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仿佛是黑色长蛇一般,死死的纠缠在四肢的深沉梦魇在这一夜缓慢的消退,向着无法看清的深渊底部坠落的失重感也慢慢的消散。

长久以来困扰着源髭切睡眠的恶因就像是在此刻被人拂去一样,微皱的眉缓慢舒展开,安静的躺在被褥之中源髭切也难得的显现出了乖巧和较弱之感。

而跟之前有些不同的是,在源髭切的枕边,在距离她的脸颊最近的地方安静的放置着一柄太刀。

无形的灵力缓慢从刀身上流出,无声无息的包裹着源髭切,在她周身流转。

而因为被牵扯进噩梦之中被惊醒的另外一个当事刃却依然清醒着。

坐起身来,侧首看了眼身旁终于安眠的源髭切,髭切良久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样子,把他的本体拿来当祛除噩梦的法子还算是有用。

见另外一位终于睡了过去,髭切才缓慢的躺了下去,脸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闭眼沉沉睡去。

一夜难得的无梦。

得到了充足的睡眠,源髭切翌日醒的很早。

在她坐起身来,刚准备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时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泛着凉意的物体。

顺着手上的触感低头看去,源髭切发现那是一柄过于眼熟的太刀。

面上的表情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复杂,源髭切向来平静凉薄的心境起了一点点的涟漪,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带起了点点波澜。

“你的本体。”

伸出手将太刀握在掌心,源髭切走出遮挡用的屏风,果然就看到了那个擅自将太刀放在自己枕边的罪魁祸首正单手撑着脸颊,懒懒散散的横躺在被褥下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有睡醒,髭切半眯着眼睛,脸上满是茫然和懵懂,金色的猫瞳清澈纯净。

“嗳?”

发出轻声的疑惑,顺带着还歪了歪脑袋,髭切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视线从源髭切的脸上移动到她手中的太刀上,然后又转回了源髭切的脸。

“是我的本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源髭切沉默片刻,看着面前装傻的付丧神,捏着太刀的手稍微紧了紧,然后抬头,脸上露出一个柔软无害的微笑。

“不,没有哦。”

指尖轻轻的点了点太刀的刀鞘,源髭切声音放轻:“只是突然发现,这柄太刀挺好看的。”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的髭切一愣,面上就呈现出了空白的神情来,显得他越发的无害和……可爱。

看到这个模样的髭切,源髭切压下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捏对方呆毛的冲动。

“是真的很好看。”

极力摆出认真的表情,源髭切点头:“我决定等我回家之后就把我的那一柄太刀收起来,不捐了,就摆在枕头前。”

“毕竟,看着也让人心情愉悦呀。”

仍然陷于起床时的贤者时间,莫得理智的髭切:……

等等,不是,按照剧本来演,在你夸完了我的本体之后你不是应该夸我了吗?再不济,也该看似嘲讽实则赞美的说我几句啊?

怎么现在话锋一转变成了夸她的太刀了呢?

微妙的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委屈的髭切也没有吭声,更没有接源髭切的话茬,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起了身来,默默地扭过身去用后背对着源髭切。

看着这刃突然幼稚起来的源髭切:???

摸不准对方又在搞什么的源髭切也跟着沉默,然后站在原地安静地看髭切小朋友接下来的表演。

而久久没有听到源髭切问话的髭切也没有忍多长一会儿,最先憋不住的扭过头,看着源髭切满脸控诉:“你竟然就这么看着我?”

挑挑眉,认真打量了片刻髭切,发现这货是真的暂时性智商不在线之后,源髭切大咧咧的抱臂斜斜的倚在一旁,看好戏一样盯着髭切,并且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不要停。

感觉更加委屈的髭切:……

“渣女。”

良久,髭切憋出来了两个字。

笑容突然僵硬的源髭切:???

喵喵喵?

你在说什么小饼干?我哪儿渣了?我渣你了吗?

啊呸,不对,你别污蔑我,我从来没渣过,你可别冤枉好人!

“你竟然都不夸我一句?!”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髭切的语调微微上扬,面上也流露出点点不可思议和控诉的情绪来:“你太过分了!”

捂着嘴巴极力憋笑差点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的源髭切:噗!

哈哈哈,髭切你也有今天!

你也有这个样子的时候?

手机呢?我手机呢?快点录下来,等这货醒过来之后就不好抓拍黑历史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因为忍着笑而整个人都有些微抖,源髭切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笑意之后朝着髭切靠近,然后伸出手一本正经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乖,你叫姐姐,叫一声姐姐我就夸夸你。”

指尖捏着对方的呆毛,源髭切因为半弯着腰,距离髭切很近,甚至是都能看得清对方微颤的眼睫和眸底尚未散去的迷蒙。

“嗯……?”

髭切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一笑,伸出手:“好哦……”

脑中警铃一震,察觉出不对劲的源髭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猛地拉扯着扑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你的胆子很大嘛。”

似笑非笑的盯着被自己钳制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髭切脸上哪还有半点懵懂之色,说话间犬齿若隐若现,语气中透露着危险之意。

源髭切:……淦!

不要脸的老刀,之前竟然是在演戏!

默默翻了个白眼,源髭切面无表情:“我的胆子一直很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回想起源髭切都干过什么事的髭切:……这句话,无法反驳。

“害,我还可以更大胆一点,你来试试?”

见对方被噎到,源髭切却反而又抓住了话语的主动权,嘴上这么说着,然后不仅不再反抗,甚至是欺身上前把髭切给压在身底下,然后凑上前去——

“啾”

髭切:?!!!

瞳孔地震jpg.

趁着对方懵逼的瞬间挣脱开来的源髭切垂眸,看着愣住的髭切,摇头感慨:“不愧是我,皮肤就是好。”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源髭切下意识的就想要照镜子。

“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更爱自己一分呢,我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摸着自己脸颊的髭切:……

刚刚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那绝对是错觉。

嗯,错觉。

而自顾自的再次发表了一番赞美自己言论的源髭切终于又想起来了髭切,低头,看着他大发慈悲的道:“来来来,趁着我现在有美色可以调戏的愉悦心情,有什么要求你赶紧提。”

听到这话髭切略微沉吟片刻,然后抬头,满脸严肃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源髭切不甚在意的点头:“嗯嗯嗯,对对对,就现在,快点。”

唇角上扬,髭切视线略微下滑,然后一本正经道:“膝枕!”

昨天弟弟丸都可以有的膝枕他为什么不可以!

“对了,我要求是大腿的膝枕!”

像是小学生一样举起手,髭切眼也不眨的用非常正经的表情和语气补充道。

心里一突,感觉那个姿势太过亲密的源髭切沉默。

“哦?难道说源髭切大人是打算赖账吗?”

髭切懒散的声音传过来,话语之间满是明显的故意地挑刺。

“你想要膝枕啊。”

调整好心情的源髭切微笑,然后跪坐在一旁,一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手冲着髭切招了招:“过来。”

得了便宜目的达成的髭切见好就收,乖巧的走过去,然后准备躺下。

下一秒,源髭切就微笑着一手摁着髭切的脸把他脑袋磕在了地板上,后脑勺和地板发出的撞击声异常响亮。

“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我可是个良家妇女,才不会让谁谁谁随随便便躺大腿!”

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货在打什么主意,怕不是还记着她最初调戏他的事儿,打算这次反摸回来。

自觉看透了真相的源髭切小姐拍拍手,叉腰,哼笑一声:“看看现在几点了,起床。”

丢下这句话之后,源髭切转身离开,徒留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髭切盯着天花板发呆。

“哎……真是可惜。”

良久之后,髭且突然发出了一声莫名的感叹:“就差一点……怎么就没成功呢?”

原本应该离开的源髭切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来,然后微笑着把手里面拿着准备去晾晒的被褥砸了髭切一脸。

路过源髭切身旁,看着自己的被褥被抢走的笑面青江:……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想吃瓜就从你们源氏部屋路过的。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的脾气就这么暴躁。

悄悄抬眸朝着屋内看去,笑面青江在看到衣衫凌乱躺在地板上的髭切时,感觉自己顿悟了。

‘嗯……这是,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啧啧啧,髭切殿,太过孟浪可不行哦?”

等到确认源髭切真的走了之后,笑面青江走进去,蹲在髭且身旁以过来刃的语气说道:“听我一句劝,女孩子脸皮都很薄的,你要慢慢来。”

原本打算收拾被褥的动作一顿,髭切扭头,眼眸微眯:“哦?”

对危险一无所知的笑面青江:“你觉得我本丸污江是浪得虚名吗?”

“听我的,女孩子都喜欢温柔一点的……”

一手扯着对方的衣领,髭切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之前散播谣言的就是你,对吧?走吧,咱们去手合室聊一聊。”

“哦对了,我想三日月也同样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呢。”

笑面青江:??!

等等,我不是,我没有,我可是本丸乖宝宝,我怎么会干坏事呢?

就在笑面青江承受着平安京老刀双重混合暴打的时候,源髭切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她回家的路,已经被修好了。

*八千字附加番外大放送——赠审神者

【与本单元正文无关,原存稿为本书全文大番外】

(一)初果

你是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孩子,这一点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同龄的小伙伴们每次总是故意捉弄你,或是揪你的马尾辫,或是故意掀你的小裙子,又或者冲着你大声嚷嚷“你是你爸妈捡来的野孩子”。

那些毫无任何原因的恶意让还只是个孩子的你恐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初时,你哭着回家的时候,你的妈妈摸着你的头,轻声的哄着你,你还能够安下心来。

但是,当次数多了,当你去跟他们辩解,笨拙的说着“我不是”的时候,面对着他们的哄笑声,你就像是在缓慢的丧失语言功能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该怎么开口。

明明你没有任何的错。

每一群孩子中总要有一个人充当被大家讨厌排挤的角色,只是那个时候的你并不知道,也不理解为什么偏偏只有你要被他们这么对待。

也因此,渴望跟人一起玩耍的你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一个足够安静偏僻的角落里面,略略羡慕的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玩,压抑着走上前去的冲动。

“我就看着,看看就好了。”

最初你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没有办法玩,那么看着也就当做自己参与了吧。

看着别人,你想象着享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感觉,想象着手指插进泥土随意捏着土房子的感受,想象着大声笑大步奔跑的感觉。

心里面的小兽好像是吃饱了一样,满足的舔了舔爪子,靠着香味和想象来果腹。

然而,尽管你只是这么看着,他们仍然会跑过来专门的对着你做出各种不友好的事情。

“切,你真奇怪。”

这是他们故意走到你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大声发表的评价。

在说完这句话后,男孩子看着你,脸上带着恶意,继续说道:“我们永远也不会跟一个怪胎做朋友。”

他的话音落下,其他的小孩子跟着笑起来,大声起哄。

你不懂这是为什么,仍然待在角落里,有些茫然和委屈的抬头看着他们,小声的试图去反驳:“我不是……”

但是你的声音太小了。

没有任何人听见,也没有任何人去帮你,在场的每一个孩子都带着对你的恶意。

就好像是有一颗黑色的坏掉了的种子落在了心田,明明已经腐烂坏掉了,却试图在你的心里面扎下根来。

你的每一句反驳都是在试图把这颗种子捡起来,从你的心田里面丢出去,但是当你开口时,得到的回应却只是一句句小孩子的纯真的嘲讽。

或许……还是有些不同?有个小女孩向你走来,然后拉住了你的手。

“我们做朋友吧?”

“我……我可以吗?”

你的声音很小,轻微的颤抖,但是这是你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你说,想要和你做朋友。

这个时候的你并不知道,你的眼睛里面有一点点的萤火微光,脆弱,明亮。

“当然”那个小女孩这么说着,然后点头。

你握住了对方的手,以为自己抓住了一道光。

在跟好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显得有些过分的怯懦,过分的对她好,就像是恨不得将你自己的心脏捧到对方的面前,让她知道,你真的真的很珍惜这个朋友。

然而,在某一天,你听见了拿的好朋友对那些排挤你的小孩子说,“哎呀我们说好了,我只是假装跟她玩,耍她呢。”

嗯,戏耍。

低垂着脑袋,你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转身走了。

其实之前你也隐约的有感觉到她对你疏离逗弄的态度,但是你总是想着,“或许是错觉呢?”。

只要事情没有被戳破,你宁愿一直被欺骗。

但是现在,你装不下去了。

那群孩子得意洋洋的站在你面前,大声的说着他们的计划,然后嘲笑你的蠢笨。

你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低着头,然后在他们的嘲讽声中走回了自己的家。

喉咙有些疼,你看着你的妈妈,向上去抱着她大哭,但是却在看到她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突然的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你眼睛里的微弱的荧光开始涣散,最后彻底消失。

乖乖回到房间里面,关上门之后,你依靠着门坐在地上,然后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在手臂间,小声的,压抑着哭。

不知道,不懂得,想不明白。

你想,你今后再也不想交朋友了。自己一个人,其实也很好。

心里面的小兽舔着自己的伤口,然后继续趴在地上,任由疯长的野草爬过自己的身躯,将它淹没。

最终,腐烂坏掉的种子还是在田地里面扎了根,它开始汲取营养,缓慢的,腐烂的外壳开始脱落,坏掉的种子也只会孕育出坏掉的植株。

哪怕这株植株原本可能会开出好看的花。

(二)幼苗

你跟你的付丧神先生的相遇是在一个很平常普通的下午。

那个时候你刚好上小学,你在班级里面依然不合群,没有人会跟你说话,跟你住在同一片区域的小孩子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向别人说“别靠近哪个怪胎”,然后故意冲着你发出古怪的笑声。

就这样,慢慢的,班级里面你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被所有人无视。

眨眨眼睛,你有些懵懂的察觉到了一些难过和痛苦,但是你仍然只是在放学后躲在房间里面小小声的对自己说“没关系,一个人挺好的”。

你这么想着,忽略了有些湿润的眼睛。

然后,你遇到了你的付丧神先生。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这是跟你向来微弱的声音截然不同的,透露着欢快情绪的男音。

你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

面前大开窗户的窗台上,好看到你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人正单手撑着下巴面带微笑的看着你。

脑海中的词汇太少,你只能不断的重复着“好看”。好看的眼睛,好看的眉毛,就连对方的头发你都觉得很好看。

在他身后,盛夏逐渐落幕的斜阳穿透了窗外生长茂盛的树木的树冠,丝丝缕缕的洒在对方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要同那夕阳一样,随时消失在这阳光里。

“那个……”

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刚这个好看的人在跟你说话,你在他温和的注视下莫名的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里、很危险……”

对方愣了愣,好像是没有想到你会说这句话,然后笑了起来。

这一笑,对方看起来好像有了生气,更贴近于人世。不过当时的你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本能的感觉对方笑起来让你感觉有些脸红。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这个笑声,跟那些小孩子面对你时发出的笑声不一样。

“好吧,既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听小姑娘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好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一样从窗台上跳进了你的屋子。

“哦呀?小姑娘好像有些不开心?”

似乎是距离的近了,对方看到了你眼角隐约的泪痕,忍不住皱起了眉弯腰凑近了过来,然后伸出手指落在你的眼尾轻轻点了点。

“听说做完这个动作,快乐就会传递给小姑娘,难过就被赶跑了哦~”

彻底呆立在原地的你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被别人这么亲昵的对待,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带给你的善意,你的第一反应是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捂着脑袋蹲了下去,慢慢的,你小声的,颤抖着说:“我,我没有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

不断地重复着,你就像是要劝说自己一样说“我不难过”,然而声音颤抖着,压抑着的抽泣声让你看起来没有一点点的说服力。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对方下了个结论,然后轻轻的揉了揉你的头发。

躲在自己的小小臂弯里面,你像是一头鸵鸟一样期待着对方会因为你的这份姿态和拒绝的态度离开,就像是从小到大无数个小孩子一样,离你远远的。

但是对方没有。

你听到对方说了那么一句话,然后将你虚虚的搂在了怀里,对着你说道:“没关系哟,毕竟我可是你的付丧神,嗯,一个独属于你的……”

顿了顿,认真回想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儿童读物,对方又笑着说道:“你的仙女教母。”

那一刻,你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然后你慢慢地抬头,看到了你的仙女教母,你的付丧神先生对着你伸出了手,笑容温柔的让你落泪。

这是你的仙女教母,是你这一生都无法遗忘的,午后从窗户飘然落在你身边的一朵柔软洁白的云。

土壤里面外表看起来正常的植株动了动,周围的泥土被顶开,露出来了底下腐烂了的根部。然后,天空的乌云被吹散,有金色的细沙流淌在腐烂部位,然后,在阳光一寸寸经过的地方,根茎恢复如初。

被紧紧捆缚着的小兽虚弱的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被谁给驱散,扎根在它身躯里面的野草被拔除,伤痕累累的爪子被人小心的捧在手里。

(三)生长

自从你跟你的付丧神先生相遇之后,你的生活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你依然要奔波在各种补习班之间,依然有着写不完的作业。

但是,每一天,当你起床的时候你的书桌前的窗台上都会摆放着来自付丧神先生的小礼物。

或许是一束不知名的花束;或许是一张像是幼儿涂鸦的明信片;或许是一颗糖果,又或者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市面上从未见到过的手工发夹……

每一天,你睁开眼睛以后,总是会忍不住猜测今日付丧神先生会给你带来什么。

看到这些小礼物,你会悄悄藏起来,小心翼翼的保存好,然后在某个时刻假装是自己带回家的,以此来打消你父母的怀疑。

花束被你小心的插在笔筒里面,明信片小心翼翼的收藏好,美丽的发卡戴在发间。

懒洋洋躺在树上的付丧神先生看见你的时候,眼神落在你头发上带着的发夹,对着你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在上学的路上,又会有一阵阵的带着清单花香的风从你的鼻尖掠过。

再然后,又会有一朵花落在你的脸颊旁。

柔软的花瓣轻轻蹭着你的脸颊,你眨眨眼,转过头去,然后果然在头顶的树上看到了对着你微笑手中拿着花束的付丧神。

“新的一天,过得愉快,我的小姑娘。”

付丧神先生无声的对着你摆了摆口型,随后挥挥手,消失在树冠中。

清晨的小礼物,每一天必不可少的问安,柔软的花朵,神秘的付丧神先生。这些好像是你小时候从童话书中看到的故事都发生在了你的身上。

这仿佛成了你和付丧神先生共同的埋藏在心底的小秘密,不会被外人知道,读书与你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看着手里柔软的鲜花,在这一刻,你觉得你就像是一个小公主,被你的付丧神先生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里。

“谢谢……”

充满甜蜜的喜悦充斥在胸口,你觉得你还是被爱着的。

眼前的世界除了孤独之外,还有着温暖美好到令人落泪的奇迹的相遇和陪伴。

因为这些,你开始尝试着做一些你曾经不会做的事情。你开始再次试着踏出你为自己建造的城堡,你开始鼓足了勇气试探着跟周围的同龄人交谈,你开始逐渐的喜欢笑。

柔软的云带给了你从未体验过的温柔,就像是童话中一样,云朵载着你离开了城堡,带着你见到了阳光,见到了朝露,见到了彩虹,见到了开满鲜花的山谷。

那是曾经被束缚在城堡中的你从未见到过的景色,也是你最甜美的梦。

(四)成熟

你的年龄在缓慢地增长,你的身高在增加。

你就像是积累了足够多养分的幼苗,开始在一场春雨之后肆意生长。

每一天,当你醒过来之后你都会听见周围人对你的赞叹,每个人都在说你“一天一个样”“每天都在长个子”“长开了,越长越好看”。

你的心里面对这些并不在意,但是面上依然露出乖巧的笑,腼腆的点点头。

比起这些,更让你感觉到开心的,是在约定成俗的时间里,你的仙女教母,你的付丧神先生到来时将新的小礼物放在你的掌心里,然后轻轻揉揉你的发顶,微笑着对你说:“小姑娘长大啦。”

你不说话,只是悄悄握紧了掌心对方送给你的小礼物,然后无法自制的红了脸,甚至是连耳垂都在泛红。

低下头,你不吭声,同时悄悄的伸出手握住付丧神先生的衣角,用行动表达你对他的亲近。

而每当这个时候,付丧神先生都会轻轻地笑出声来,用温柔的声音说:“小姑娘长大啦,但是怎么跟小时候一个样子,还是那么会撒娇呢?”

你哼了哼,还是不肯回答。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在心里面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因为是你。在你面前,我只是我,一直是那个依赖着你,永远想要对你撒娇的小姑娘。”

(五)开花

时间流逝的速度真的很快。

快到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纪。

单手托腮,无聊的看着黑板,手里面无意识的开始转笔,思维却跑到了今早被你送上一朵花和一句“刃比花娇”给搞的懵掉的付丧神身上。

想着当时对方呆滞的表情,你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注意到你的笑容,你的同桌拿笔戳了戳你的胳膊,然后凑过来神神秘秘的小声问道:“你笑什么呀?”

这是你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跟她几乎无话不谈,甚至是感情好到你们两个可以到对方家里留宿。

现在,你看着她充满好奇心的眼睛,忍不住将自己埋藏最深的小秘密向对方吐露:“我想到了我的仙女教母。”

对方不出你的意料,脸上满是“你在逗我”的表情。

你咳了咳,然后示意她放学后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你们两个走在路上,你一脸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将你跟付丧神先生相遇的全过程都详细地告诉给了对方。

你满是欣喜,心里面是全然的喜悦,脸上也是再真挚不过的笑。

而过于沉浸在这种喜悦之中的你并没有注意到,你的好朋友脸上那不太自然的笑容,以及担忧的目光。

而你更不知道的是,躲在树冠之中的付丧神先生看着你,叹了口一气。

回到家里,你说你要你的朋友也来见见你的付丧神先生,想要让对方跟你最喜欢、最亲近的人见一见。

你的好朋友答应了,然后,事实让你有些错愣。

你的付丧神先生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和往常那样扑到他的怀里,牵着他的手向他微笑,然后说你想要的让他跟你的朋友见面。

突然地,你听见你的朋友说:“这里明明什么人都没有。”

你有些呆滞,扭过头去看着她,本以为对方是在跟你开玩笑,然而,你在对方的脸上只看到了疑惑、担忧和……点点恐惧。

那一刻你就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样,徒劳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你听见她说:“所谓的神啊,鬼啊,仙女教母……都是假的。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你只是陷入到自己的世界里面了。”

看你还是想要证明什么的样子,你的朋友打开了门,去找了你的父母。

然后,你的家人彻底慌了。

他们带着你去了医院,无数的人告诉你“付丧神从来都不存在”。

你只是陷入了自己的臆想。

你沉默着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不远处,你的付丧神先生正在对着你微笑。

最后,面对你沉默的抵抗,所有人最终对你下达了一个判断——“你有病”。

就像是手握权力的判官对待罪犯下达判决一样,所有人看着你,说“你有病”。

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片云彩的小兽有些呜咽,躲在角落里面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忍不住的瑟缩。

爪子徒劳的握紧,想要抓住哪一片独属于自己的云彩,小兽就像是濒死一样拼命地想要握紧,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的消失。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你看着你的付丧神先生,在他的注视下敲了敲门,隔着门向一直担心着你的父母说:“我是在逗你们玩的。”

你听见你自己说:“我都知道,付丧神、仙女教母都是假的。我也从来不相信这些。”

你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微笑着抚摸自己头顶的付丧神,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任由眼泪滑落,嘴巴里却在说:“假的,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

在这一天,你亲手杀了你自己。

(六)结果

人们都说,时间能够抚平一切。

这似乎是真的。

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三年的你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社会精英。

你可以跟同事、老板谈笑风生,也可以跟同学一起说笑;你是你父母眼中乖巧听话的女儿,你是邻居眼睛里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曾经关于你“疯了”的过往如今也成了消散的云烟,再有人提起时,你的父母和你会打趣说“当时年幼,只是想着开玩笑,结果没想到误会弄大了”。

如今的你,怎么看都是一个沉浮在社会多年,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大人。

然而,每当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自己一个人瘫在书房里面捧着茶杯发呆的时候,你都会看到你的付丧神先生安静的站在你的身旁,无声的注视着你。

但是你仍然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因为那都是假的。

你在心里面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相信这个答案。

一直以来的心理暗示也起了作用,你真的以为那不过是虚幻的假象。

直到有一天,你们要搬家的时候,你在收拾自己的旧物的时候不小心自□□上摔下来。

你的付丧神先生站在你的身后,伸出手抱着你,将你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地上,然后像你小时候那样伸出手想要揉揉你的额头,用那种似乎永远不会发生改变的轻柔语调说:“不怕,有我在。”

然而他伸出的手顿住了。

你看着他,突然就哭了。

你知道,你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你知道,你从来没有说谎,你的付丧神先生是真实存在的,你的仙女教母也一直在你的身边。

颤抖着伸出手,你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一抱他。

察觉到了你的意图,你的付丧神先生笑了,对着你伸出手。

你们两个人的手指即将要碰触在一起,然后,你看到,你的付丧神先生正在变得如同泡沫一样虚幻,在缓慢地消失。

“不要……”

被压抑着的声音响起,你有些恐惧,你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手指穿越过空气,付丧神先生一如以前那样微笑着,他看着你脸上的泪,伸出手只是徒劳的掠过空气。

“不哭。”

他说:“我只是你人生中一场有些漫长的梦境,小姑娘,不哭。”

这一刻,付丧神先生就好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跟你嘀咕。

“身体不好不要吃太辣的食物……”

“特殊时期不要喝冷饮……”

“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看看有没有忘记带东西,你总是这样,每次还要我偷偷把钥匙之类的东西放在你手边……”

“喝不了酒就要学会拒绝,身体最重要……”

“以后不要熬夜,也不要开着强光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似乎是说了很多,但是直到最后,在消失的最后,他只是微笑着看着你,然后说:“小姑娘不要哭啦,我会心疼的。”

你再也控制不住的扑倒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被压抑到了极致的你想要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眼泪砸在地板上,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你知道,在这一刻,你彻底的长大了,你彻底的杀死了你的过去,杀死了属于你的付丧神先生。

曾经年幼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走在成长的路上,曾经有一个付丧神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等到年幼的孩童成功长大,戴上了属于成人的王冠,坐在荆棘丛生的王座上,曾经那个陪伴着她的付丧神将自己埋葬。

(番外)

付丧神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无法永远的陪伴自己的审神者。

所谓的永恒,不过是一场骗局。

但是那又如何呢?

看着自己的掌心,付丧神轻笑:那是他的审神者,那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存在。

曾经错过的遗憾,在这一世他一定要弥补。

即便是如同扑火的飞蛾,他也要陪在他的审神者身边。

所以,明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付丧神依旧选择了待在转世后的审神者的身旁。

只是计划发生了点变故。

原本他只是计划着远远地旁观,远远地看着她长大,然后默默地守护。但是当看到自家审神者脸上流露出的孤独,看到审神者眼中的光消失,付丧神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在那一天,付丧神选择了出现在她身边,以劣拙的童话为借口。

不过结果终究是好的。

看着审神者脸上的笑容,付丧神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最起码,现在的她是笑着的。

现在的她很开心。

这就够了。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在审神者开始接触到社会,开始懂得所谓的童话故事都是虚构的时候,付丧神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为审神者创造的世界在崩塌。

曾经的彩虹开始消失;开满了鲜花的山谷如今草木枯萎;灿烂的阳光被乌云遮挡。

这还是无法避免的,付丧神心里很清楚。

但是那又如何呢?

看着有些透明的掌心,付丧神就跟曾今做出出现这个决定时的他一样微笑着呢喃:最起码,如今的他还能够陪伴。

而陪伴的时光依旧短暂。

当那位朋友揭开了所谓的真相,当审神者的父母将她带到医院,当那些所谓的医生做出冰冷的判决,当自己的审神者被关在屋子里,付丧神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

第一次,付丧神有了带着自己审神者走的念头。

但是不行。

松开握着腰间本体的手,付丧神无声的向审神者做下暗示——这都是一场梦。

当审神者终于说出那句话时,付丧神闭了闭眼,心里面满是怅然。

这是最好的选择。

付丧神就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最后。

少女终将成长,直至加冕为王,离他而去。

年幼的孩童会成长为大人,而到了那个时候,付丧神也会消失。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只是,如果他能够陪伴他的小姑娘的时间更久一点就好了。

付丧神闭上了眼睛,这么想着。

他还没有看到他的小姑娘穿上婚纱,还没有看到他的小姑娘走完人生的路。

无法亲眼看到,他终究还是……

有些担心。

担心他的小姑娘被欺负,担心他的小姑娘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哭。

(后记)

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款游戏,名为“刀剑乱舞”。

你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这款冷门小游戏的名字,并且下载了它。

“什么嘛,明明很无聊啊。”

看着屏幕上PPT式的战斗场面,你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阿鲁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突然,手机里面传来了一句话,惊得你瞬间没了睡意。

“奇怪……刚刚是我听错了?”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手机,始终没发现什么异常,你最终将那句话归为自己幻听。

“不过,多看看,似乎也没那么差嘛。”

看着屏幕上付丧神唇边的笑,莫名的你觉得有点脸红,随即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算了,反正无聊,就玩玩吧。”、

然后,这款游戏你就再也没有卸载过。

屏幕中,付丧神先生唇边的笑容更加灿烂,眼中也有了笑意。

“又见面啦,小姑娘。”

“这次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

直至我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