人了。”

周俏对此感到窒息。

直接愣到乔又澄点完外卖。

她看向乔又澄,只见乔又澄坐在椅子上,眼帘漫不经心耷拉着,浑身上下透露出冷与倦。

周俏忽然想起见她的第一面。

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一样。

周俏记得,乔又澄前段时间是会笑的,即便也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可她身上不经意间会出现关于生的鲜活气息,见到霍迟时,偶尔眉眼间也会淌露温柔。

那时候她才会疑惑,乔又澄是不是喜欢上霍迟了。

乔又澄总说没有。

可依着她看,有没有还真不一定?。

或许连乔又澄本人都没有发觉。

——与其他几段仓促的恋爱比起来,她和霍迟在一起的时候,更像一个真正陷入爱情的人,也更像普罗大众谈出的恋爱。

要不要提醒一下。

可她会信吗。

周俏内心有些挣扎,想了半天,委婉道,“你昨天和许蔚蓝走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感觉?”

乔又澄抬眼看向她。

周俏赶忙把披萨放一边,继续问,“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和他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分手的?你喜欢他什么?你们恋爱期做过什么事情?现在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

她试图拿许蔚蓝作?对比,让乔又澄感受一下霍迟的存在,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也许她真的爱上别人而不自知。

然而乔又澄看了她两眼,冷淡地说,“遇到不了解的问卷调查,可以放弃,或者乱填。”

说完,她打开书。

并带上了耳机。

一幅不想交流的模样。

周俏:……

毁灭吧,世界。

*

远方医院里,坐在病房里的程今脑壳里面想的也是:毁灭吧世界。

他昨天有事情回家了,今天早上看见群里发出来的通报。

第一眼看到名字,然后清楚事情,以为是假的,揉了几次眼睛看了几遍才确定。

——就是刘彬发疯捅了霍迟,还泼硫酸!

程今当时就吓蒙了,穿上衣服马不停蹄赶到医院,还遇到了早高峰,以为医院里会有人在照看,结果就看见霍迟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里。

其实最开始一个辅导员。

但是辅导员看见他就跟看见救星一样,留了几句话就跑路了,速度特别快,跟后面有洪水追他一样,鞋都差点跑掉半只。

然后霍迟身边就真的没人了。

别说看望的同学,就连乔又澄都不在。

程今心里有点气,帮霍迟调了调床的弧度,搬着小椅子,坐到旁边。

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其实差别不大,都是冷漠和平静的表情,就是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嘴唇还有些干。

程今去拿了一杯水,递过去给他,“痛不痛啊?”

霍迟接过水,没回答。

程今习惯他的沉默,继续嘟囔,“你没事挡什么刀啊,谈个恋爱谈成这样,这叫什么事情啊。”

霍迟还是没说话,头微微侧着,浅淡的目光似乎落在病房门口。

他像是被蓝色的病服封锁了喉咙,虚弱和病痛是枷锁,脆弱让他说不出半个字。原本象征活力与青春的蓝发,在此刻更显得脸色苍白。

白到让人觉得他本来就不该开口说话。

好好一个人就这样了。

程今心里头更气,他明知道不会听见答复,但还是忍不住问,“姓乔的呢?”

结果这次霍迟几乎秒答,“她有事情在忙。”

程今:???

好家伙,根本不是说不了话也不是不想说话。

是他妈只会回答关于乔又澄的问题?就知道给乔又澄辩解?

人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她。

程今膈应又嫌弃的,“你能不能出息一点啊我的霍大学神。”

霍迟没出声。

程今坐直身体和他正经八百讨论,“姓乔的有什么事情能这么忙啊?”

霍迟回答了,“在警察局。”

程今:“那也不能一直搞到现在吧。”

霍迟沉默。

程今继续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总要过来看一眼吧,这什么都不做的样子算什么事情啊?”

霍迟又回答了,纠正他,“她来过。”

程今:“……”

霍迟:“跟我一起来的医院。”

程今:……

毁灭吧,恋爱脑。

他头一回对霍迟的脑袋产生疑惑,每一句关于乔又澄的不好都被顶回来,他终于不耐烦了,见霍迟还望着门口,再怎么憨也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程今搬着椅子,直接坐到霍迟看的那一边,他说,“那她现在怎么不来?昨天警局有事,现在肯定没事了吧?她怎么不过来看你。她不肯给你花时间,就是对你不上心。”

霍迟开口想说话。

程今打断他,“忙事情是吧,行呗,忙就忙呗,那也不能一忙就是一整天,连发消息打电话的功夫都没有吧。”

霍迟眉头皱了皱,眼帘微微垂下,羽睫挡住清淡的落寞。

头却没有动。

抬眼时,目光还是在门上。

病房的门一开,他会第一时间看到来人。

程今没看见他的情绪,他说着都觉生气,直直盯着窗户,仿佛看见远方的乔又澄,咬牙切齿,“看她下午会不会来!我敢肯定她不会!”

霍迟垂眼,语气寡淡,“乱说。”

程今:“不信?我们打赌啊!”

……

单人单间的病房。

从中午耀眼的日光到午后斜阳,最后是黄昏落日。

病房的门打开过。

先?是护士换药。

再是医生查房。

然后辅导员探望。

最后是警察询问。

霍迟在看那扇门。

而乔又澄从没推开过那扇门。

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在病床上,水墨画一般的眉眼里落寞慢慢散开,在沉默间沁入空气,像极了盛夏暴雨前的天气,压抑到极致。

程今的心情似乎被暴雨感染,什么情绪都被塑料膜包裹住,心里透不过气,难于呼吸,他有些过意不去了,正想说些什么调节房间压抑的气氛。

但霍迟忽然开口了。

他半坐在病床上,眸光被长睫遮挡,察觉不出神色,只能听见低哑嗓音,平静非常地说了两个字,

“不赌。”

就这么两个字,程今听着心头有些莫名有些涩,沉默了一会儿才调节好心态,吊儿郎当的,“好,不赌,我随便说的,赌/博犯法好吧,而且你这穷光蛋,谁他妈要和你赌啊。”

他跟不耐烦似的说了一堆,转头又讲,“要吃饭了,我去给你拿晚饭。”

霍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点头。

程今小跑去了食堂。

房间寂静。

最终只剩下霍迟一个人。

和昨日夜深人静时一样。

他等了很久,从清醒到如今。

知道她来过,知道她走了,知道她没联络。

知道一切都变了,他还是不愿意将来与不来当做赌局,也不愿意将现在当做结局。

可无论他接不接受赌局,

答案终究只有一个。

黄昏落日,人影寂凉。

他输了。

她没有来。

霍迟放开紧握的手,落寞和从未有过的难过忽然席卷心头,一点一点,他感觉眼眶仿佛塞了一张湿纸巾,很闷,很闷。

很想,出现一些因情绪变化产生的生理性盐水。

那是他从七岁后就从未有过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麻药失去作用,太疼了。

霍迟如是想。

思?绪间,他手机屏幕亮了亮。

那是辅导员发来的微信。

【差点忘了说了,小霍你女朋友不错啊!】

【昨天晚上没人结账,医院差点就把你赶走了,是你女朋友结清的账,还特意叮嘱医生要给你用最好的药。你手术的时候,人家也在外面等着你,急的跟什么一样,我都不敢找她说话,一看就特别关心你。】

【你得要好好对人家,这件事也不是她的问题,是刘彬精神有问题,你别怪她啊。】

……

霍迟感觉自己晦暗的心忽然明亮了。

原来她不是一走了之,不是漠不关心。

她可能不开心了,可还是有关心他的。

刚才的沉闷肯定是因为麻药失效,太疼了。

想着这些,霍迟眸色微微亮了一些。

他艰难打字,

回复辅导员,

【对,她特别好。】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有!糖!

我!少!虐!一!点!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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