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乔蘅身旁停下。
司机叔叔撑着伞下车,将乔蘅扶起来,“摔疼了吧?这可怜见的。”
他老早就看到了乔蘅的身影,故意把车速放慢,等着陆时洺开口叫乔蘅上车。
乔蘅在伞下站稳,雨水顺着发丝滴落,浑身冰冷湿润,她微微发着抖,“谢谢。”
司机说:“快上车吧。”
乔蘅摇摇头,她不敢跟陆时洺待在一个空间里面,怕惹他心烦。更何况现在模样狼狈,不想把车子弄脏。
司机以为乔蘅在跟陆时洺赌气,又说了句:“别闹小孩子脾气,感冒了你就知道难受了,快上车去。”
“我自己走、就好。”乔蘅抿出一个笑,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她正要去前边捡伞,听见陆时洺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快点——”
那语气不太好,跟下命令似的。
乔蘅往车窗边望过去,从那一寸缝隙里看见陆时洺的眼睛,厌厌的,他又不开心。
司机见乔蘅犹豫,有些强硬地拉着她往车窗旁走,“上去吧,这大风大雨的,别等会儿再摔一跤。”
乔蘅点点头,既然陆时洺说让她上车,那还是上车比较好,别惹他生气。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看见湛屹正挪着屁股往陆时洺身旁移动,然后坐在了两个座位之间的那一小块区域上,给乔蘅让出座位。
“巴山楚水凄凉地,洺子又在欺负me。”湛屹对陆时洺翻个白眼,咬牙切齿地跟游瑄说:“瑄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游瑄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他,一脸冷漠:“抱歉,我干不过他爹。”
“哦,阁下说的也对。”湛屹缩着身子,合拢双腿,“算了,都劳斯莱斯了,我还嫌弃什么呢,坐哪儿都是坐。”
陆时洺很满意:“嗯,乖。”
乔蘅被司机扶上车,坐稳。车门合上的一瞬间,整个世界被隔绝起来,雷雨声变得安静,车厢内也登时安静。
湛屹瞬间老实了,悄悄瞅一眼乔蘅,想说车上有毛毯,又意识到陆时洺大概会不乐意,只好闭着嘴,免得挨骂。
“车上有毛毯,给她擦一下。”陆时洺看着窗外,随意接一句:“别弄脏座椅。”
湛屹:“......”
既然少爷发话,他心有疑问也只能照做,掏出毛毯递给乔蘅。
乔蘅道:“谢谢。”
她取下发绳擦拭,披散的湿发垂在胸前,隐隐飘散出香味。
陆时洺鼻翼翕动,不受控制地往乔蘅身上扫一眼,见少女发丝凌乱,眉毛眼睫上留着浅浅湿润,显得眼眸更清亮。
他目光一滞,心跳节奏错乱半拍,匆匆挪开目光,心虚似的。
乔蘅擦着头发,小心翼翼看一眼陆时洺,那人在看窗外,只留了张侧脸,灯光衬照轮廓分明,眼底映着一片睫毛阴影。
车辆启动,在暴雨中缓慢前行,车内氛围因为乔蘅的加入变得不尴不尬。
男女有别,湛屹为了不碰到乔蘅的身子,就紧紧往陆时洺身上挤,都把陆时洺挤到车窗上贴着了,屁股也占着陆时洺半个座位,还笑嘻嘻地说:“洺子,你好香啊。”
“……”
陆时洺极其嫌弃,动动肩膀,想把湛屹顶开,“别贴着我。”
湛屹说:“不贴着你就只能贴着乔蘅了,这样不太好吧?”
陆时洺:“......”
他突然不反抗了,放任湛屹得寸进尺。
湛屹不留分寸地嗅一下陆时洺领口,“这什么味儿啊?比王洁菲身上还好闻。”
这句话暴露了太多信息,乔蘅闻声抬头,有些惊讶。
湛屹?王洁菲?他们两个?
陆时洺皱起眉,一脸探究地转回脸看湛屹,副驾驶上的游瑄也愣了一下,很意外。
“你还闻过王洁菲?”游瑄挑起眉尾盯着湛屹,“湛屹,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湛屹大大方方地说:“闻一下怎么了,我还抱过她呢,而且还是公主抱。”
他忽略车里几个人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听说爱情都是从公主抱开始的,那我跟她怎么没动静?”
乔蘅:“……”
陆时洺:“……”
两个人同时回想到了某件事情,不约而同低下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儿。
游瑄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一眼乔蘅,又看一眼陆时洺,隐约嗅出点不寻常的气味。
湛屹摇摇陆时洺的肩膀,“洺子,你说王洁菲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别问我,别吵,闭嘴。”陆时洺把脸撇开,一副拒绝谈话的模样。乔蘅在车里,他坐得很不自在,思维乱乱的。
说来离谱,短短一个月不到,他跟乔蘅之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戏剧化的事情。
令人烦恼。
很快,车辆驶入陆家院子。
陆巍谦和高慧岚在公司加班,别墅里没有大人,冷清清。
桌上摆满了食物,香喷喷热腾腾,保姆张姨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少爷回来啦,快来吃饭,小屹,阿姨给你做了可乐鸡翅和清蒸鱼,高兴不?”
“高兴得飞起。”湛屹跑进厨房洗手。他跟陆时洺和游瑄俩人小学就认识了,来陆时洺家就跟回自己家似的,没一点拘束。
张姨又招呼了游瑄,看到乔蘅头发湿着,“哎呀!小乔怎么都淋湿啦,先上去洗个热水澡,再下来吃饭。”
乔蘅淡笑着点头:“好。”
张姨说:“换季的天气淋了雨估计是要发烧的,你要是不舒服赶紧去医院啊。”
乔蘅:“嗯嗯。”
张姨把果盘放在餐桌上,转身进了厨房,给他们准备宵夜。
乔蘅现在哪哪儿都难受,忘了手机还在陆时洺身上这回事儿,扶着楼梯艰难上楼,不知道陆时洺在餐厅里瞥了一眼她的背影。
游瑄向陆时洺走去,“你不对劲。”
陆时洺装得坦然:“别多想。”
游瑄的视线扫到乔蘅身上,“尽快让她走吧,还有那位高女士。”
陆时洺说:“知道。”
乔蘅洗完澡出来就开始晕乎,劲儿上来了,头重脚轻的,身子发软打晃站不稳。
她膝盖上的伤口没处理好,越来越疼,没力气下楼吃饭,吹干头发躺下就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三楼另一间房里,三个少年抱着手机窝在懒人沙发上,打开游戏。
战队名称【Cosplay pig eat tiger】扮猪吃老虎,湛屹取的。
[桀骜陆少-已上线]
[深情湛少-已上线]
[高冷游少-已上线]
雨势在半夜转小,清晨渐渐停下转为阴天,云层一片片乌灰。
乔蘅醒来时已经十点多,浑身难受,嗓子又疼又肿,胸口很闷喘不过气儿。
她从床上坐起来,缓了半分钟才勉强睁开眼下床,起身一晃荡,又咕咚坐回床上。
发烧了,膝盖疼,得去医院。
乔蘅习惯性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取手机,看到抽屉里空空,才想起来手机昨天弄丢了,还好被陆时洺捡到。
正思考着该怎么要回来,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来电铃声。她走过去拉开门,看见手机躺在地上,已经被陆时洺还回来了。
来电人显示妈妈。
但现在是英国的凌晨。
人在身体难受的时候,心理也会跟着脆弱,此刻看见舒雅蓉打来电话,乔蘅鼻尖一酸,扶着门框蹲下,接通:“妈妈。”
“阿蘅。”舒雅蓉的声音从英国传来,“你在滨海还好吗?过得开心吗?”
乔蘅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开心,您呢,工作顺利吗?”
舒雅蓉说:“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公司食堂里面有中式菜,味道挺不错的。”
乔蘅点头:“那就好。”
“你高阿姨说滨海这几天换季,天气阴晴不定,你早晚都喝点预防感冒的药。”
“好。”
“你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了吗?”舒雅蓉关心地问:“滨海的同学比起淮临的同学,你觉得哪边好相处一点?”
回忆起在淮临的种种过往,乔蘅闭上眼睛,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蹲在房门口说:“都好相处,您怎么还没睡觉?”
舒雅蓉说:“我得赶个合同。”
乔蘅交代一句注意身体,少熬夜。电话挂断,她无力地垂下手臂,情绪降低。
撑着精神洗漱完,乔蘅下楼硬塞了些早餐进肚子,跟张姨交代说出门买日用品。
她跛着脚从陆家别墅走到溪水湾入口,用了半个小时,过程堪称艰难,好在这会儿没下雨,不然连医院都去不了。
打上车,很快就到达滨海医院。
乔蘅推开门诊室大门,浓浓的消毒水味刺鼻,父亲是在医院去世的,她很熟悉这个味道,也很讨厌这个味道,里面掺杂了痛苦、煎熬、离别和悲伤。
乔蘅排队缴费,先去处理了膝盖上的伤口,接着拿着单子去输液室,找了个空着的双人椅坐下,身子总算放松下来。
嘴里苦苦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塞进嘴里,酸酸的刺激着味蕾,不苦了。
别墅房间里。
陆时洺醒来时第一感觉是冷,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没盖被子。
坐起来往旁边一看,湛屹裹得跟个蚕蛹似的,睡得比谁都香。
陆时洺瞬间来气,一脚踹在湛屹腿上,“靠,又抢我被子。”
游瑄不见踪影,陆时洺找了找,原来是在床下,不过身上盖了块毯子。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滚下去的,或者是被踹下去的。扫一眼房间,有点乱,桌上放着好几包湛屹打开了又没吃完的薯片。
陆时洺口渴,想喝杯水再继续睡,一起身就感觉到身体不对劲。
头晕,乏力,嗓子疼,大概是发烧了,他思忖两秒,还是决定去医院输液。
陆时洺迅速洗漱完出门,状似无意地往乔蘅门口望一眼,她昨晚淋了雨,全身都湿透了,今天应该会发烧吧?
很快陆时洺就回过神来,对自己有点无语:“不对,我关心她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陆时洺甩甩脑袋,还是晕,他下楼叫司机过来,去了最近的医院。
司机说要照顾他输液,被他婉拒,声称强者不需要被照顾。
陆时洺扎好针,推着输液杆迈进输液室,里面人爆满,他其实不太想进去。
半抬着睫羽随意一瞧,视线中闯入坐在双人椅上睡觉的乔蘅。
她怎么在这儿?昨晚淋发烧了?
陆时洺微微一怔,就那么杵着看乔蘅,少女歪着脑袋,马尾扎得有些松散,额头上贴着一个退烧贴,看起来比平时更可怜。
招惹人关心。
陆时洺踱步往乔蘅那边走去,这个举动几乎是不经思考,只凭本能反应。
走到半路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双人椅,那他没理由跟乔蘅坐在一起。
况且他不想挨着乔蘅坐,别扭。
万一乔蘅睡得太沉,脑袋一个不小心枕在他肩上,那多冒犯啊,他才不要跟乔蘅有这种亲密接触,不妥当。
陆时洺这么想着,半路变道,推着输液杆往另一处双人椅边走去。身后忽然传来小男孩儿的哭声,有点尖锐,惹他烦。
回头瞟一眼情况,看见一位女士带着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走进来。
这间输液室里就剩一个双人椅和乔蘅旁边的一个空位,那……
总不能让母子俩分开坐吧。
陆时洺再次半路变道,又拐向了乔蘅那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搭好手,没忍住看一眼乔蘅,心弦还是不可忽视地绷紧。
她发烧多少度?
嗓子疼不?膝盖的伤处理了没?
算了。
关他什么事。
其实陆时洺自己也烧得犯迷糊,不过他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
大约过去五分钟,陆时洺打了个哈欠,脑袋越来越沉,眼皮慢慢往下耷拉,身体无意识地往乔蘅身上倾斜。
没过多久,睡梦中的乔蘅觉得身子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她。
十多分钟过去,护士叫醒了她。
乔蘅双眼半睁,感觉身体里面舒服多了,但左肩上一阵酸麻,脖子上痒痒的,好像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戳着。
她偏脸,看见一颗脑袋枕住她左肩,仔细一瞧,是陆时洺,他早已经睡着了,呼吸声浅淡,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
陆时洺怎么也在医院输液?他也发烧了吗?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巧坐在她旁边?脑袋还压着她肩膀……
乔蘅看一眼输液杆上挂的瓶子,还有一瓶半没流完,陆时洺大概是刚来不久。她安安静静坐着,怕弄醒陆时洺便老实不动。
输液室里很安静,人都病恹恹地坐着,那个哭闹的小男孩儿也被妈妈哄睡了。
陆时洺靠着乔蘅的肩膀安睡,一个小时过得很漫长,护士终于来给陆时洺拔针。
乔蘅已经双眼无神,肩膀都被陆时洺压麻木了。
陆时洺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张很白很软的侧脸,还透着点粉色。
有点像乔蘅。
“拔针了哈。”护士的声音让陆时洺彻底清醒,反应过来自己枕在乔蘅肩上。
他立直身子,醒醒神,没面子地掏出手机乱刷,佯装一切不曾发生。
乔蘅看他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干燥,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递过去。
陆时洺说:“不要。”
方才的小男孩儿也拔了针,见乔蘅手上有糖,哒哒哒地跑过来:“姐姐,我要。”
乔蘅对着他笑,把口袋里的糖都掏出来递给他,“都给你。”
小男孩儿开心地说:“谢谢姐姐。”
陆时洺偶尔有爱心泛滥的时候,比如此刻,他掏出一袋巧克力,表情冷漠地递给小男孩儿,等着一句谢谢哥哥。
小男孩儿拿了巧克力,笑得更开心了:“谢谢姐姐的男朋友。”
陆时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