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臊子下锅,小火煨制,杨静姝把面端出来,却在准备擀面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擀面杖。
“......”她一脸无辜的看着曹政东。
曹政东静默片刻,从灶后站起来:“我去跟邻居借一下。”
山脚原先十多户人家,但这边宅基地低洼,下大雨就会积水,十几年前还被洪水淹过,后来大家条件好起来后,都陆陆续续搬到村东头去了。那里靠近大队部,有学校,卫生所,供销社,生活更加便利一些,剩下的几户基本条件都不太好,只能守着老房子生活。
邻居距离他家一百多米远,六十多岁的冯大妈早年丧夫,儿子冯德柱是个瘸腿,娶过一个外乡媳妇,但生了孩子没多久就跑了,留下个孩子冯康健,今年也已经八九岁。
此时祖孙三人正围着小桌子吃饭,桌上也没什么好东西,稀稀拉拉的红薯粥,一锅玉米饼,一盘焖南瓜。
曹政东的突然造访让冯大妈一家高兴又诧异,知道他是来借擀面杖,冯大妈忙笑容满面的去拿。
以前曹政东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跟冯大妈关系不错,不过后来曹家搬走后,大家便疏远了些。
还不到四十岁的冯德柱已经两鬓斑白,曹政东跟他站在屋檐口说话。
“冯哥,我在后山包地种果树,这两天就准备开荒,想找几个人帮忙干活,你有空吗?”
“行啊!只要你不嫌冯哥拖后腿。”这个时节,田里没什么活,生产队也无事可干,冯德柱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不嫌弃,不过活可能比较重,一天一块二,不供饭。”曹政东说了下待遇。
一天一块二,一个月就是三十六,这工资可不低,从灶房走过来的冯大妈一脸欣喜的说道:“去,东子,你哥去,真是多谢你能想着他。”
又聊了几句,曹政东拿着擀面杖离开。
已是掌灯时分,见人迟迟没有回来,杨静姝走到院外查看。
等了会,才看到他高大的身影从一户人家出来。
她忙抬手挥了挥。
看到等待在路口的纤细身影,曹政东心内一阵异样,不自觉加快脚步。
第一次情真意切的感受到,他或许真的有家了。
杨静姝迎过去:“怎么这么久啊?”
“跟冯哥谈了下帮工的事情。”曹政东低头看着她。
杨静姝‘喔’了声,撅着嘴说:“我都饿了。”
“我来擀面,很快就好。”曹政东嘴角微弯,大步向前。
杨静姝诧异了一瞬。
是她眼花了吗?他刚刚好像在笑耶!
很快面条上桌,热汤面浇上肉臊子,面条细长,臊子鲜香,红油浮面,筋韧爽口。
“我的手艺如何?”杨静姝尝了两口,抬头问道。
“好吃,面揉的劲道,臊子也特别香。”曹政东爱吃面食,已经好几口下肚,这次不是敷衍的几个字,而是诚心实意的夸赞。
如此捧场让杨静姝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曹政东吃饭特别快,很快两碗下肚,吃热了,把外套脱了,去盛第三晚,而此时杨静姝一碗还没吃完。
“我饭量比较大。”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
“看出来了,所以我做的也多,你可是咱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就应该多吃点。”杨静姝莞尔一笑,面露调侃。
曹政东第一次在她面前轻松自在的弯起嘴角。
不是她眼花,他真的笑了。
杨静姝扬眉。
所以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吃完晚饭,两人各自洗漱完后,回到房间。
曹政东从橱柜的衣服里拿出一个老旧的皮夹,打开抽了几张钞票混着票证一起递给杨静姝。
“什么?”杨静姝愣了下。
“生活费,用完了跟我说。”
“哦!”杨静姝没多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夜灯朦胧,满室寂静,两人一人一个被筒,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你怕老鼠,要不要养只猫?”曹政东忽然开口。
“好啊!”杨静姝一脸高兴的转头看他。
她的眼睛乌溜溜的,像两盏小灯笼一样闪烁着。
曹政东微微失神,急忙转开目光看着房顶,没一会又问:“狗呢?要不要养一条?可以看家护院。”
“要要要。”杨静姝更高兴了。
“嗯!那我留意一下,看哪家有刚下崽的,抱回来给你养。”
“好,我一定好好养。”
杨静姝乐的眯起眼睛,她以前就养了很多猫狗,宫中有鼠患的时候,还有人专门来找她借用。
曹政东的唇角情不自禁的牵起笑意,轻声道:“睡吧!”
“嗯!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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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杨静姝睡的特别舒心,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阳光从窗户悄悄钻了进来,温暖而明媚。
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耳边隐隐听到磨刀声。
转头看向旁边,曹政东果然不在。
杨静姝一脸惭愧,跟他一比,自己真是个大懒虫。
穿好衣服走出来,看到曹政东正蹲在井边磨镰刀。
他身形英挺,肩颈时刻保持端正,那高大的背影即使蹲在那儿也异常伟岸,阳光照在他有棱有角的侧颜,气质坚毅而凛然。
杨静姝愣愣的看着他。
这个男人绝不是锈迹斑斑的烙铁,他是打磨完毕的利刃,锋芒毕露到已经灼人眼球。
曹政东早就听到身后有动静,但她好一会都没挪动,他便回过头。
看到她呆呆的盯着他,他神色微顿,半晌说道:“早饭在锅里,去吃饭。”
“哦!”杨静姝回神,却没去灶房,而是直接走到他身旁,问道,“公社的人来了吗?”
“还没。”曹政东舀了盆水浇在镰刀上,继续磨着,等了一会又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后山看看?”
“好啊!那我赶紧刷牙洗脸吃饭,搞不好他们过会就到了。”
“暖壶里有热水。”曹政东提醒了句。
“知道啦!”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曹政东忍不住笑了下。
“今天有咸鸭蛋耶!”刷完牙洗完脸,杨静姝掀开锅盖,看到锅里闷着粘稠的大米粥,竹箅上一叠萝卜干,几瓣切好的咸鸭蛋,还在流黄,看起来就很好吃。
“嗯!不够的话,碗橱里还有几个。”曹政东说。
“够了,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
曹政东把磨好的两把镰刀放在一旁,站起身又去拿铁锹。
就在两人一个做事,一个吃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时候,杨卫国带着几个公社干部过来了。
看到闺女这么迟才吃早饭,杨卫国用手指了指她,但脸上却落满笑容。
两边互相介绍完,曹政东却并没急着出发,而是主动陪着几个干部站在门口说话,只是目光时不时看向灶房。
见人来了,杨静姝赶紧把最后几口吃完就去换鞋。
曹政东跟着走进来看了一眼,说道:“穿雨靴,荒地里都是灌丛荆条,会扎腿。”
杨静姝便很自觉的换上雨靴。
一行人走了七八分钟,来到后山脚,站在灌木荒草没膝的田埂上,曹政东把肩头的背篓放地上,对杨静殊交代道:“你别下去,就站在田埂上看看。”
“好。”杨静殊应了一声,乖巧的待在背篓旁,一点都没准备给他添乱。
曹政东看了她一眼,拿起镰刀在前面先行开路。
杨卫国一脸笑呵呵的拿起另外一把镰刀跟在他身后,两人合力割出一条路给公社干部量地。
杨静殊站在原地举目四眺,天穹深邃,群山巍峨,空气清新如洗,令人心旷神怡。
曹政东果然很会选地方,这片地势虽然荆棘丛生还未开荒,但平坦广阔,不远处就是河流,水源充足,接壤处是东西方向大道,运输也比较方便,是比较适合搞大型种植业的。
“他们这是在干嘛?”看到这边的动静,远处农田里干活的人纷纷聚过来看热闹。
“量地了,曹建军的大儿子曹政东把这块地包下来,准备种果树。”一个精瘦的老汉高声宣扬。
“当过兵眼界就是不一样,这块地势不错,土质还真适合搞果园,可行。”一些眼光长远的村民纷纷点头赞赏。
当然也有不少人持观望态度。
“这么大一块地,该承包不少钱吧!多少年才能回本啊!”
“对啊!这看天吃饭的活计,投资这么大,要收成不好,还不赔的倾家荡产。”
“唉!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胆子大,搁我肯定是没这么大魄力的。”
“话说这么大事,曹建军两口子怎么不在,那两人一向谨慎,怎么会同意呢?”
“要他们同意干嘛?都分家了还管小年轻的事,谁搭理他们。”
“就是,听说儿子结婚一分钱没拿,就给了个破屋子,要我肯定是不好意思管的。”
这话说的不少人都笑起来。
杨静姝也听到了,转头朝他们看过去。
这些人停顿了下,随即窃窃私语道:“杨大队这闺女结过婚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可从来都不屑到田里来的。”
“结过婚就变成大人了,哪还能随着她的性子来。”
“这倒也是,不过长得这么标致,要真能安稳过日子,不跟别的男人牵三扯四,谁能娶到她也算是捡到宝。”
“......”
“快别说了,他们过来了。”
把地丈量完,埋好地界石,洒上石灰做标记,公社一行人走向南边地头。
“年轻人眼光不错,这处土壤属微酸性沙质土,也够松软,深耕开荒后增施有机肥料,改善一下土壤肥力状况,土质会变得更加肥沃,好好干吧!为咱们桐江脱贫致富起个带头示范。”说话的王书记五十多岁,叼着杆五六寸长的烟袋,手搭在曹政东背上,一脸亲善的说着话。
他过去是农校的老师,后来转调地方工作,为人亲和,农业技术更是一牛。
曹政东一直虚心点头应和。
几人站在地头上说了会话,就准备离开。
曹政东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忙转头寻找,远远看到杨静姝正拿着背篓从侧面田埂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大路走来。
他快走几步过去,默不作声的接过背篓。
呦!小两口感情真好。
王书记一脸乐呵呵看向杨卫国。
杨卫国早就笑出了一脸褶子。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求收藏,求评论的一天,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