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暴君的花瓶11

韶音被他拨了下,手臂顿时一晃,碗里的药汁差点洒出来。

她瞪起眼睛,看向他道:“你干什么??一包药好些钱呢!”

裴九凤哪有心情吃药,愤怒得脸上涨红:“我没偷钱!他们胡说八道!我给他们画了一幅画,他们本该给我最少二两银子,但是他们不想给,还?想白要我的画,我才跟他们——”

说到这里卡了下。

他没有那时的记忆。

中间一段都是空白的,究竟怎么被打断腿,他无从得知。但是,事情的经过不可能错,就是他们想昧下他的画,还?不给钱!

韶音皱了皱眉,唇瓣抿了抿,端着碗往床前近了近,低声道:“先吃药吧。”

“你说的话?,我都信。”她见他不动,便坐在床沿,用勺子舀了黑乎乎的药汁,喂到他嘴边,声音低低的:“你怎么敢偷人的钱?他们人多势众,你不敢的。只是,他们都这么?说,那就算了吧,我们惹不起,躲得起。。”

裴九凤听她说信,本来张口肯吃药了。

听到“算了吧”,顿时又怒了,一把挥开她的手,药汁顿时洒在被褥上,他也顾不上,愤怒地道:“怎么能算了?不可能算了!”

韶音皱起眉头,有些着急,又有些无奈地说:“不然呢?要怎么办?我们去说,谁相信我们?就算相信我们,又能怎样?谁会?为我们两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出头?惹急了他们,说不定把你的另一条腿也打?断!”

听到这里,裴九凤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右手攥紧拳头,狠狠捶着床板,将?床板捶出“砰砰”的声响。

“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他怒吼道。

韶音见他扑腾得跟脱水的鱼似的,连挣动断腿所带来的疼痛都顾不得了,就知道他实在气坏了。

“好了好了,你别乱动了。”她劝道,“你先把腿养好,讨公道的事慢慢提好不好?”

裴九凤折腾了一会?儿,就累得没力气?了。他很习惯这种滋味,因?为吃得少,人就是没力气?。

他气?喘吁吁,额头上凉飕飕的,都是刚才挣动间冒出的汗。

这会?儿不动了,就愈发感觉腿上疼的厉害,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半支起身,劈手夺过碗,一饮而尽!

跟她说什么??有什么?用!

还?得他自己来!

裴九凤一边喝着苦得要命的药汁子,一边在心里想道,等他醒了,一定派人来青县,将?王李二人抓了!

倒也不必砍头,他眼底划过?讥讽,那妖人最恨他残暴,如果他因?为这点事就砍人的头,那妖人必有同等手段等着他。

他大可换个法子,比如抄没两人的财产。

两人为了一幅画,欺凌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他不信妖人会不恨这个!

等他抄没他们的财产,自己截留一部分,其余的分给吃不上饭的人,难道妖人还会?有意见?

不过?是喝碗药的工夫,他已经把如何收拾王李二人想好了。

嘴里苦得要命,连个甜嘴的蜜饯儿都没有,他用力压着喉咙,制止呕吐的本能,反手将?药碗递给韶音。

自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看也不想看这世界。

该死的王李二人,脏乱穷困的环境,一个软弱无能的姐姐,还?有作痛的腿。

裴九凤厌烦极了,想到自己已经派人寻找高人、仙师,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以及是否对付得了妖人。还?想到自己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更加烦闷不已。

那汤药里有致人昏睡的成分,他很快睡着了,只是眉头仍旧皱着,竟是睡着了也不开怀。

韶音洗了碗,便出去买菜了。

她借来二两银子,一大半给裴九凤治腿了,还?剩下一小半。

她买了些米面,又买了几根筒骨,回到家便开始炖骨头汤。

锅里咕嘟咕嘟作响,满院子的扑鼻香气?,但却没有唤醒饥饿的裴九凤,因?为他发烧了。

韶音拧了毛巾,给他擦拭身上,进行物理降温。

哪儿也没去,就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你干嘛这么?精心照顾他?”灰灰很诧异,“这个狗东西,他值得被精心照顾吗?”

韶音便道:“他从小没人爱他,先皇不在意他,他生母又早死,兄弟们常常欺负他,他奶娘常常利用他当?幌子跟人私会?,私会?那人见他长得好,还?试图猥亵他,他奶娘为虎作伥,在他吃的饭菜里下药,方便那人动手。”

这是裴九凤的人设。

他幼年吃了许多苦头,导致他长大后阴暗残暴,对全世界失望厌恨。

“可是,可是……”灰灰一时糊涂了,“你不是说暴君恶心吗?”

“是很恶心。”韶音说道,“但恶心的是他的残暴行径,而不是他灰暗的年少经历。”

灰灰彻底懵了:“你在说什么??”

韶音摸了摸敷在裴九凤额头的手巾,只见已经有些温热了,便重新浸了冷水,给他敷上。

对灰灰解释说:“我认为,他年少时过得不好,很值得同情。但是这不能够成为他残暴行径被原谅的理由。”

剧本中,女主一开始害怕暴君,但是知道他的可怜经历后,便觉得他情有可原,不舍得责备他。

后来男配造反,女主站在暴君这边,斥责男配不应该造反,完全维护暴君的统治。

“他怨恨世上没有人爱他,那就让王大春爱他。”

“而他犯下了错误,也应得到惩罚。”

做错了事,就应该得到惩罚。

不然,受到伤害的人,难道活该吗?

灰灰:“……”

它觉得好像很对,但又哪里不对。

“你打?算怎么惩罚他?”它试探地问。

*

昏迷中的裴九凤,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讨论,他只觉得又热又渴。

仿佛回到年少时期,他发烧了,一个人躺在寝宫里,没有人管他,他只觉得自己被烈火炙烤,快要被烤干了。

迷迷糊糊中,他忘了自己已经长大,成为无人敢怠慢的帝王。也忘了自己被“妖人”拿捏,在梦境中做穷苦少年王大根。

他不适地皱着眉,眼睫颤动,失去了清醒时的阴鸷,生出几分脆弱来。

有没有人照顾他?让他不要这么?难受?

不知是不是祈祷被听到,他感觉有湿润清凉的雨水落下来,将?烈火浇熄几分,而他终于不那么热了。

他张大嘴巴,试图接雨水,缓解体内的干渴。

他运气?不错,清凉的雨水落进他口中,有几分甘甜。

烈火被浇弱,已经构不成威胁。他喝了不少雨水,也不那么干渴了。

拧起的眉头渐渐展开,他陷入沉眠。

他发了一夜的烧,韶音就照顾了他一夜。

次日早上,裴九凤醒了。

刚一睁眼,就看到头顶上落满灰尘的房梁,以及破旧的蜘蛛网。眉头皱起,他烦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忽然,他觉得右手被什么?压住,转头一看,床边伏了一团小小的身躯。

枯草一般的头发,破旧不堪的衣衫,纤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的颈子。

原来她这么?弱小,裴九凤脑中浮现一个念头。

他到底为什么?打?不过?她来着?

“喂。”

他动了动手指,“醒醒!”

韶音抬起头,朦胧睁眼,眨动几下眼睛,脸上露出笑意来:“大根,你醒了?”直起身,伸手摸在他脑门上,欣喜地说:“烧退了!”

裴九凤一愣,昨晚数次感受到清凉的记忆涌上。他看着少女营养不良的黄不拉几的小脸,又看了看她枯瘦如鸡爪的手,最后落到她干瘦干瘦的身躯上。

昨晚是她照顾他。

他居然被她照顾了一夜。

被这样一个寒酸穷困的,不起眼的,放在从前他甚是鄙夷,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少女。

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他被人照顾了,他在生病时被人照顾了,这是年少时满心憧憬和期待的事。

可是照顾他的人,又是他瞧不起的人。

“嗯。”他垂下眼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闭紧嘴巴。

神情说不出的疏离。

韶音没在意,热了一碗大骨汤,喂他喝下了。

又去熬药,倒出一碗滚烫的药汁子,放在床边:“等凉一凉,你就喝了。”

“你做什么?去?”裴九凤问。

韶音顿了顿,说道:“我去找点事情做。”迟疑了下,她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头顶,“大根,你在家不要闹,我们家没有余粮还欠着债。”

裴九凤听到“欠债”两个字就不痛快。

这让他想起自己卖了好多次柴禾,结果却没过?上好日子。

连肉都没吃一口。

这次喝到骨头汤,居然还是拜断了腿所赐。

真是讽刺。

“行吧。”他随口说道。

从他的表情中,能感觉到他很不痛快,但是他压制住了,没有发作。

韶音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转身走了。

裴九凤的头顶仍残存着被人揉过?的触感。

双唇抿得紧紧的,有些厌恶,有些羞恼,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等到药汁凉了,便一口饮尽。

苦得要命,让人简直想吐。

然后,他遇到了尴尬的事情——他早上喝了一碗大骨汤,现在又喝了一碗药汁子,他非常非常想小解。

膀胱憋得快爆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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