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租定的是一艘楼船,为了精简人数,避免有心人混上来,船上从管事、掌舵手到普通的船夫、伙夫,皆是薛虹一一过目挑选的。
他选定的多是些五大三粗的朴实汉子,平日里也要求他们在底舱活动,非主家召唤不得到二层来。
随同归乡的管家、仆人经受林如海多年培植,年龄也多在三十上下。
薛虹安排他们中年轻的与船夫混住,兼做监差,年纪大的住在一楼甲板附近船舱,日常巡视。
另有些仆妇、年幼小厮随主人住在二楼客舱外围,拱卫主人。
这般安排可以算作天衣无缝,却让一个人叫苦不迭。
这人便是贾琏,他是离了凤姐两天就要生事的,如何挨得过孤身在船上三天?
船上的粗实汉子自然入不了琏二爷的眼,黛玉身边的丫头他也不敢打主意,寻摸了整船上下,竟把心思放到了清砚身上。
薛虹自上船起,一日三餐皆与黛玉同桌而食。
清砚已有十七岁,自然不适合服侍左右,他又心细,常常代薛虹与贾琏、林管家一起巡视船务。
贾琏见他眉目清秀,温柔内敛,笑起来时颊边两个梨涡,竟有平儿的三分风姿,便忍不住动了糊涂心思,三言两语地撩拨起来。
清砚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只是闪避退让,倒使得贾琏会错了意,以为他是羞涩应承了。
第一日晚上,船停泊在镇江码头。
薛虹本计划要清砚跟着上岸伺候,留林管家照看船只。
偏林管家上了船才发现自己有晕船的毛病,前半天还勉强忍着,下午就吐得起不来身。
薛虹体恤他年老,便让清砚留在船上替他,林管家跟着上岸住客栈。
贾琏先一步下船定客栈,他一面派两个心腹旺儿、兴儿去寻摸花街柳巷,一面自己胡乱找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在客栈等了一会儿,贾琏不耐烦起来,刚要开溜,迎面撞见薛虹陪着黛玉过来,便假装出来相迎。
贾琏与薛虹寒暄,瞥见对方身后随从中没有清砚,问明情况,立刻喜上眉梢,把兴儿、旺儿准备的勾当抛之脑后,随便敷衍了薛虹,转身又回了船上。
船夫们也大多到岸上休整,留在船上的只有船老板、掌舵手并几个年龄大的伙房、船工。
薛虹让林管家派了两个林家的大仆人与清砚作伴,另外留了四个守棺的人,一并交给清砚调遣。
那两个大仆人,皆是忠厚老实之人。其中一个叫曹杰的,一天开口说不了三句话,却有股子常人不及的蛮力,平时干活抵得过一头牛,林管家下船前特意嘱咐他照顾好清砚。
贾琏上船时,清砚正带着曹杰,坐在底舱,听掌舵手说些航海故事,故事正说到惊险处,清砚听得入了迷,被周围人提醒,才听得有人在甲板上呼叫他。
清砚走出去一看,见贾琏独自迎风站着,还没走近就是一阵扑鼻酒气,一副醉眼惺忪的浪荡样子,心底先打了个突。
他堆了笑,小心翼翼地上前打千:“原来是琏二爷,二爷怎么不在客栈休息?有什么事让旺儿、兴儿两位哥哥吩咐就是了,还值得二爷亲自回来一趟?”
贾琏似笑非笑,扶起清砚道:“可别提那两个蠢东西了,我掉了个要紧东西在舱里,让他们跑了两趟,竟都空着手回去。”
清砚一直在船上,并没有见过兴儿、旺儿回来,心知贾琏在说谎,也不好拆穿。
他起身后,贾琏却拉着他不放,两只大手在他手臂上不住摩挲,声音暧昧:“怎么穿得这么薄?仔细船上夜里有风,只吹到你这纤弱的身子骨里去。”
说着就把一只手伸进清砚的袖子底下,清砚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挣开双手,站开几步,才道:“琏二爷掉了什么要紧东西?琏二爷说出名字来,我让人找去。”
贾琏追上来,凑近去闻清砚的头发,在他耳边道:“是我素日带在手上的和田玉扳指,我正要送给一个体己的人呢!这会儿你去找了来,岂不便宜?”
贾琏五官俊美,体态风流,除了眉目间略有纵欲浮色外,也可算得一位美男子。
加之他平日流连于烂桃花丛里,从未失手,导致贾琏对自身魅力,也有了更夸张盲目的自信。
清砚日日对着薛虹,再英俊的男人在他眼中也有限,哪里会受他迷惑?
他退后两步,才转身道:“扳指是吧,我这就让人找去,琏二爷在这儿等着即可!”
清砚不待贾琏回答,便向着舱里喊道:“曹大哥,你上来一下!”
那曹杰是个五大三粗的实诚汉子,听到清砚声音,答应着上到甲板。贾琏眼色不善,他也看不出来,只是对清砚道:“砚兄弟,什么事?”
不待清砚回答,贾琏抢上几步道:“我的房,一向不让粗人进去!”
清砚道:“不过是找曹大哥做个伴,毕竟我们都不是二爷的人,不好独个儿到二爷房里去。二爷若是介意,我请曹大哥站在门口不进去就是了,还请二爷稍待。”
说罢,拉了曹杰到二楼舱房去了。
留下贾琏一人在甲板上吹风,直吹得一口气堵在胸腔里,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偏又吃了几口酒,他便仗着酒意赶了上去。
见曹杰果然铁塔一般守在在门口,贾琏鼓起勇气,上前踢他一脚,低声道:“爷这会儿口干得很,你下去让厨房做碗凉凉的绿豆汤来!”
林府的下人,薛虹平日里见了也要客气三分。清砚就是看准了这个,才拉曹杰来做伴。
谁知曹杰这人愚笨至极,林如海在时,心里眼里便只有林如海一个主子。林如海去了,剩下一位素日见不着面的小姐,日常使唤他的既有薛虹又有贾琏,他便有些摸不着头脑,林管家便教他两个都是主子。
贾琏推搡他,让他去叫人做汤,他立时忠诚地执行主子命令去了。
清砚虽心知扳指八成是个幌子,还是仔仔细细地在贾琏房里搜寻了一番,桌椅衣柜里都没有,清砚又举着灯笼,趴在床底下往里瞅,隐隐看见床底下有个物什,正要细瞧。
突然被人抓住腰带,一把提起扔在床上,紧接着便有人压在身上,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清砚唬得魂飞魄散,一只手竟然还紧抓着灯笼竿,担心掉在地上失了火,直到被扯开腰带,才惊醒过来,忙把手中灯笼向来人身上惯去。
那竿子却脆,不知磕着什么断了,清砚拿手中残端去那人身上乱戳,又被抓着了手,贾琏带着醉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乖一点儿,爷疼你!”
清砚哭道:“琏二爷,你认错人了,快放开!”
贾琏笑道:“你这样的小美人儿 ,怎么会认错?乖,爷会让你舒服!”
清砚拼命挣扎,谁知对方力气奇大,一时不能挣脱,慌乱间被捏住要紧地方,不由得失声惊呼起来。
两人正纠缠间,只听一声大喝,有人揪住贾琏,一把掀翻在地,迎面便给了两拳。
清砚惊魂未定地坐起身,定了定神,才看清床下情状,只见曹杰怒目金刚一般骑在贾琏身上,醋钵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贾琏头脸之间。
清砚忙扑上去拉住曹杰:“别打了,你要把琏二爷打死了!”
拳头顿在空中,曹杰俯身仔细辨认一番,哪里还看得出琏二爷风流倜傥的嘴脸,衣饰倒却是他。
曹杰吓得跳起身来,惊道:“怎,怎么,怎么是琏二爷?我,我还以为是坏人呢?”
清砚也无心分辨他是真笨还是假蠢,忙忙地试了试贾琏的呼吸,慌乱间竟然感受不到。
他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安抚住要跳出口腔的心脏,又俯身下去,仔细听了听,试了试,鼻息细细,心跳微微,万幸都是全的。
清砚长出一口气,出了舱房,叫来另一个林府仆人张贵,嘱咐道:“琏二爷被人打了,我要去请二爷回来,你快快请大夫来看!”
张贵惊得张了大嘴:“好好的,谁敢打琏二爷?”
清砚心乱如麻,只推他:“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再走!”
留在船上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赶出来看。
那船上管事姓麻,四十多岁年纪,见是琏二爷房中动静,便把大多数人阻挡在底舱,只带了掌舵手吴大上来。
清砚回到屋里,只见曹杰呆成一团抱腿坐着,贾琏人事不省。
他叹了口气,撕下自己中衣,把贾琏头脸血污胡乱擦了,又用里衣布料给他做了个简易包扎,直到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吓人才停手。
麻管事带着吴大探头进来:“清砚小哥,什么事?”
听到声音,曹杰惊得一个哆嗦,清砚拍着他肩膀,低声道:“不要怕,你是为了我,我会承担!”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没事儿,琏二爷喝醉了,撞破了脑袋!已经派人请大夫了,船上的事儿,还请麻管事、吴大哥多费心!”
麻管事见他如此镇定,便带着吴大下去了。
约莫一炷香功夫,张贵带了个大夫匆匆赶上来,清砚让开位置,让大夫看诊。
大夫摸摸心脉,又看看伤口,摸着胡子道:“伤在头部,险得很!我开些外敷内用的药,先用了再看罢!”
清砚道了谢,让张贵留下照看,又道:“张大哥,曹大哥惊了神,你先别和他说话,一切等二爷回来再做处理!”
他赶到薛虹下榻的客栈,敲开房门,见到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主人,整个镇定的外壳猛然破裂,心头一松,扑在对方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辛苦琏二爷做次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