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招新定在周四晚上。
乔又澄过来时，走廊上满是青涩面孔。
面试还没开始。
她一个大四的在这里格格不入，已经有几个来事的，一眼看出她不是面试的人，让椅子送饮料，想着法子贴近乎。
乔又澄本来想在外面等霍迟。
当一个梳着油头中分的红衣男一脸媚笑地朝她走过来时，乔又澄沉默着推开会议室的门。
她终究没办法为等人自戳双目。
但刚踏进会议室，她就听见少女的娇嗔，一眼扫过去，有个穿灰蓝JK的女孩正按着桌子对许蔚蓝撒娇，“别啊，你就答应我吧，下不为例，一次就好，答应我吧。”
乔又澄当做没看见，找个地方坐下。
但许蔚蓝原本听得就不耐烦，听见开门声，侧头望过来，见到是她，立马站起来，“小橙……”
他动作很急，顺带打落桌上文件，原本背对乔又澄的女孩一愣，也转头看过来，一脸尴尬的，“乔学姐……”
女孩子转身后，乔又澄才发现正好是之前在楼道里堵住霍迟的那个。她漫不经心挪开眼，点了个头，“嗯。”
女孩低着脑袋匆匆跑出去。
场面还挺诡异的，像是捉奸在床？
许蔚蓝轻咳了一声，“那是我表妹，她有事麻烦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又澄：“哦。”
许蔚蓝还想说些什么，抬头去看乔又澄，见她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右手撑着脑袋，眼帘微耷拉着，神情冷淡，对这个话题漠不关心。
是的。
漠不关心。
跟以前一样。
所以根本没必要说。
许蔚蓝无声苦笑，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谭雯雯喜欢霍迟，刚刚过来找我，是想让我直接内定霍迟。”
乔又澄看了一眼他，见许蔚蓝正死死盯着自己，蛮疑惑的，“然后呢？”
许蔚蓝坐到她旁边，“奖学金的事，你清楚吧？万一谭雯雯真解决了，霍迟不得感谢她？两人感谢来感谢去的，感情不就来了？”
乔又澄：“？”
许蔚蓝默然凝视她，眼神很复杂，过一会儿，像是好奇，“你不紧张？不害怕？”
乔又澄默了默，“你有什么毛病？”
那就是不紧张，不害怕了。
许蔚蓝松一口气，恢复平常的嬉皮笑脸，兄弟似的轻拍了拍乔又澄肩膀，“你放心吧，我这边的资源，我这个人，肯定都是偏心你的。”
乔又澄：“哦。”
许蔚蓝：“国家级三好前男友，不用客气。”
许蔚蓝：“不过她那边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你记得早做打算，别被人捷足先登了。”
……
学生会招新在晚上七点正式开始。
分了三个会议室，每次两人，同时进行面试。
会长和两个副会长各带一间，各个部门的部长也被平均分配。学生会一共七个部门，最后落单的乔又澄跟许蔚蓝一间会议室。
历来嘉华学生会只招收大一新生，每个人都是得体衣着，但也掩盖不了在高中遗留下来的青涩。
不过都很活泼，很胆大。
有一个长得不错的男生，面试完特别勇敢上来问乔又澄微信，最后还是被许蔚蓝打发走的。
乔又澄歪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翻看面试资料。
她之前特意翻看过的名单，确定霍迟在这间教室，但人太多了，不知道要轮到什么时候。
又过了三四对，终于，霍迟推门进来了。
乔又澄想起周俏的话，朝他身上看了眼。
少年衣服干净整洁，但不是旁边男生那样精致的正装，就是他自己的衣服，十分朴素，而且还是前天穿过的那件。
看来真的蛮穷的。
乔又澄移开视线，继续看他的脸。
和其他来面试的人不一样，他眉眼和往日一样，冷冷淡淡的，没有一点点紧张，可以说对这次招新挺漠然的。
相对而言，他旁边那个就要活泛很多。
正装男一来就给他们递上饮料，对着许蔚蓝喊了一句哥，表示咱们很熟之后才笑眯眯坐下来，自我介绍。
“学姐学长好，我是经管三班的秦复……”
秦复。
……
老油条啊。
难怪这么活泛了，都知道心理战术了。
接下来不出乔又澄所料，果然是一统碾压式操作，除了基点荣誉方面，秦复一堆花里胡哨的台词面对冷淡的霍迟，简直是不战而胜。
桌子后面。
许蔚蓝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当时就要按流程走内定。
内定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霍迟似乎早就接受这个决定了。
乔又澄没有反对。
奖学金这件事她很难左右，没必要为了霍迟去搞那么些麻烦。反正还有别的东西能给他了，又不是一定要给奖学金，追人又不是一定要英雄救美，困顿时给他安慰不好吗？
但下一刻，秦复让她改变了这个决定。
西装革履的大庆油田站起来，眼尾笑出两道褶子，同许蔚蓝打招呼，“许哥下次一起去喝酒？咱们这样的人才适合学生会，只有成绩有什么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进学生会干什么，拿着那张脸去卖色吗，长得像个小白脸，说不定有点用处。”
他笑呵呵的，“不过咱们大老爷们不稀罕干这种事情，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许蔚蓝：……谁和你咱们？
“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差距的。
乔又澄打断他们的谈话。
她漫不经心，带着点讥诮的，“只有成绩有什么用？”
从开始到现在，她只字未说，忽然开口，几人都朝她看过来。
乔又澄神情淡淡，拿过面试资料。
先打开的是霍迟的，
“成绩不错，次次第一，智商挺高。”
接着，她打开了秦复的资料。
许蔚蓝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未来得及阻拦，乔又澄在众目睽睽下，当着人家的面，冷笑出声，
她拎着成绩单，面对秦复，唇边的笑意冷漠讥诮，
语调极平，
“大考小考，除了这次期末考，每次都是年级倒数百分之一。”
“竞赛奖项半个没有，拿什么和他比？”
她望着秦复，
“至于期末考试的正数第二，”
“学弟，你是作弊了？”
“还是忽然有智力了？”
字落生根。
许蔚蓝双手捂住脸，开始想如何善后。
霍迟则抬了抬眉，没想到她会忽然出头。
秦复上一秒还志得意满，骤然生变，脸上笑容一僵，“学姐，学生会招新看得不是能力吗？”
乔又澄冷冷望着他：“你有吗？”
秦复脸涨得通红。
乔又澄深黑眼眸浮现一些厌恶，“当然，你可以卖色，假如有人不嫌弃你的长相和不干不净的嘴的话，你也能赚到钱。”
她微微往后靠，动作随意，将关于秦复的面试资料放进碎纸机，然后，在秦复睁得溜圆的怒眼中，按下自动门开关，
“很可惜学生会不要卖色的。”
“你被刷了。”
自动门不紧不慢的打开。
走廊外挤满面试的学生，正好听见乔又澄最后两句话，不约而同朝这边看过来，窥探着会议室发生的事。
火辣辣的目光打在背上，秦复脸色差到极致。
他仿佛听见各式各样的议论声。
和之前论坛上的一样。
他看向桌子后面那个肇事者。
对方指骨抵着下颚，很随意的姿态，见他看过去便与他对视，眸光轻浅，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走。
多耻辱。
多么大的耻辱。
秦复腮帮子咬得紧紧，感受到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还是摔门离开。
狼狈得像一条狗。
乔又澄冷笑了一声。
虽然说确实没必要在这种时候与秦复对着干，毕竟霍迟对奖学金似乎没那么大的执念，但是秦复不该欺负这张脸。
就这玩意，还议论那张脸？
配吗？
而现在既然做出来了，她就要做到最好。
最好是能让霍迟被感动的那种好。
应该是不可能的。
乔又澄觉得霍迟不会那样轻易被感动，这几天交流下来，她确定霍迟是个心理戒备很强，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感动，至少不会被一两个小恩小惠打动。
让他放开心怀需要一个契机。
不过也不妨碍她做事就对了，再怎么冷漠的人都难以抵御炙热浓烈的深情，尤其是那种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直言不讳，永远偏心，永远赤诚的深情。
她把面试资料递给许蔚蓝。
许蔚蓝在后面喊着奴隶主啊，没良心之类的话。
乔又澄没有管，直接走向霍迟，拍了拍他的椅背，“走了，面试通过，请我喝奶茶。”
霍迟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低着头在这儿，没有悲喜也不太关心这里的一切，直到刚才，直到如今，乔又澄走过来。
他抬头，看向乔又澄。
白炽灯光下，她那一张脸变得明艳又生动，脸上的笑容似鲜丽花丛里蝴蝶扇动的翅膀，让整个花园都增添色彩。
她在高兴？
如同刚才愤然起身一样？
是因为他。
但是没必要。
*
从会议室里出来，离开众人针扎一般的目光，秦复才觉得舒服了。
不远处，舍友王茂见他下来了，连忙小跑过来，“秦哥，你这出来得有点慢啊，该不是哪个学姐看上你，留着你谈心吧？”
秦复：“没有，出了点事。”
王茂问：“什么事啊？”
秦复：“没选上。”
王茂惊了，“怎么可能没选上，你这么优秀，许蔚蓝有毛病把你刷了？”
秦复皱起眉头，“不是许蔚蓝，是个女的。”
“女的？叫什么？”
秦复这才发现，他没问名字，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身边的王茂则在自以为是地安慰他，“没事的，秦哥，奖学金不就那万把块钱吗，咱在意那玩意干啥，明天吃顿好的，心情就好了。”
秦复眼底一片阴霾。
他在意的确实不是那万把块钱，而是一个荣誉。他是打算大三出国，但前阵子才发现，那个学校要求至少拿过六个奖学金。
怎么说这次也得弄到手。
“而且秦哥你成绩进步快，这次比霍迟低几分，下次说不定就超过他了，”王茂笑呵呵地搭上他的肩膀，“说起来，秦哥你怎么进步这么快啊，平时也没见你多努力，是不是偷偷瞒着我在被窝里面打手电筒看书？”
秦复笑容僵了一些，“是啊。”
好在王茂没继续追问学习方法，又说起别的，“我今天运气不好，面试官都长得不行。”
“不过我看到我女神了。”
“在门口看到的，刚想上去打招呼她就走了，论坛说她也是学生会干部，不知道哪个人这么幸运，能被她面试。”
“说起来，论坛那群傻逼太菜了，几年了连个正脸都没拍到，害我舔屏都没地方舔，要是她能当我女朋友就好了。”
“秦哥，上次你说的那个法子没用啊，宿舍阿姨听说送东西给她，让我直接滚了，还有别的办法没？”
……
骤然被点名的秦复愣了一下，看了王茂一眼，心想就这个样子还想吃天鹅肉，不让你滚才怪，但脸上还是很十分情谊深厚的，“你可以跟踪她，找个机会，碰坏她的什么东西，然后拿赔偿当理由，加她微信。”
王茂一听，惊为天人，“秦哥你这怎么想出来的，你真是个天才。”
秦复耸耸肩，十分轻松又不屑的模样，“女的都这样，很容易骗的，你努努力吧。”
王茂自然点头，见他眉头垮垮的，又一边走一边安慰他，“别难过了秦哥，这事就过去了，走，我请你吃烧烤。”
死肥宅才吃烧烤。
多少油不知道吗。
秦复眸中厌恶一闪而过，想到身边人还有用，就什么都没说，耷拉着眼跟着他走。
过去。
不可能过去的，奖学金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手。
成绩又不是评定奖学金的唯一标准。
品学兼优，倘若人品不行，照样拿不到吧。
想着前几天不经意拍到的画面，秦复眼中的阴毒愈盛。
霍迟那样不仁，那么多奖学金，都是舍友，穷小子又不能出国，连一个都不愿意让，那就别怪他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