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越来越近,外地务工人员陆续返乡,大圆村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繁华景象。心?急的孩子们等不及放起了炮仗,养了猪的人家陆陆续续杀起了年猪。杀猪一般选在清晨,凄厉的猪叫响彻云霄。毫无隔音效果可言的木构造房屋,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噪音污染。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春节的活动就多了起来。村民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年夜饭与本村的文艺汇演。这时候张意驰才知道,后山的山顶,有一块石头垒出来的圆形空地,前方有舞台,中间是铁丝架起来的篝火台,正对着舞台的是一块块长条形的大石头组成的“座椅”。空地附近甚至有秋千等娱乐设施。而?这块空地,正是大年三十合拢团圆宴的所在。
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又能感受到苗家风情,张意驰当然是兴奋的。他来到苗乡,除了第一天见识到的苗族婚礼,平时很难体会到什么少数民族的特征。好容易有点苗歌听,龙向梅还老给他唱流行音乐,他对本地的现代化?程度是服气的。
然而,越发浓郁的年味里,依然有件烦心事挂在了张意驰的心?头——他之前拍的视频在平台上始终没突破两位数的点击,精心剪辑的古县城游记,更是无人问津。没有关注,就没有商机。开播半个月,一个试图来询价的都无。
苗族风格的新年的确是个爆点,也是极少可以抓的机会。可没有足够的观众基数,即使再有特色,也很难在五光十色的新年特辑中杀出重围。全国无数的村落,谁又没有自己的风俗呢?脑阔痛!
“梅梅——”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杨章荣。张意驰皱了皱眉,就听见他的大嗓门又喊了起来,“伟哥喊打糍粑,你一起不?”
“打你妹的糍粑,机器打的不够你们吃,非要人来打,你们家有病是吗?”龙向梅泼辣的声音穿透窗户,直接拍在杨章荣脸上,“还有现在才6点半,天都没亮,你赶早投胎!?”
杨章荣在窗户底下崩溃的喊:“我也没办法啊,我家今早杀猪,5点半就醒了。”
“杀猪都没拦着你打糍粑,看来没救了,埋了吧,下一个!”被喊醒的龙向梅起床气巨大,说起话来简直火星四溅。
“我又不会剁肉,又不会洗肠子,杀猪关我什么事?”杨章荣开始挠门,“起了起了,去大伟家打糍粑,分你一半。”
门吱呀一声打开,迎上来的却不是龙向梅,而?是沉着脸的张意驰:“昨晚她11点才睡,你不能让她多睡会儿?”
杨章荣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我们村!?”
“度假。”张意驰答的言简意赅,他现在对杨章荣全家的印象都相当差,语气自然不好。
杨章荣个粗神经却没察觉到张意驰的敌意,只当自己6点半来喊门的确丧心?病狂,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笑道:“那一起来看打糍粑吗?民族特色哦!”
“我民你个大头鬼!”龙向梅被叫起了床,上来一个高抬腿,直袭杨章荣的面门。杨章荣吓的连滚带爬的避开,惨道:“梅姐饶命!”
“几块钱一斤的糍粑老娘不稀罕的省!你给我滚!”龙向梅散着辫子,相当流氓的一脚踩在门槛上,眯着眼威胁道,“再闹我摁死你,清理杨家门风!”
杨章荣弱弱的道:“梅姐,我们俩出十八服了吧?”
砰的一声,龙向梅把大门关上了。揉着太阳穴道:“医科大学都是些什么鬼,放个寒假把人都兴奋成傻逼了!”
刚想说话的张意驰:“……”按医学生的学习强度,放假发癫的事,确实……不好怪罪……
“昨天你去周家帮忙搞了一天的板鸭,还要睡会儿吗?”张意驰道,“我会喂鸡了,我替你喂。”
龙向梅摆摆手:“门口蹲了个熊孩子,别想消停。正好他家今天杀猪,有新鲜的猪肝,我去买一块回来中午熘肝尖吃。”
“并不想吃他们家的猪肝。”张意驰道。
龙向梅顿了好几秒,试探着问:“你……在吃醋吗?”
张意驰反问:“不明显?”
“行,那我换个人家买猪肝。”龙向梅无所谓的道。过年杀猪的人多了,犯不着为屁点大的事起矛盾。
龙向梅如此爽快,张意驰反而不好意思了:“我……不喜欢他们家。”
“我也不喜欢,不过不喜欢的人家杀价能更狠。”龙向梅笑嘻嘻的道,“乡里乡亲的,关系好的,下不去手。”
张意驰噎了下,蓦得想起了他第一次跟龙向梅逛菜市场的情景,遇到看不顺眼的,三个橘子都要杀价杀到别人怀疑人生,跑去杨章荣家找茬确实是她干的出来的事。
“梅梅——”杨章荣继续挠门,“我妈说你在搞视频推广,打糍粑多好的素材啊!真的没兴趣吗?”
龙向梅重新打开门,心?累的道:“是哪个想不开的傻宝想打糍粑?”
杨章荣干笑:“手打的糍粑真的比机打的好吃。”
龙向梅呵呵,推开杨章荣,绕去卫生间洗漱。杨章荣还不死心,站在厨房门口与龙向梅遥遥相望,嘴里不停不歇的叨叨:“我看了你的推广视频,还喊同学一起看了。但是那些挖竹笋啊、风景啊、唱歌啊一点不吸引人,你打个糍粑可能还有点救,真的!”
张意驰:“……”我躺这么远都中枪的吗?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关上,隔绝了杨章荣的吵嚷,拒绝之意不能太明显。可杨章荣真的好想吃手打糍粑,于是他决定拉个盟友:“驰驰啊,你吃过手打糍粑吗?”
“没吃过,不想吃。”张意驰拒绝的干脆利落。
“嗳话不是这么说,”杨章荣搓着手笑道,“糍粑呢,吃的就是柔韧的口感。尤其是手工没办法把糯米全部打碎,会留下一些?稍大的颗粒。正是那些颗粒,才让糍粑吃起来有滋有味。机打的跟外面的年糕似的,细腻是细腻了,但没嚼劲啊!你知道那种嚼劲吗?我跟你讲,超好吃的!”
张意驰无语半晌,道:“我又不会,你找我说有用?”
杨章荣哽住。不由高看了眼张意驰,能把他个话唠都聊死的人,着实牛逼!
大清早的又是杀猪,又有杨章荣上蹿下跳,龙满妹也睡不成了。她小心?翼翼的起床后,站到了门口,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杨章荣的脑门:“你可真是个话贩子,一年到头专门讲话都够吃饭的了!昨天晚上进的家门吧?你能安安静静的陪你爸妈说说话吗?半天都憋不住你!?”
杨章荣委屈的道:“我想啊,可他们杀猪,没空理我。”再说,他也很想念龙向梅。
龙向梅压根懒得理他,洗漱过后用电饭锅煮了谷子,又去后院切菜准备喂鸡。张意驰也绕过杨章荣自去洗漱。杨章荣无法,只能摸去后院,找了个凳子坐着看龙向梅切菜。
安静了没两分钟,话贩子杨章荣又忍不住了:“梅,听说你讹了我妈一笔啊?”
龙向梅挑眉:“讹?你情我愿公平交易,算哪门子讹?”
“嗐,我就那么一说。”杨章荣恢复了正形,无奈笑道,“她真的好气,昨晚数落了我一晚上,怪我没早点回家帮忙,让别人占了便宜。”他在“别人”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语气里尽是怅然。龙向梅有太多的优点,可他父母,为什么偏偏看不见呢?
“嗤,”龙向梅毫不留情的开嘲讽,“你?你能帮什么忙?帮忙吃饭?”
洗漱出来的张意驰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杨章荣脸黑了:“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我大清早来喊门是不对,可我也是想你搞点新鲜花样嘛!”
“我前天拍了杀猪,观看人数涨了。”张意驰道,“总计135个。”
杨章荣呛了下,好惨!
“因此,要么是我们思路不对,要么是积累不够。”张意驰淡淡的道,“所以,没必要诓梅梅去做她不愿意的事,尤其是只为了你的口腹之欲。”
杨章荣脸色微变,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打糍粑确实没什么意思。”龙向梅道,“好吃是好吃,但我没空。等下还要去地里一趟。”说毕,她收起菜刀,把切碎的菜拢到盆里,拌米糠和谷子。十几只鸡跟着她跑进跑出,那只五彩的公鸡更是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一副馋的要死的模样。
弯腰放好鸡食盆,又重新换过自动喂水器里的水,清晨固定的流程却还没走完。喂鸡其实是个脏活儿,但凡喂鸡的人家,哪哪都是鸡粪。龙满妹爱干净,所以他家的鸡都圈在后院,不让满地乱跑。即使如此,后院也得天天打扫,不然那没法看。而?同时,鸡粪又是很好的有机肥。得仔细扫做一堆,让其发酵,以便于来年用在菜地里。
杨章荣常常看着龙向梅这样干活,偶尔搭把手。可今天不知为何,他察觉到了明显的疏离。
正在扫地的龙向梅忽然停下动作,看向了同样依着柱子,看着她的张意驰:“驰宝,你能回避一下么?我有话跟荣哥说。”
张意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杨章荣的心?却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他本能的换成了苗语,问:“你……想说什么?”
龙向梅沉默了很久,终是道:“荣哥,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当断则断吧。”
杨章荣腾的火起:“凭什么!?”
龙向梅眸光平静的扫过杨章荣,清清淡淡的道:“凭我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啧,太理解荣哥了,换我是他,梅梅我也不想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