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讶异:“皇上在说什么?”
她?对他?做什么了?不是一直尽职尽责,扮演贤后照顾他?吗?
“你敢做还不敢认?!”
洛玄墨阴沉着一张俊脸,盯着她?的目光充满憎恨,还带着浓浓的蔑视:“枉有一肚子鬼蜮心机,结果做了事情却不敢认,不过是个?鬼祟小人!”
韶音眉头拧起来,声音淡淡,有些不悦:“如果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脸色顿时变了,恼怒地要说什么,韶音打断了他?:“皇上究竟来做什么?”
洛玄墨忍了忍,没有跟她?计较方才的冒犯之罪,阴沉着脸问道:“朕……”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负在身?后的双手攥了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年来,后宫中不曾有过任何好消息,可是你做的手脚?!”
韶音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怀疑自己不能生了,是她?做的手脚?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
并不是她?呢。
“皇上这话,究竟是疑心我对你做了手脚,还是疑心我对后宫妃嫔做了手脚?”知道他?的来意?,她?重新恢复了闲适姿态,眉梢甚至挂起笑意?。
洛玄墨登时一噎。
他?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能生?她?怎么这么毒!
“是朕在问你!”他?没被她?带着跑,怒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韶音挑了挑眉,看都不看他?,坐在软席上,自己跟自己下棋。
其实本来是她?跟灰灰下棋,但灰灰从星网上加载了万套棋谱,将她?杀得落花流水,韶音就不跟它玩了,自己跟自己下。
“我什么也没做。”她?头也不抬,声音轻慢。
“那我怎么会——”话音陡然?刹住,硬生生改为,“那后宫中为何始终没有好消息?!”
韶音轻笑一声:“皇上去问太医,问我做什么?难道我要连医术也懂,才配做皇后?”
不动声色,又嘲笑他?一通。
洛玄墨气得不行,但不论他?如何质问,韶音总是一句话。
“我没做,不是我,与我无关。”
是灰灰干的,又不是她?。
洛玄墨得不到答案,怫然?离去。
他?不愿意?相信事情跟她?无关。倘若没有新的皇子诞生,对她?大有裨益,她?极有动机。
但她?又不是做了不敢认的性子。如之前?,她?在朝政上与他?对着干,就不曾遮掩。
不论怎么说,洛玄墨把这件事放心上了。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风华正茂,还将在位数十年,倘若后宫中再?无好消息,叫人怎么看他??
他?没办法不放心上。
可恶!他?忍不住想,若后宫中只有皇后,他?倒可以推说是皇后生不了。但他?有三?十几名妃嫔,诞生不了皇子或公主,只能是他?不行!
“一定是她?搞得鬼!”他?恨恨地想。
因为他?贪恋美色,选取诸多美人,所以她?连背锅都不肯了。
而且让他?连甩锅之人都找不到。
他?这一生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皇上要见善信大师?”秦王被召进宫,听完洛玄墨的意?思,有些讶异:“不知皇上见他?做什么?”
善信大师是修行极高的僧人,等闲不问俗务,皇上要见他?,却不一定请得到。
秦王虽然?跟善信大师有些交情,也不是说请就请得来。
“朕……身?体有些不妥。”洛玄墨道,“宫里太医瞧不出来,所以朕想请善信大师前?来。”
秦王打量他?两眼,着实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妥。蓦地,心中一动,想到什么。
“好。”他?点点头。
不日?,善信大师进宫。
为洛玄墨诊了脉,思忖片刻,缓缓摇头:“贫僧医术浅薄,瞧不出皇上身?体有何不妥。”
他?的脉象显示,他?年轻气盛,强壮健康。纵然?有些微弱的气虚,但稍加休息就补足了。是难得一见的健康体魄,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健康。
洛玄墨怔住。
眉头渐渐拧起来。
连善信大师都看不出来,莫非他?的身?体没问题?
可是,为何后宫之中始终没有好消息?
不应该如此啊?
他?没好意?思说实话,将善信大师送走了。心中想道,或许他?真的没问题,只是巧合罢了。
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些,接下来更?加注意?施云布雨。
秦王将善信大师送出宫,找机会见了韶音。
“皇上不能生,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他?直接问道。
韶音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个?,点点头:“是。”
“你怎么知道的?”秦王很是好奇,连洛玄墨都是才发?觉,她?为何在嫁给?他?的第?一年就知道了,而且还……还果断利落的跟他?借子?
韶音怎么知道的?她?当然?知道啦!她?是当事人之一呀!灰灰下药,是被她?怂恿的呢!
“皇叔怎么好奇起来这个??”她?不答反问。
秦王沉吟起来。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他?就是好奇。
他?转而问了另一件事:“你跟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不怎么打听,但也看得出来,她???洛玄墨闹得很僵。
朝堂上,她?的人几乎摁着他?的脑袋打。
在后宫里,据说她?也没给?他?好瞧。
曾经?相传的帝后情深,逐渐变成这样,秦王只知道自己的侄子是个?虚伪自私、薄情寡恩的东西,却不知道韶音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对不起我,我就给?他?点颜色瞧瞧。”韶音笑笑,“我总不能叫人欺负却不还手不是?”
她?没说什么任务扮演、早就看洛玄墨不顺眼。
只说了洛玄墨对她?做的事。
譬如摘星台原是他?要推她?下去,醒后就对她?下毒,一反常态处处给?她?没脸,有人扎她?的巫蛊娃娃他?竟然?轻轻放过等。
她?说得很有技巧,秦王没察觉到不妥,只觉得洛玄墨果然?是个?狗东西。
他?缓缓走近她?,高大身?躯站在她?身?前?,胸膛宽广而浑厚,似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让人可以放心倚靠,不必担心风霜刀剑。
“你……”他?低低开?口,然?而唇动了动,又渐渐抿住了。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年她?靠近他?,成了他?唯一的女人,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平静感情。他?想对她?负责,跟她?做一对平凡夫妻。
但,她?的身?份注定了不能。
别说洛玄墨还活着。
就是他?死了,韶音也不能跟他?做夫妻。
心中一叹。
*
天气越来越热,比往年都要炎热。
洛玄墨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静不下心。
他?是皇上,乃真龙之子,理当过人上人的生活,为什么要在热死人的天气里批阅一摞摞奏折?
他?吃不了这苦。
大手一挥,下令到别苑避暑。
韶音作为皇后,自当随行,并把希儿也带上了。
洛玄墨不想带她?,但他?找不出借口,遂不理她?了。带上沈雪夕,并良妃、淑妃等人,往避暑别苑行去。
别苑在京城以北,坐马车要四五日?的路程。
远是算不上的,而且御林军守护在侧,也没有危险。
直到三?日?后,行程过半时,忽然?从道路两旁的山沟??树林里窜出来一批蒙面人。
“刺客!”
“有刺客!”
“保护皇上!”
希儿原本骑在马上,见势不妙,立刻掉转马头护在韶音的马车旁侧。
“希儿进来!”韶音却掀开?帘子道。
希儿摇头,问伴读要了弓箭,小脸绷得紧紧的,连连朝着蒙面人射箭。
但对方人数不少,而且带了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很快将井然?有序的队伍冲散了。
韶音担心希儿,登时跃下马车,从一名侍卫手里夺过佩刀。
“哇!这是冲着你来的!”脑中,纵观全局的灰灰惊叫道:“狗男人那里没多少刺客,而且不拼命,只有你这边的刺客疯狂想杀你!”
韶音眼底一沉,愈发?打起精神。
御林军不是吃素的,在最初的乱象过后,很快就重整队形,保护皇后??太子。
蒙面人渐渐被斩杀过半,却在这时,一声沉喝自远方传来:“小心!”
声音含着雷霆万钧的怒气,犹如裹挟了千军万马,令人听之不由一颤。
原本朝韶音放冷箭的人,手指一颤,那箭支便偏了方向。本是往韶音射去的,结果偏向了她?身?旁的希儿!
韶音挥刀便砍!
一手将飞箭从中砍断,另一只手则将希儿牢牢护在身?后。
这毫不犹豫的动作,令灰灰有些酸了:“你怎么待他?这么好?”
韶音没理会它。
这是她?儿子。
何况她?本就是为他?接的任务。
不远处,秦王骑着一匹神骏黑马奔来,转眼间便至近前?,一刀下去,取了那放冷箭之人的人头。
他?身?后跟着几名亲卫,不多时便将余下的蒙面人在捉拿。没有全都杀死,留了几个?活口。
“秦王叔祖!”希儿在母亲身?后看到赶来的秦王,眼睛一亮,立刻探出头去叫道。
秦王朝他?看过来一眼,没说什么,下马后径直朝蒙面人走去。
“什么人指使你们刺杀皇后?”他?沉声问道。
亲卫立刻上前?扯掉他?们蒙面的面巾。
那是一张张过分苍白的面孔,颊上刻有刺青,是死士的象征。
眼睛里没有情绪波动,犹如没有感情的机器,但却朝韶音的方向喊道:“妖妇!你霍乱朝纲,图谋江山,贼子野心,我们兄弟看不惯!今日?我们失手,未能取你性命,他?日?必当有人替□□道!”
哗!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哗然?。
希儿小脸涨得通红,喝斥一声:“胡说八道!”
但却被无数更?加义愤的声音淹没了。
“你满口喷粪!”
“说的什么鬼话!”
“敢污蔑皇后娘娘,我跟你拼了!”
宫女们、太监们,有的抽出簪子砸过去,有的脱掉鞋子扔过去,有的从路边捡石子丢过去,还有的凑过去吐他?们一脸唾沫。
“什么烂心烂肺的东西,敢嚼舌我们娘娘!”
“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御林军们要面子一些,没有做出这等肆意?行为,但也满眼怒意?,用刀鞘狠狠捣在对方身?上,让他?们痛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心中,妖妇乃是那些残害忠良、魅惑君王,致使江山混乱、民?不聊生的妃嫔的称呼。
可是皇后娘娘乃贤良仁德的人物,他?们竟敢拿妖妇来称呼她?,罪不可赦!
远处,洛玄墨看着激奋的众人,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他?知道韶音得人心,但没想到她?如此得人心。
人都已经?被抓住了,他?不得不现身?,缓缓走至前?头。
“多谢秦王叔及时相救。”看向地上被折腾得狼狈不已的刺客们,眼底沉了沉,“收押起来,慢慢审问!”
蒙面人想咬破毒囔自尽,但被秦王的亲卫提前?发?现,取出了毒囔,将他?们捆绑紧了,收押下去。
“秦王叔怎么出现在此?”洛玄墨问道。
秦王深邃的眼神盯住了他?,缓缓开?口道:“路过。”
事实上他?当然?不是路过。
他?得到消息,有人要刺杀皇后,担心韶音遭难才急急赶来。
晚间,落脚驿站。
提审生擒的蒙面人。
“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刺杀皇后?!”
对方不说。
问急了,就说看不惯妖妇的所作所为,这大梁乃是洛家江山,不是她?韶家可以为所欲为的!
“杀了吧。”韶音不再?问了。
显然?对方不怕刑罚,也不怕死,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妖妇不得好——”几人还想再?骂,被秦王快速抽刀斩落了头颅,后面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鲜血迸溅了一地。
几颗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洛玄墨紧紧攥着拳,目光不明地看了秦王一眼。神色快速变幻,他?很快收拾好表情,对秦王感谢道:“多谢秦王叔出手。”
“嗯。”秦王应了一声,甩落血珠,将长刀入鞘。
一地分离的尸首,他?面色不改。
洛玄墨却有些受不住,很快离去了。
秦王忽然?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然?后转向韶音:“你有什么想法?”
“秦王叔指的是?”韶音客气地问。
秦王抿了抿唇,视线在地上一扫,沉声说道:“这些人的来历。”
“呵!”韶音轻嘲道,“还能有谁?”
“我便是指这个?。”秦王道。
他?得到消息,静嫔娘家对皇后不满,密谋行刺。
秦王想着,若洛玄墨一意?维护她?,这些人便冲撞不到她?跟前?去。
但他?们两人貌合神离,不,现在面上都不??睦了,担心出状况,于是加急赶来。
而这些蒙面人果然?杀到韶音跟前?,秦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秦王看都不想看他?。
若非他?是大梁皇帝,秦王早就杀了他?。
然?后将韶音娶回家。
“这事不必秦王叔出手。”韶音对他?笑笑,“我可以解决。”
又说,“多谢秦王叔赶来相救。”
灰灰一直尖叫着少儿不宜的话,韶音没有理会。但是不免也想,这个?男人真不错,至少对她?很不错。
像洛玄墨,做一分,说成十分,是个?虚情假意?的东西。秦王与他?相反,他?不爱说,做十分也不肯说一分,只要帮到她?就好。
他?并不图她?什么。
猜到她?的身?份后,一直也没打扰她?。
人品很是不错。
“一路劳累,秦王叔早些歇息吧。”
秦王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审问蒙面人时,因为手段较为血腥,因此没有叫希儿前?来。
此刻,希儿坐在驿站的后院里,没有让人陪伴,一个?人垂首垮肩,很是失落的样子。
天还没黑透,吹来的风仍旧是热的,他?白皙的额头上覆着一层汗珠。
他?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颤巍巍的,他?努力屏住呼吸,不让不争气的泪水掉落。
是父皇。
刺杀的事,跟父皇脱不开?干系。
在韶音手把手的教导下,参政三?年多的希儿,不至于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他?心里恨父皇,恨他?狠毒,又厌恶自己,因为他?体内流着那个?男人的血。
他?难过得不能自已,更?是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是别人要杀母后,他?一定将对方斩首示众!但动手的人是父皇。
他?的父亲要杀他?的母亲,他?要怎么办?
难道能杀了父亲吗?
他?恨父皇的冷血无情,又恨自己的无力。
低头垂泪的样子,被走出来的秦王看到了,不禁一怔。
这个?孩子不像他?。他?小的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从来没哭过。
想到他?容貌肖似韶音,秦王不由得想,莫非他?的性情也像她??
在她?小时候,竟是如此柔软单纯吗?
那么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
洛玄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
“主子,歇息吧。”待天色黑透,吹来的风也渐渐有了几丝凉意?,绿容关了窗,侍奉韶音歇息。
韶音点点头,从顺如流地躺下:“你们下去吧。”
“是,主子。”绿意?绿容等人都退出去。
屋中只韶音自己,便跟灰灰聊起天来。
它憋了很久了,一直想问她?怎么办,只是身?边总有人,不好叫她?分神,遂忍着没问。
这时没人打扰,它忙问道:“你要怎么收拾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韶音道。
灰灰顿时来了精神:“你要找人刺杀他?吗?”
“呵。”韶音轻笑一声。
又在路上行了一日?,便抵达了避暑别苑。
这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皇家庄园,有山有湖,有院落屋舍,有亭阁楼榭。
养了许多观赏的禽类,譬如孔雀、鸳鸯、天鹅等,都被照顾得极好,并不怕人,悠闲地走来走去。
湖风吹来,带着微微的水汽,温度比庄外凉快好几度,令抵达此处的众人心情都变好了。
洛玄墨住进了最气派的院落,韶音没跟他?抢,带着绿意?绿容等人住进了湖上的屋舍中。希儿亲近她?,也跟着住了进来。
秦王已是离去了,只不过离开?之前?将亲卫留了下来,跟在希儿身?边。
如此住了两日?,颠簸一路的身?体彻底恢复过来,韶音开?始四下走动了。
“皇上在何处?”她?问道。
宫人便答道:“皇上与柔嫔娘娘在菡萏亭乘凉。”
韶音点点头,没往菡萏亭而去。
她?走向菡萏亭相邻的听风阁。
听风阁坐落在假山之上,位置比菡萏亭高一些。坐在里面,可以将下方的景色尽数收入眼底。
坐进听风阁,低头往下方看去,就见洛玄墨揽着沈雪夕,站在亭下,面向湖水,时而抵首而笑,不知说些什么。
韶音对他?们说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手向后一伸:“拿来。”
绿容临行前?被吩咐拿了一套弓箭。
她?以为主子要打猎,还怜惜那些漂亮的禽类。她?喜欢骄傲的孔雀,背上弓箭的一刹那,在心底祈祷主子不要射杀孔雀。
此刻,她?登时呆住。
“主子?”她?犹豫着将弓箭解下来,迟疑地递到她?手里。
这附近一只禽类也没有。
目光忍不住往下方的菡萏亭里瞟。
主子该不会要射皇上一箭吧?
虽然?的确该射他?一箭。
那日?主子被刺杀,当时没反应过来,但后来绿容想,为何蒙面人那么容易就杀到主子跟前??
而且在那之后,皇上也没来安抚主子。主子被刺杀了!这是小事吗?
来到别苑后,皇上也只宠爱其他?妃嫔,一次都没过问主子的事。
这哪像个?人啊?
韶音不知她?心中想法。
接过弓箭后,径直搭箭上弦,瞄准了洛玄墨的后背。
瞄准之后,手指一松。
“嗖!”
箭支直直射向洛玄墨。
洛玄墨到底是有男主光环的,他?在箭支来到背后时便有所感,揽着沈雪夕往旁边一躲!
箭支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将他?的衣裳刺破,并带走一层血肉。
他?又惊又怒,扭头往箭支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尺之外,一支利箭朝着他?肩膀袭来!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根本躲无可躲!
瞳孔瞬间放大!
“有刺客!”
他?下意?识想要大喊,然?而在那一刻,所有声音都含在喉咙里,没有溢出一丝。
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箭支射入肩膀,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噔噔后退,跌下菡萏亭,后脑勺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整个?人才回神。
“啊——”
沈雪夕反应过来,发?出尖叫声:“有刺客!”
听风阁中,绿容已经?吓傻了!
主子居然?真的——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脑子混乱一团。
“东西拿上,回去吧。”韶音见她?吓得厉害,将弓箭往她?手里一塞,便提起裙摆转身?下楼。
洛玄墨要跟沈雪夕卿卿我我,连宫女太监们都撵得远远的,更?别提侍卫了。
韶音甚至赶在侍卫们之前?到了。
“皇后娘娘!”小何公公等人行礼。
韶音点点头,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已经?使人去请了。”小何公公答道。
说完,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袭来。
下一刻,他?想起来,这不是四年前?,皇上摔下摘星台那日?的情景吗?
“你——”洛玄墨看到她?的一刹那,就怀疑起来。
韶音不等他?开?口就打断了,对小何公公道:“我有话与皇上说,你们先退开?。”
小何公公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没反对,便带着其他?人退下。
反正太医来之前?,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沈雪夕没退下,她?跪坐在地上,用不知怎么撕下的袍角为洛玄墨止血。
“是你,是不是?!”洛玄墨梗着脖子,怒视向她?问。
韶音轻轻笑了,点点头:“不错,是我。”
“你居然?敢承认!”洛玄墨气得浑身?血液流动更?快了,沈雪夕几乎止不住他?的血,焦急地道:“你别动!别生气!”
洛玄墨哪里听得进去?
将她?挥开?,直直望向韶音,咬牙恨声道:“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弑君,这下我看谁能保你!”
韶音轻轻一笑:“弑君?谁说的?”
她?好整以暇地在长椅上坐下,端端正正,温婉柔静,轻柔笑道:“难道皇上会指证我吗?”
洛玄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为什么不会指证她??!
是了!他?陡然?一凛,她?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也从不冲动豁出去,做一件事情之前?总有后手。
顿了顿,他?警惕问道:“你想做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韶音不答反问。
不等他?开?口,便自问自答:“因为刺杀的事,有你经?手,对不对?嘘,别否认,好好想想。我都不怕坦白,你身?为大梁皇帝,做这么点小事都不敢承认,不怕地下的列祖列宗笑话你?”
洛玄墨脸色难看地闭上嘴。
他?否认也没用,她?认定了是他?。
“当日?有人朝我放冷箭。”韶音缓缓伸直了腿,双手扶在膝上,歪头一笑,犹如在说今日?天气甚好,语气轻快,“你知道的,你已经?不值得我容忍,所以我便还回来了。”
她?笑意?盈盈,还道:“皇上,我的箭术好吗?”
洛玄墨猛地闭上眼,别过头。
胸膛剧烈起伏。
好!怎么能不好!
一箭接着一箭,准头如此精确,谁能说不好!
“皇后娘娘!”沈雪夕气得红了眼睛,“您这是弑君!您怎能如此?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非要如此?!”
韶音朝她?看去,略有不快:“你从浣衣局出来,还是我出的主意?。你不感激我就罢了,还这样对我说话?”
沈雪夕一怔,刚要说什么,怀里的洛玄墨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她?顿时忘了刚才的事,心疼地抱着他?问:“皇上,您怎么样了?”
“哦,对了。”韶音想到什么,朝洛玄墨看去,“你几次对我下毒,证据我都存着呢。你当真要计较我放箭射伤你的话,那我便将你对我下毒的证据放出去。”
她?轻轻笑着,然?而这笑意?不达眼底:“论起时间,也是你负我在先,真不知舆论偏向谁呢。”
说完,不再?理会,起身?离去了。
背影婷婷,步履闲适,犹若观花赏景一般。
洛玄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竟然?知道!
这事她?竟然?也知道!
他?恍然?大悟,总算又明白一件事。
但是心里并不高兴,反而郁闷百倍。
重如山岳的挫败感压在肩头,令伤口的痛楚都加倍难忍。
沈雪夕还想问什么,但洛玄墨并不跟她?说。
也许她?提此事,让她?忘记这回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至于怎么受的伤?一股脑儿推锅到静嫔的娘家,说是漏网之鱼。
这事便不了了之。
洛玄墨的右肩被一箭贯穿,伤势很重,拿不起朱笔。他?不愿将政权旁落,因此自己口述,让沈雪夕执朱笔,处理政务。
不过,在三?日?之后,他?发?觉沈雪夕聪明伶俐,一点就透之后,浑身?打了个?冷战。
寻了个?借口,将她?打发?掉,不再?让她?接触政务。
他?学习左手写字,咬牙坚持自己批阅奏折。
被忌惮了的沈雪夕,完全没察觉到,反而心疼洛玄墨受伤,对他?百般体贴。
洛玄墨很是受用,少不了跟她?温存。
这日?,希儿跟伴读爬山,远远望见皇上与柔嫔的甜蜜互动,脸上笑意?陡然?消失。
那一幕令他?感到刺眼。
当初在皇子府时,父皇??母后便是如此恩爱。
现在呢?
他?难看的脸色被伴读看到,便问他?在想什么。
伴读是他?亲表哥,希儿这一次没瞒着他?,说了自己的心事。
表哥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当天傍晚,太监的尖叫声响彻别院上空:“皇上落水啦!”
被救上来时,他?怀里抱着一个?木桩子,那木桩子上套了一件女子衣裙。别人不知,但洛玄墨上岸后看清自己救上来的东西,气得险些晕过去!
“查!”他?咬牙切齿地道,“是谁丢这个?进湖里!又是谁喊的柔嫔落水!”
闻讯而来的沈雪夕,得知洛玄墨为救自己跳入水中,感到得不得了。
但她?再?感动也无济于事,洛玄墨的伤口本就严重,在水里一泡,很快感染发?炎,愈发?严重起来。
他?发?起了高烧,吃药也不管用,而肩膀上的箭伤恢复得也不理想。
太医没办法,只能狠心剜除腐肉。
洛玄墨吃了大苦头,愈发?恨那设计下套之人,偏偏就是查不出来!
他?怄火得厉害,直是将沈雪夕迁怒上了!
沈雪夕被迁怒也不生气,她?好心疼他?吃的这些苦头,见着他?便落泪不止,任劳任怨。
在洛玄墨病重期间,政务便搁置着,直到紧急事务传来,南方有几个?省遭到灾情,洛玄墨不得不爬起来处理。
他?不想让沈雪夕帮忙,怕再?培养出一个?韶音。也不想让希儿插手,担心养出他?的狼子野心。
箭伤,高烧,繁杂的政务,很快让这个?风华正茂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下去。
等到诸事消停下来,已经?是入了秋。
众人已经?回宫,住进各自的宫殿。
值得一提的是,在避暑别苑时,洛玄墨虽然?忙得厉害,但仍不忘播种。
只可惜,不论是沈雪夕,还是良妃、淑妃等,都没有收获的迹象。
这让洛玄墨如困兽一般,日?夜煎熬。
他?常常劝慰自己,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他?熬过去,皇子会有的,皇后会死的,韶家会倒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秋去冬来,他?的箭伤终于痊愈,但却留下一块碗口大的狰狞疤痕。右手稍稍动作,肩膀处便隐隐作痛,令他?心中渐渐生出恐惧。
他?觉得可能不会好了。
自从他?醒来,坚持过,埋头苦干过,他?做过无数挣扎,但似乎毫无作用。
他?就像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泥人,怎么都逃不脱一个?怪圈。
他?隐隐清楚,玩弄他?的那只手掌属于谁。
宫人们渐渐发?觉,皇上又变了。
他?变得不笑了。
看上去阴沉森然?,冷厉骇人。
越来越多的宫人不想在他?跟前?伺候,但却没得办法,日?日?战战兢兢上差。
沈雪夕也发?现了他?的变化,她?很担心他?,常常温柔小意?地哄他?。
但洛玄墨却不再?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他?觉得她?帮不上他?,渐渐往她?宫里去得少了,更?多是往良妃、淑妃的宫里去。
他?暗中吃了许多补肾元的东西,期盼良妃、淑妃能生下一个?孩子。
经?过长久的努力,他?收获了良妃??淑妃的怀疑——皇上是不是有隐疾?
否则她?们常常得宠,为何都没怀孕?
这太奇怪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发?现其中的不正常。
洛玄墨年纪轻轻,又好女色,怎么会没有好消息呢?
她?们悄悄往家里递了信儿,倒也有帮助,竟请来一些世外高人给?洛玄墨诊治。
“哼,我花了那么多绩点买的药,你们能解才怪!”
灰灰翘着二郎腿,毫不心虚地看着洛玄墨吃着一剂剂汤药。
汤药不好吃,但洛玄墨如同看到希望,终于高兴了一些。
过了年,他?便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需要一些新的帮手。
“选秀?”韶音接到良妃、淑妃的拜见,摆了摆手,“你们参谋就是。”
她?不管这些。
良妃??淑妃相视一眼,躬身?应道:“是。”
这是男女主相识的第?三?年。
原剧情中,女主已经?怀了身?孕,就在今年诞下皇子。
他?们相知相爱,犹如两个?在茫茫时空中相遇的孤独旅人,因缘际会,擦出爱的火花,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现实中……
沈雪夕还是柔嫔,没有怀孕,而且大半个?月没见到洛玄墨了。
他?开?始宠幸新的妃嫔,试图提拔她?们的家人,拧成一股绳,对付皇后。
沈雪夕很是失落,几次求见,都被他?不耐烦地打发?了。而他?新宠爱的美人,也渐渐提升位份,可与沈雪夕相提并论。
宫里的女人们没事做,少不得寻些事情打发?时间,沈雪夕这个?曾经?如明珠一般被洛玄墨捧在手心里的人,就变成了众人的猎物。
被欺负后,沈雪夕找洛玄墨诉委屈,结果就如当年静嫔欺负她?一般,他?不管她?。
不同的是,当年他?叫她?忍,事后会抱着她?哄。现在他?不耐烦,叫她?低调些,别总是惹是生非。
否则,怎么别人不被欺负,就她?被欺负呢?
沈雪夕大为痛苦,心上如同被插了一刀,爱情摇摇欲坠。
几次之后,她?彻底失望,爱情破碎。
“我也很失望。”韶音咕哝,“怎么就不爱了呢?这么轻易就不爱了吗?我还想看爱情大戏。”
灰灰也很失望。
它早就失望得吐槽都没劲了。
转机很快就来了。
韶音布的局渐渐落定,洛玄墨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在朝政上的影响力愈发?弱势,就连希儿的呼声都比他?高。
他?疲于应对妃嫔们,终于想起那个?真心爱着他?,纯真善良的姑娘。
沈雪夕被他?哄着,哭了起来:“你不爱我,你根本不爱我,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她?不再?相信他?说的情话。
但洛玄墨还是要说,并且比从前?更?加情真意?切了:“我后悔了,雪儿,我曾经?忽视了你,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世间最珍贵的,那是一颗心,是价值连城的一颗真心。”
“可这颗心已经?死了!”沈雪夕狠心说道。
洛玄墨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如果你的心死了,那我的心也活不长了。”
两人闹了半夜,哭声不绝,最终还是相拥而眠。
“啧啧。”灰灰意?味不明地道。
这瓜臭得它根本不想吃。
韶音却来劲了,大半夜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趁着他?们??好,再?来一把!”
“你要做什么?”灰灰勉强打起精神。
韶音道:“给?我一粒毒.药!”
灰灰借的绩点还剩一些。闻言,买了一粒无色无味的药丸给?她?。
而韶音拿到后,次日?便将沈雪夕叫到身?前?。
“你没听错,我要你杀了他?。”韶音的神情高傲而冷漠,“你相信他?爱你吗?你相信他?以后都不碰别的女人吗?我猜测,不出三?日?,他?就会回到别人身?边,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
“你别说了!”沈雪夕痛苦地打断她?。
韶音挑了挑眉,继续说道:“但如果他?死了,就永远是你的人了。他?活着的最后一刻是爱着你的,那他?永远都是爱着你的,难道不好吗?”
她?接着说出一句令沈雪夕无法拒绝的话。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如果你不肯,那我就让别人对他?下毒了。”
沈雪夕脸色大变!
“你总不会以为,他?能逃得过吧?还是说,你以为你提醒他?,他?就能躲过?柔嫔,你入宫这么多年了,不会还这么天真吧?”
沈雪夕彻底被摧垮心防。
她?本来就介意?洛玄墨不够爱她?,同时有多个?女人。
现在韶音给?了她?选择,让洛玄墨死在别的女人手里,或者死在她?手里。
韶音将药丸给?了沈雪夕,便跟灰灰坐等结果。
一点悬念都没有。
洛玄墨愧疚地跟沈雪夕说,无论他?临幸谁,他?心里想的都是她?。
但沈雪夕并不感动,也许从前?她?感到过,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她?将药丸含入口中,与他?亲吻。
“你喂朕吃了什么?”有什么滑入喉中,洛玄墨陡然?惊醒,将她?推开?。
沈雪夕笑出泪来:“让你死得好看些的东西。”
“贱婢!你胆敢背叛朕!”洛玄墨脸色大变,抬掌欲打她?,但药效发?作得很快,他?很快失去力气,踉跄着倒在椅子上,指着沈雪夕的方向,眼神怨恨。
沈雪夕看着他?口中流血,苍白孱弱,生命力流失的模样,心疼得揪成一团,又有些释怀??放松,泪落不止:“我没有。如果我不喂你吃,便是别人喂你。我宁可你死在我怀里。”
“是谁?!”洛玄墨勉强挤出声音,想要死得明白,“是皇后,是不是?”
沈雪夕刚要点头,忽然?房门被推开?。
韶音走了进来。
华丽凤袍将她?衬得端庄威仪,只见她?温婉笑着:“是我。”
拂开?沈雪夕,走到他?身?前?。
“你,你——”洛玄墨吃力地伸出手,五指扣成爪,似乎想掐死她?一般。
韶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同时倾身?俯下,附耳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希儿不是你的儿子。”
洛玄墨蓦地瞪大眼睛!
鲜血更?快地溢出,甚至咳嗽起来!
但随即他?道:“你休想骗朕!他?不是朕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虽然?这个?消息很令他?震惊,但他?转念想道,韶音一定是在骗他?。
若是再?晚几年,比如她?这两年怀上孩子,他?倒是会怀疑来历。
但那时他?们夫妻恩爱,她?怎么可能背叛他??
她?故意?骗他?!想要气他?!让他?死不瞑目!
他?不会上当的!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露出得意?的神情。
“呵。”韶音轻轻笑起来,低声缓道:“我们成婚不过三?个?月,你就偷吃,把人养在陈大人府里,你以为我不知道?”
洛玄墨猛地瞪大眼睛!
韶音放开?了他?的手,后退几步,笑意?晏晏:“你以为只有你会偷吃吗?”
洛玄墨的眼睛越瞪越大,不可置信、愤怒、恐慌、茫然?等情绪交替闪现。
突地,他?身?子一僵,张口吐出一团鲜血!
“希儿是,是谁的……”他?身?子佝偻下去,犹如丧失了全部力气,只撑在最后一口气死死瞪着她?。
韶音微微笑了。
直到洛玄墨死去,呼吸消失,眼中光芒暗下,韶音都不曾再?说出一个?字。
他?到死都不知道答案。
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三合一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