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里渭水河面波涛翻滚,神光一现,飞出一条赤龙落在岸边,化为一位龙王,看模样是尹羲熟悉的渭河龙王。
渭河龙王朝尹羲等三人施了一礼,说:“尹道友,好久不见。”
尹羲暗道:果然是圣人法力下的副本,连打酱油的演技都这么好。
尹羲笑道:“今天天气真好,龙王出来散步吗?”
渭河龙王道:“方才我听道友在这里提起陆雪心,当时也是我等一齐抓她现形的。她罪犯天条,玉帝已经下旨要将她斩首。”
陆玄霜崩溃哭嚎:“娘亲!”
尹羲叹道:“陆姑娘不如多准备一些纸钱,让令堂在下界也过得富足一些。”
渭河龙王一度脸色怪异:正常的通关者听到这暗示不是应该去洛水“刀下留人”的吗?这样他就完成引他们去洛水的任务了。
陆玄霜也觉得尹羲这个“善意的主意”烂透了,说:“尹道友,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尹羲说:“我爹又不是玉帝,我怎么帮你?”
陆玄霜说:“请尹道友带我去洛水,我想求洛神娘娘开恩。”
尹羲说:“我也没有见过洛神娘娘,你还是求龙王好,是吧,龙王?”
渭河龙王眼中精光一闪,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陆雪心就算要问斩,让她女儿见她最后一面吧。”
尹羲拍手道:“就说龙王是好人吧,陆姑娘快求龙王带你去看你母亲。我和师父就先回蜀山了。”
渭河龙王说:“小龙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是尹道友和尊主交情非凡,尹道友出面,洛神娘娘或可让陆姑娘见她娘亲一面。”
尹羲吐嘈:“拜托,她差点杀了我和我父母,我还要在她上刑场前给她把女儿送去?”
赵云卿知道身在锁妖塔幻境之中,一切必定有因,拉了拉她,说:“去看看再说,你别顾左右而言它。”
于是三人跟着渭河龙王出发前往洛水,御剑飞行之术不到一天就赶到了。
尹羲原以为会到洛河河畔,像是进入长江水神道场的场景一样进入洛水渊的水府。没有想到来到了洛河源头,但见此处古木参天,奇花遍野,溪涧纵横,怪石嶙峋,飞鸟走兽悠然信步,好一处清幽山水风光。
信步山道,到了一处修竹搭成的屋子前,渭河龙王引他们进屋去,只见一位白衣仙人,纵使尹羲是女子,眼睛也看直了。
她的耳边似响起了那词曲: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陆玄霜九尾狐,美貌难有别的妖族可及,但是见到这女子,她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赵云卿是男子,受到的冲击比尹羲、陆玄霜都大。
如尹羲是绝世美人,可他认识尹羲的时候她是男装打扮,年纪太小又太顽皮了,纵然有片刻的男人天性的心动,他过后又常常会忘记尹羲是女人。
眼前这人却是无一处不显得满满的仙女姿容,是千古男人们的情感寄托。
宓妃微微一笑,说:“坐吧。”
屋中设了三个蒲团,三人参拜后再入座。尹羲和赵云卿各选了一个蒲团,陆玄霜却跪在宓妃面前,请求她让她见母亲一面。
宓妃道:“你要见她一面不难,但是陆雪心偷偷下界为祸,你不要指望轻易能救她性命。”
陆玄霜说:“娘亲都是因为我才下界,我愿为娘亲赎罪。”
宓妃轻轻叹了口气,说:“斩首的时间未到,到时候再说吧。”
尹羲一直盯着宓妃的颜,心中哀叹:未来婆婆比她更美,她还怎么收住洛凡的心?
宓妃回看尹羲,说:“你修行三年就现元婴,倒是难得。你是怎么做到的?”
尹羲说:“师父教得好。”
赵云卿拉了拉她,尹羲又说:“也没有什么,就是有点运气,呃,你懂的,呵呵。还有劫来得又多又快,每次被打得半死,洛凡哥帮我接好筋骨就满血复活了。”
宓妃又问:“你对‘易学’可有研究?”《易经》是道家的总纲,宓妃这么问就是想看看她的领悟能力,宓妃是五圣试题的考官化身,是来测试他们的。
尹羲淡淡一笑:“在您面前谈不上研究,但是这是我仙门中人必读必背必理解的经文。”
宓妃说:“我不问你经文,想听听你自己见解。”
尹羲一愣,想了‘易学’包罗万象,还有作为中国哲学的起源,道家经典,在儒家中《周易》也是五经之一,这哪里是她一两句话说得清的。说十年也说不完,所以只能择其一个角度来说,可是择什么角度呢?
道家萌芽了朴素的辩证法,尹羲便借壳衍化,说起系统逻辑严谨的“辩证法”,反正这个世界还早着呢。她讲了系统的唯物辩证法,也不管在这个神魔世界这有多让人崩溃,其实道家学派除去宗教神鬼反而是朴素的唯物主义。
尹羲是不管了,反正也有很多魂穿的男主角去用科学发展观改造古代社会,她这也是拾人牙慧。
尹羲说起哲学来,旁征博引,把赵云卿、陆玄霜和当考官的宓妃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尹羲从唯物辩证法说到了“矛盾论”,一直讲了“七天七夜”,不但引用已经发生的历史发展现实,也说身边的小事,还说起自己和陆玄霜的矛盾为例子。她们开始是对立的,现在走在一起要出锁妖塔又成了统一的整体,矛盾是运动的。
陆玄霜听到尹羲说要一起出锁妖塔,现在成了朋友,不由得一脸迷惑,说:“我们不是已经出了锁妖塔了吗?”
宓妃微微一笑,却又问尹羲:“你和陆玄霜的矛盾能够转化,那么你讨厌的柳梦龙呢?”
尹羲沉默了许久,说:“我若要动手杀他,我不止一个机会。从前矛盾最深时,我尚未动手伤害凡人性命,何况如今?”
宓妃轻轻一叹:“珍惜给你们的一线生机,你们走吧。”
陆玄霜说:“洛神娘娘,我还要见我母亲,求求你……”
陆玄霜正自磕头,却见竹屋和屋外的鸟语花香都如细沙龟裂,化为细细星光,然后消失不见。
他们定睛一看,这依然是当时的五圣大殿,哪里是外面的世界?
赵云卿暗道:果然如羲儿所说!羲儿真是智多近妖了,五圣的幻境,她居然都能发现破绽。
陆玄霜惊道:“怎么回事?”
尹羲喃喃:“刚刚出去经历一场大梦就是五圣试题。”
“什么?我们难道一直还在锁妖塔中?”
尹羲点头:“五圣试题哪能那么容易?若是那凶性的妖魔,一到这里就困在自己的梦境中,被自己的凶残与贪婪害死,快/乐/至死。”
陆玄霜怀疑地看着她:“你早就知道?”
赵云卿说:“我们也是在你趁师父师叔围攻我们时盗取了玉玲珑才猜出来的。”
陆玄霜说:“那你们为何不提醒我?那柳梦龙娶妻之事也是假的?”
尹羲说:“我们师徒本就不是妖魔,在凡间从无作恶,所以五圣试心,最多也就是看看我们怎么处理同门之争,我们并不恃强凌弱也就差不多了。可是你偷盗宝物在前,与凡人结合在后,这些业障不除,你如何出塔?我们若是告诉你这些都是假的,就会有更加厉害的新劫等着你。我在一旁当个大嘴巴一样的泼妇,你以为我天性就这么三八呀,还不是为了帮你过那情劫?你别不识好人心。”
陆玄霜才恍然大悟,尹羲对她的刺激,虽然让她痛苦悲愤,但也确实让她尽快舍下那段人间情爱。
陆玄霜拱手道:“尹道友,赵道友,从前我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赵云卿说:“你也并非恶妖,修行之时难免有业障,人与妖都一样。我也希望我们化解干戈。”
尹羲却在想着:那个“尹道友、赵道友”怎么听着像尹志平和赵志敬?哎呀,怎么这么巧,我姓尹的偏偏拜了一个姓赵的师父。
正在这时,大殿震动,前方缓缓打开一道门,正是如他们之前在幻境中见到的门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陆玄霜还有后怕,说:“这是什么?”
尹羲说:“估计这回是真的吧。”
赵云卿道:“就算是假的,咱们也得迎头而上。”
尹、陆二人点了点头,三人正要出去,想了想万一这回是真的,这样拍拍屁股就走太没有礼貌了。于是他们又认认真真对着三清、伏羲、女娲神像拜了三拜,这才往那光明的路口奔去。
三人出了门口,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尹羲和赵云卿落入锁妖塔了两个多月,这时过了寒冬,是仲春时节了。
蜀西北地带虽然比山下要冷得多,也不会如冬日的大雪封山,终日阴霾了。
陆玄霜叹道:“这回我感觉不一样,身子都轻飘飘的。”
赵云卿说:“锁妖塔对我们法力的压制都没有了,估计是真的吧……”
尹羲吐嘈:“是幻是真,好歹给个提示呀,我们真的分辨不出来……”
忽听空中一声青鸟的啸声,尹羲喜道:“是阿青!是真的!”
陆玄霜看着青鸟,说:“这是凤凰之后,但是渭河龙王都能是假的,凤凰为何不能假?”
尹羲说:“这是我情人送的……应该假不了吧?”
陆玄霜是怕了,说:“那也说不定,柳梦龙都能是假的,你情人送的一只神鸟为什么不能是假的?”
尹羲吹了一个口哨,青鸟飞落地面,梳了梳羽毛,然后忽拿鸟屁股对着她,尹羲笑道:“错不了!它就这种德性!爱用屁股对着我。”
陆玄霜吐嘈:“这还是多光荣的事吗?”
尹羲却已跑上前,去抚着青鸟美丽发亮的羽毛,说:“阿青,让你担心了吧?阿骢好不好?”
青鸟听到她问起“阿骢”,嫌弃地甩开翅膀,尹羲又上前:“别这样,我误进了锁妖塔,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是哥哥,理应照顾一下阿骢的。”
青鸟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嫌弃地走远些,尹羲和赵云卿在塔内两三个月,虽然有避尘术,可是身上仍沾满了血腥气息和凶妖浊气。
正在这时玉华派的赤阳真人、赤光真人、司马旭、叶灵均以及赵云卿同辈剩下的五位师弟师妹都来了。
他们震惊地看着他们三人,叶灵均道:“好呀,你们都逃出塔来了。居然还和陆玄霜勾结!”
尹羲说:“什么叫逃出塔?我们是从九层一路打到一层,然后通过了圣人的试题才被放出来的。三清、伏羲、女娲五位圣人尚且不追究了,师叔是什么立场追究呢?难不成你比圣人还厉害?”
赵云卿朝几位拱手,说:“羲儿早在进塔前就已是元婴修士,当日她并非打不过,而是敬你们是长辈。此次我们通过了锁妖塔,还请师父和师叔不要再追究了。我们既然不得师父喜欢,避开玉华派就是。”
在场的修士都大吃一惊,细看尹羲身/光/气绕,与金丹时期的气息已然不同。
元婴期!一个修炼三年就到达元婴期的天才!
这时连赤阳真人都不禁心生浓浓的嫉妒,一个徒孙的修为超过自己,他作为掌门情何以堪?
尹羲朝所有人拱了拱手,对赵云卿说:“我们走吧,我还想找个地方洗个澡。”
赵云卿也有感自己突破金丹期在即,身在玉华派中,只怕落得和尹羲一样的处境,不如暂时离开,大家都好。
二人御剑飞上天空,青鸟和陆玄霜也飞天空中,三人一鸟下了缥缈崖去。
狮子骢在崖下的林子中等得花儿也谢了,终于见着了主人,眼睛都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三人带着狮子骢和灵宠结伴出蜀,陆玄霜已不再去偷盗玉玲珑,那幻境练心,她终是放开了。
出了蜀地,陆玄霜说要去茅山,她也有感自己的修为将要突破,茅山一带的灵气比较充足,也能容得下妖修。
尹羲奇道:“你原来就在茅山修炼吗?”
陆玄霜说:“我在青城山、茅山、青丘都修炼过,现在青城山估计不太安全……”
尹羲笑道:“你是想去扬州看看柳梦龙和你的儿子吧。”
陆玄霜也不隐瞒,说:“我是想去看看,不管他是不是和幻境中的一样,都要有一个了断,我是修行之人,不能久与他在凡间做夫妻。凡人生命昙花一现,爱与恨也在一瞬间,如他尚未负我,我就先放开他,莫等到他变成幻境中的一样彼此生了怨,总是一场姻缘,好聚好散;若是他已然负我,我的红尘更该断个干净了。”
尹羲实在好奇,问道:“你不想助他成仙吗?”
陆玄霜道:“他是凡人,连读书的资质尚是我助他改进的,让他成仙……谈何容易?”
尹羲道:“难道借助玉玲珑也不行吗?”
陆玄霜蹙眉深思,摇了摇头,说:“他一个凡人,吞不了玉玲珑的龙气,我曾经试过。”
“那他死后能不能借玉玲珑复活成仙?”
陆玄霜无奈:“你为什么那么多问题?我怎么知道?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还在锁妖塔里这么久才出来吗?”
尹羲对原主的记忆中柳梦龙死后成仙的事太深刻了,这下好不容易可以问一问陆玄霜本人,她就想搞个明白。
陆玄霜忽笑道:“你不会对玉玲珑感兴趣吧?”
尹羲忙说:“不是……”
陆玄霜说:“不是就最好了。玉玲珑虽然有助于修炼,可是当今的人族修士不要妄想可以吞下它。若是因为龙珠而走火入魔,那是神仙也难救了。”
陆玄霜没有再多说,化为一团白光离开了,尹羲则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尹羲和赵云卿出蜀地,决定前往洞庭君山,尹羲记得洞庭一带的灵气在凡间来说是不错的了。
他们飞到君山,发现山顶建着一座朴素的道观,尹羲大喜,连忙冲进门去,叫着洛凡的名字。
守观的童子却道:“姑娘,尊主不在这儿,但是尊主吩咐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歇脚,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是了。”
尹羲不由得失望,但也知道她和洛凡就像是牛郎织女一样,不能时常见面,那会妨碍她的修为精进。
于是两人就在观中住下,各自在灵泉水池中洗了一个澡后闭关修炼。
赵云卿近几年因为尹羲这个弟子的出现也经过一次一次的意外,这次意外一起入了锁妖塔中,历经大小战上百场。如果算上第一层的群妖,他遇上了两千余妖魔,别人几辈子在外面也遇不上这么多。
他数次在生死边缘,又得以在之前的五圣试题时听了尹羲与洛神谈易,他对阴阳变化与阴阳对立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心无挂碍,不断纳灵于金丹,他内窥金丹,只觉因为灵力的不断加强,金丹开始膨胀,一直膨胀了两倍大小忽然化开外壳,破出元婴。
赵云卿高吼一声,一阵晕眩,等他的意识回拢时,看到正盘膝打坐的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灵魂出壳了。元婴期的修士可以实现灵魂出壳,但是灵魂没有法力,遇上高手会遇害的。
赵云卿连忙回到自己的身体,只觉神清气爽,身子轻盈,法力功力比之金丹巅峰期涨了两倍。
赵云卿欣喜万分,自己虽然不像尹羲那样天才,但是八十三岁时突破元婴,在两千年来也是罕有的速度了。
赵云卿要去见尹羲,观中的童子说她仍在闭关,不得打扰,让他在洞庭一带自在游玩便是。
赵云卿才知道自己闭关了七七四十九天,不知不觉中时光流逝了这么多。
赵云卿见尹羲出不了关,就在巴楚一带游历,心想:不知道大师兄到底去哪里了?羲儿说他有他的修行之路,若是与他在一起游历会坏了他的机缘,他又遇上了些什么呢。
赵云卿游历半月也联系不上他,只得作罢回了君山。
尹羲在闭关期间,日精月华每每被集中于她的禅房之上,一直到九九八十一天才出了关,那时洞庭一天都祥云笼罩,瑞气升腾。
赵云卿看到屋顶一团月白中带着淡青色的神光飞出,远远落在崖岸上,化为一名绝色少女。少女墨发飞扬,张开双臂,一声清啸,洞庭翻江倒海、水汽氤氲。
少女忽然从崖上飞跃,跳进了洞庭湖中,这唐朝的洞庭湖水没有一丝现代的污染,附近也没有居民的生活污渍,尹羲身体得龙气改造,能在水中呼吸,她现在就想在广阔的水泽之中自在的游一游。
赵云卿跑到崖边探看,早已看不见尹羲的身影了。
一直到了傍晚,尹羲才回君山来,赵云卿对着这个徒弟,连嫉妒都生不起来了。因为人只会嫉妒比自己强一点的人,如果是强很多的人,那是嫉妒不起的。况且,一个嫡传徒弟与师父是因果相连的,徒弟能耐,师父也更加气运通达。
她已经炼神还虚,直接从元婴前期飞跃到了化神期了,以她现在的功力,就算是十个赤阳真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尹羲见到赵云卿的状态非常高兴,说:“师父突破元婴,现在就已快到元婴中期,那锁妖塔果然是打怪升级的好地方,咱们掉进去一次,比别人在外修炼百年还有用。”
赵云卿也不禁感慨:“所谓劫数,福藏于间,祸也藏于间。”
尹羲笑道:“现在咱们的修为是玉华派最高的了,师父想不想如那幻境中的一样,开山立派,弄个掌门当一当?”
赵云卿吐嘈:“我若想当掌门,当初就当了。师父本就想将掌门之位传于我。我们要是开山立派,只有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神气的。”
尹羲说:“你嫌排场太小?”
赵云卿白了她一眼,却又提起自己想去寻公孙凌的事。
尹羲说:“洛凡哥说我去找大师伯会妨碍他的历劫机缘,停滞他的修为的。师父也暂时别去打扰大师伯吧。”
赵云卿淡笑:“是不是水神说什么你都信?”
尹羲说:“他修为这么高,指点我们也是为了我们好。啊,对了,你找到大师伯也好。”尹羲改口,因为她想到了“山河社稷图”的事。
赵云卿说:“你决定了不跟我一起找他。”
尹羲道:“我得去长安了,我收了两个凡人弟子,欲传她们人杰之道,我想再收几个凡人弟子,在人间有所作为。”
赵云卿知道她才学过人,微笑道:“你还想学习玄都大法师教化人杰吗?”
尹羲道:“太清一派本是人教,玄都大法师教化人杰高功至伟,我难达到那样的境界。”
赵云卿叹道:“本派千年以来弟子沉迷于自身的修炼,少有人花精力去教化人杰,但我想你走这条路总有缘故。如今你已是化神期的修士,便是要教化人杰,时间也很充裕,你想做就去做吧。”
尹羲又取了符纸,运起灵力化了两道符,交了一道给赵云卿,说:“到时候你们再用传音符联系我,我现在制的传音符,千里之内都能传音。若是我不在长安,你就到长江一带寻我。我这儿也有一个历练的机会,你和大师伯到时候一起来。”
洛凡说她可以去图内修炼和传授弟子,她想把大师伯和师父也带去,便是借那图中时间不一样,也能历练他们的心境,出图来只是把在图中走过的修炼路子再走一遍。
赵去卿接过她的传音符,现在她青出于蓝,并不需要他带着才能历练了。
她在长安还有亲人,红尘未了,他跟着去长安也难有历练长进。
如她所说的“矛盾运动”,现在矛盾情况已经不同,非在一起闯,彼此耽误。
他实在担心公孙凌,他们师兄弟在一起修炼几十年,少时都是大师兄照料他,他也不想看到大师兄过不了情劫。
……
尹羲骑着狮子骢,沿汉水而上前往长安,提着一壶灵果佳酿,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四周景色,怡然惬意。
狮子骢闻着酒香,嘶叫个不停,晃着马尾巴,尹羲过了许久才明白它的意思。
于是尹羲取了一个碗,倒上半碗酒喂它,它一下子就喝个精光,还要向她讨,尹羲说:“你才几岁,那么贪酒干什么?我还得留一点带回去送父母兄长的。”
喝了半碗酒的马走路摇摇晃晃,弄得尹羲也坐不稳,到了秦岭一带,许多山神老朋友出来相见,摆上宴席喝了一整天。
狮子骢在宴上偷喝了数瓶酒醉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尹羲等得不耐烦了,叹道:“这样的醉马也没法骑了。”
然后她暂时将狮子骢寄养在山神这里,自己骑着青鸟回长安。
时隔近一年再回长安,修为已是大不同了,她没有让青鸟直接飞回相府去,而是在长安城外飞落在地。
此时正值六月,炎炎夏日,长安城热闹非凡。尹羲刚进长安城,就听见街头传来敲锣打鼓声,是一队长长蜿蜒的送亲队伍。
尹羲定睛朝那队伍中骑在马上的新郎官看去,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差一点怀疑自己仍然身处梦境。
原来那骑在马上的新郎官不是别人,正是柳梦龙。
尹羲忽然又看到路旁站着一个身戴帷帽的白衣女子,那世绝世美人才有的身形让她熟悉得很,尹羲忙上前:“陆姑娘。”
陆玄霜手中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模样精致可爱,就如尹羲记忆中的一样,这正是陆玄霜和柳梦龙的孩子。
尹羲不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是柳梦龙吧。”
陆玄霜淡淡叹道:“我和他已经做了断了。”
尹羲奇道:“他真的变心了吗?”
陆玄霜说:“他考中进士了,在诗会上结交了王尚书府的女儿王玉莹,那是一个才女。”柳梦龙这下只中了进士,没有中状元。
尹羲喃喃:“王玉莹?那个……是二嫁女吧?”
宋代以前女子二嫁是很平常的事,这个王玉莹正是二十年后的才女王紫烟的姑姑,也是一个才女,但是她记忆中这个王玉莹在贞观十年就丧夫修道了。
王玉莹修道后,仗着出身五姓七望家族,素有才名,过得逍遥得很。所谓脏唐臭汉,并不是说出身高门的女子就个个知书达理、端庄禁/欲。南宋之前礼教并不严,只要她自己不想营造好名声来奇货可居高嫁,她自己有钱有依仗就无所谓,比如大唐的公主过得都很逍遥是一个道理。自己选择过什么日子,有能力过这种日子,与被采花贼侮辱是两回事。
这王玉莹喜欢举办诗会,结交名士,原著中柳梦龙是她的入幕之宾,柳梦龙家中的娇妻美妾尝多了就会腻,也喜欢偶尔有这种风流雅事。
二十年后王玉莹去世柳梦龙去祭奠时就认识了王玉莹美貌惊人的侄女王紫烟,又和王紫烟诗词往来好上了,老牛吃嫩草,反正柳梦龙泡妞容易得很。
陆玄霜淡淡道:“二嫁女又怎么样,终于是攀上了高门妻。”
尹羲奇道:“你没有出现之前,他敢背叛你?”他难道不指望着狐仙的好处吗?
陆玄霜百无聊赖,慢条斯理地说:“他说他和孩子的命都是王家姑娘救的,需要报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也想给孩子找个娘,他说他真正爱的是我。”
尹羲呵呵:“然后呢?”
陆玄霜说:“我说:‘不用了,我和你缘分已尽,你好好爱王小姐吧。’他又问我成仙之事,我告诉他说我已成仙无望,很快蜀山道门要追我来了,我再拿不出财帛给他生活了。他就呆呆的样子,话也说不出来,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怎么想的。”
尹羲说:“你本也要与他斩断红尘的,”
陆玄霜看着尹羲,眼中闪着波光,说:“你知道我这回刚找到他时,他在干什么吗?”
尹羲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说:“在跟王玉莹热/情的交/欢吗?”
陆玄霜脸色奇怪,咳了一声,转开头去说:“那倒不是。他在打孩子,只要孩子叫他‘爹爹’,他就拿着藤条抽孩子,他在教孩子孩喊他‘舅舅’。”
尹羲奇道:“这是干什么呢?”
陆玄霜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道:“我虽然又惊又怒,但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现身,只用法力偷偷护着孩子,让孩子免受疼痛。后来我才明白,柳梦龙和王玉莹慌称孩子是他‘妹妹’的儿子,‘妹妹’家遭了难,他家也没有别人了,他只好带着‘外甥’生活。王玉莹说他不但有才学,还有情有义。呵呵,我真是一个笑话。”
尹羲叹了一口气,说:“既然红尘已了,就别管他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陆玄霜抚着孩子的头,苦笑道:“我原以为给他生个孩子,让他柳家有后就是报恩了,原来他一点都不想要孩子,因为这孩子是他攀附高门妻的障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这么嫌弃这个孩子,更加证明他根本就不是孝子。对自己的孩子尚且如此,当时对我又能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呢?人心真的比我们狐狸要可怕多了。”
虽然柳梦龙迎娶新人十分热闹,但是他的未来未必光明。他要当风流的王玉莹的丈夫,当一辈子的绿毛乌龟,不知几时被她厌弃。他不要陆玄霜的儿子,将来只怕也难有儿子了,从原主记忆中来看,这玉玉莹不能生,她也未必会给他纳妾生子。一个父母亲人都没有的人对上高门王家,怎么被捏死的都不知道。
她们站在街头,略显冷清,可是她们都彻底抛开了垃圾白莲花渣男,自由自在,修仙前途还是光明的。
尹羲与陆玄霜此时一起伫立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相逢一笑泯恩仇。
尹羲忽然看到了一身六扇门捕头打扮的金燕子,金燕子也认出了她,奔了过来,喜道:“尹姑娘!你回长安了!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尹羲看看陆玄霜,又看看金燕子,笑道:“这可真巧!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找家酒肆喝一杯?”
金燕子拍着胸脯说:“好,我请客!”
尹羲奇道:“金燕子,你发财了吗?”
金燕子笑道:“前头我抓了两个江洋大盗,破了大案,有了赏金。后来,晋阳公主听说我是一个女捕快,还召见过我,赏了我几百两银子。”
尹羲喃喃:“兕子?公主她好不好?”
金燕子说:“公主也喜欢练一点武艺,她很有天赋,她有时候召见我,我就教她一些轻功。公主将来的轻功一定胜过我。”
女人有了事业和交际圈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尹羲觉得她这个得意的样子可比在后宅当三从四德的小妾要迷人得多。
尹羲拉了陆玄霜,说:“别客气了,一起去吃一顿好的!”
金燕子看着陆玄霜牵着的孩子,似曾相识,可是因为她头一次见陆玄霜,所以觉得孩子不可能是柳梦龙的才对。
到了西市一家酒肆中,尹羲点了一桌的好菜,然后给她们做了互相介绍,但是她们都不知道彼此都曾和柳梦龙有缘。
尹羲说:“我这才刚回长安,就遇上王尚书家嫁女了,这王玉莹在长安也是挺有名的。寡居时就做了女道士,但是她家世好,过得也十分快意。这回居然又嫁人了。”
金燕子早看透也看不上柳梦龙了,说:“寒门进士攀上高门女了。这高门女轻易不会嫁寒门子,但是这寡居三年年过二十五的女子嫁给寒门子就合适了。果然如尹姑娘所说,官宦子弟门当户对十分严苛,若有低嫁的高门女,必定是有些缺撼的。”
尹羲笑着问道:“你找到如意郎君了没有?”
金燕子摇了摇头,说:“也有贵人想纳我为妾,可是当大户人家的妾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想寻个跟我差不多条件的,两人一起办差,一起过日子。”
尹羲点头,说:“能找到这样的才好呢。”
金燕子给尹羲倾酒,金燕子又忍不住抚了抚陆玄霜儿子的头,说:“这孩子真可爱?孩子他爹呢?”
陆玄霜淡淡道:“孩子他爹……就是你说的攀上高门女的寒门子柳梦龙。”
金燕子盏中酒洒了出来,说:“是他!”
陆玄霜说:“你也认识他?”
金燕子忙说:“对不住,对不住……可是……你是柳梦龙的原配妻子吗?”
陆玄霜点了点头,金燕子蹙着眉,说:“怎么会这样,当初我在扬州一带救了他时,他说孩子的母亲已经去逝了……对不起,我不是要诅咒你……他真这么跟我说的。”
陆玄霜说:“他救过我一次,我助他实现金榜题名,两不相欠。今后那个人是好是坏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了。”
金燕子暗想:这也真巧,幸好她遇上了尹羲,否则真的要被柳梦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