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沈时和的精心照料,林春水的病好得比预计的快。周日已经完全看不出病症,周一就正常销假上班了。
早上照例是部门例会。陈瑾茹把小组里每个人的工作进度都吹胡子瞪眼地催了一遍,除了上周请了病假的林春水。会后,陈瑾茹单独留下了她。
“小林啊,身体还好吗?”
陈瑾茹牵起嘴角笑笑,可能是因为林春水不常在她脸上看到这个表情,竟然觉得有些别扭。
“还行。”
“哦,那就好那就好。”陈瑾茹手里转着笔,眼睛在林春水身上瞟来瞟去。“我本来还以为你一个人在家很难照顾自己,这周都不一定能来上班呢。”
林春水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无声地看着她。
陈瑾茹的脸上又挂上那种令人费解的笑。“有没有请朋友来家里帮帮忙啊?做做饭啊,买买药什么的。”
林春水觉得陈瑾茹这问话很奇怪,她们应该不是会聊闲天的关系。于是她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生硬地转变了话题:“陈姐,你刚才说的任务方案,我今天就可以做出来。”
加班对于林春水来说不是什么讨厌的事,尤其是在她想躲人的时候。
自从周五晚上她把沈时和叫醒,然后几乎算得上是无礼地将他送出门去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联系。
更准确地说,是她单方面的没有与沈时和联系。
沈时和仍旧陆续发消息过来,但林春水把自己的状态改成了“补活儿中”,假装没有看到。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把方案完整地做了出来,发给了陈瑾茹。
已经下班的陈瑾茹很快就回了电话。“做得不错。”她先大力表扬了林春水,三言两语之后又好像随口一提,“做到现在才下班,有人来接你吗?”
林春水愣愣地回答:“我坐地铁。”
陈瑾茹在电话那头“哦哦”了几声,然后又好像有什么想问的样子,嗯嗯啊啊发出了几个没意义的音节,但最终只是说了句:“明天再说。”
林春水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整层楼已经只有林春水一个人,六台电梯只剩下一台还在运行。林春水独自下了楼,照例出了侧门,余光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车。
林春水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眼镜戴上看清了车牌,是沈时和的车没错。
从林春水的角度看不到车里坐的人,她也没有多想,转身回到写字楼里,然后从另一个出口出去了。
在地铁上林春水打开手机看了看与沈时和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他上午问的那句“怎么今天就去上班了,不再休几天吗?”
林春水没有回复,一直到她回家,洗完澡,上了床,沈时和都没有再发消息来。林春水也不知道他在楼下等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一上班,陈瑾茹就把林春水叫进了隔间。
“方案我给甲方看了,那边很满意。”陈瑾茹再次露出林春水看不懂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什么特别的思路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嘛。”
林春水摇头。她就是很普通、很套路地做的。
但陈瑾茹今天脾气格外好,话也格外多,问不出干货来也不生气。东拉西扯地讲了几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问:“你好像很懂沈总的喜好啊。你们很熟?”
林春水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以前是同学。”
陈瑾茹露出一种可以直接在舞台剧上演出的表情。“怎么不早说呢!”她站起来,很快地走到林春水面前,“你有这么厉害的人脉,要善用啊。”
林春水觉得陈瑾茹想多了。“我们也不是很熟。”
陈瑾茹很夸张地笑了一下。“不熟他送你回家?不熟他天天给你送午饭?不熟他那么紧张你生病?”
陈瑾茹的笑容变得自然起来,那是一种可以称作成竹在胸的表情。“你知道吗,沈总一共给我打过四次电话,每一次都问到你。”
林春水有点诧异沈时和竟然会通过陈瑾茹来打听消息,但别的也没有多想,说:“他确实是很周到的人。”
陈瑾茹好像终于意识到林春水在社交上的不聪明,放弃了拐弯抹角,直接问:“沈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不是王婆卖瓜,陈瑾茹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的推测。
自从沈时和第一次到他们公司来开会、请吃饭、送人回家,陈瑾茹就知道,沈时和与林春水之间肯定不是甲方和乙方这么简单。
他们不但认识,而且熟稔,或许有过关系,又或许还没走到那一步,但是极有可能最终会实现。
因为沈时和表现得太明显了,按理他这样稳重的人不应该在暧昧对象的上司面前表现得如此显眼,但他既然这样做,要么是以他现在的地位不担心有人嚼舌根,要么就是他的心情过于迫切,已经顾及不上职场上的明面文章。
而据陈瑾茹所知,沈时和在桥都集团根基未稳,正是和董事长的儿子角力的时候,要说毫无顾忌,应当不大可能。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他好像在追你。”
林春水闻言一怔,忽然露出一个笑来,像是听到了极其荒唐可笑的事情,就连她也忍俊不禁。
陈瑾茹很少见到林春水笑的样子,平时她的五官总是好像被冻结了一般冷淡,冰雪消融时却眉清目秀,很是赏心悦目,陈瑾茹竟然也看得怔了一下。
不过林春水很快就恢复了平时常见的那副寡淡表情,心平气和地跟陈瑾茹解释:“真的不是,你搞错了。”
出于对上司的尊重,以及莫名的心虚,林春水难得地多解释了两句:“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不单单是对我。”看陈瑾茹不信,又说:“你也不是第一个误解的人。”
但更多的用以支撑这个解释的细节,林春水就没有说了。主要是因为她的经验来自于自己,而她有些羞于回忆那些令她无地自容的误会。
她曾经也误解过沈时和,以为他对她的好是出于喜欢,还差点自取其辱。好在她不是第一个犯这种错误的人,最终得以勉强留住颜面。
比方说高中那次放映会结束之后,沈时和真正记住林春水这个人,走在路上开始会跟她打招呼,会在她提不动桶装水的时候主动帮忙,也会在小组讨论或者凑单拼外卖的时候额外地多问一句“那林春水呢”。
沈时和像一个铺设得过于豪华的陷阱,各种细节尽善尽美,林春水觉得自己陷入得理所当然。
在林春水过去短暂的十七年人生中,她还没有遇到过沈时和这样的人。
于是就在那一年,林春水产生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向某人告白的冲动。
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林春水都会质疑以自己的智商,当初怎么就会信了何团团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