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 125 章

那只手小小地一缩,又不敢动,怕砸了碗,只好委委屈屈地停在半空,让苏敏官又啄了一下。

他骨子里还是个肆意妄为的货,平日披着遵纪守法、文明老实的皮,总有腻味的时候。只有在某些人跟前,才敢飘然作祟,有恃无恐。

他现在是病人,总能任性一点,受点优待吧?

林玉婵脸蛋通红,手上先痒后烫,几乎废掉,咬牙道:“护士姑娘让你睡觉。”

“呀,忘记问你可不可以。”苏敏官抿嘴笑,漆黑的眸子闪露微光,“我现在没力气说话,这步骤省了吧。”

林玉婵凶狠地瞪他一眼:“不睡是吧?那我叫护士来陪你。”

这才几个小时,那躺在手术台上、倔强而孱弱、激人母性的翩翩少年已经消失了。老谋深算、无法无天的大灰狼回血复活。

身体上的痛楚消磨掉了些许理智。他那点本就不多的自控力,又随着血液流失了不少。

苏敏官似笑非笑,闭着眼,顺势将她整个人又拉下一点点。感到轻轻的挣扎。

纵然他重伤在身,那点挣扎的幅度也与他力量悬殊。

小姑娘一脸严肃:“你刚刚无麻醉做了手术!别给自己找罪受!”

哦,对了,手术。

苏敏官蓦然回神,带着歉意睁开眼,轻轻一声绵长的呼吸,压住纷纷扰扰的情绪。

他想起数日前那场杀机四伏的水战。他舰船炮战的经验基本为零,赶鸭子上架地冲上指挥台,仅仅手忙脚乱了几分钟,就渐渐开始得心应手,开始碾压式的反攻。

并非由于他是什么百年不遇的帅才。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

那些身经百战、穷凶极恶的土匪,不管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十八般武艺修炼到什么境界,他们的血肉之躯,他们那粗犷坚固的帆船,他们那自制的鸟枪火铳……都抵挡不了几门精钢火炮的齐声怒吼。

钢铁大炮那惊人的杀伤力,此前苏敏官只是耳闻目睹,这一次,真正亲身体验到那种令人飘飘然的力量感。

难怪。难怪拥有这些枪炮舰船的西方列强,怎肯白白将这些美妙的器物束之高阁。一旦尝到了力量的甜头,就会上瘾。

但他同时尝到了力量的反噬。土匪开始逃窜,他急于歼敌俘虏,却没注意,新培训的船工,将装填火药的重量,稍微算多了那么一点点。

最后一枚炮弹炸在膛里,伤了几个人。他是伤得最重的那个。

在半昏半醒的时候,他就将此次的教训刻在心里。

不能做力量的奴隶。

他慢慢放开小姑娘的手,克制住一些不合时宜的冲动,不动声色换个话题。

“内地许多新鲜事,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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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些阴暗艰苦的段落就不用给她讲了。好玩有趣的段子也不少,小姑娘从没去过内陆,听得津津有味。

“……八百两银子,收购了安庆义兴茶栈?”林玉婵笑道,“那里归谁管?两湖分舵?哎,也快完了。没人拉着你反清复明吧?”

苏敏官打个呵欠,喃喃笑道:“要不要?义兴字号我留着。茶栈生意卖给你。让你在内陆也有个供货点。”

放在平时,他绝不会如此爽快地送人便宜。但此刻他无心算计。痛劲还没过去,身上冰火交融,只想说点什么逗她笑,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小姑娘却没笑,也没攫取这个千载难逢的占他便宜的机会,反而假装抹眼泪。

“多谢关照。”林玉婵幽幽道:“我倒是想啊。我快喝西北风了。”

“不还价。”

“心有余而力不足。不骗你。”

终于有机会告诉他,自己这阵子并非风光得意,两人可以开个比惨大会。

苏敏官睁开眼,藏住些微诧异的神色,静静听她说。

林玉婵不想给他太多思想负担,只简单说,容闳惹上事,无端被拘到现在,博雅随时可能关闭,欠一屁股债。

至于自己跑前跑后忙的那些事,撞的南墙受的委屈,花出去的钱……

倒也不用跟他哭诉。

苏敏官一言不发,听她说完。

林玉婵试探问:“你怎么看?”

他不答,脸上露出轻微的无奈笑容。

“我知道我好傻的,这几个月没挣钱,还自己贴了不少,”她不等他批评,先大大方方承认,“但……不这样做,我心不安。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给点建议嘛。”

苏敏官更是无奈,又打个呵欠。

“没有。该做的你都做了。”他淡淡道,“我只提醒一句。义兴的管账任务,如今我只指派了两个助理。主账房位置还空着呢。”

林玉婵:“……”

这话听起来如此不祥。

他从不感情用事,也不会为了安慰人而画饼瞎说。从她的点滴叙述中,他心里大概已计算好了最可能的结果。

苏敏官神思昏昏,笑一笑。

“阿妹,借你一只手。”

然后他枕在她手心,闭了眼,不再讲话。

其实刚动过手术的身体哪那么容易恢复。苏敏官仗着年轻,以为可以保持完全的清醒。说着闲话,就感到第二波疼痛剧烈袭来,将他眉头重新锁住。

这次他不用跟医生较劲,也终于可以宽于待己。

身上的薄被滑落一半。他也懒得管。

其实大男人有什么怕看的,方才不想吓着她而已。

林玉婵于是看到他光裸的右臂。平时隐在袖子里,只觉得匀称,甚至称得上显瘦。现在细看才发现,他的臂膀其实也比自己粗上一圈,肌肉线条微微鼓起,又不是船工大汉那种硬邦邦的样子,而是流畅而蕴含力量,堪堪能够端稳一杆沉重的火`枪。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臂弯附近,有几点浅红色的疤痕,小指甲盖大小,排列很规整。不像是刀伤枪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炙出来的。

因在手臂内侧,肌肤少露,她此前从没注意过。

“小白同志,”她有点怕,又好奇,轻轻动手指,拍拍他脸蛋,问:“那是怎么回事呀?”

苏敏官已经睡熟,含糊回几个字,她听不清。

这可是人均寿命超低的古代。林玉婵生怕是什么寄生虫传染病之类,不敢掉以轻心,轻轻抽掉手,起身去找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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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海外滩九号。旗昌洋行总部办公室。

旗昌洋行最近发展迅速,办公室里全是附庸风雅的欧式装潢,挂满了万里迢迢运来的欧洲古典油画真迹,谁进来都得夸一句有品位。

一排油画中,唯有一个难看的空隙,豁牙漏齿,缺了一幅。

金能亨经理拄着手杖,望着那空荡荡的画框,嘴角浮起一道冷酷的微笑。

那是他来华以来,唯一一次被中国商人摆了一道。明明已经协同整个上海的欧美商行一同杯葛,眼看就要把那个觊觎蒸汽轮船的中国佬挤兑得破产。却被他绝处逢生,反戈一击,洋商还没反应过来,广东号已然被他拆分变卖,成为露娜。

金能亨气得在办公室里暴走,手杖乱砸一气。尽管他当时尚且保留一丝理智,选了幅最便宜的油画下手,但事后计算损失,也颇为后悔,决心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不过现在,他刚刚得到线人报知,说义兴船运的苏老板已经悄悄回了上海,眼下正在仁济医院动手术——金能亨感觉心中畅快,狠狠出了口恶气。

为了给旗昌洋行的新组轮船公司铺路,他暗地里派人勾结当地土匪,协议分赃,袭击义兴船队。

虽然没能让整个船队折戟沉沙,但也让义兴大大出血,沉了两艘船,毁了不少货。

金能亨经理闻讯大悦,连带着平日里跟他竞争激烈的洋人“友商”,此刻同仇敌忾,都等着看笑话。

轮船首航受挫,衰意不言自明。这个不自量力的华人船主,趁早滚回家去种地。

中国的江,中国的海,岂能脱离文明白种人的掌控。

中国人乖乖给他们开开船,扫扫甲板,他们也会慷慨赏口饭吃。要是敢动歪脑筋,帝国主义的铁拳向来百战百胜。

啵的一声,秘书开了一瓶香槟,倒一杯泡沫四溢的酒液,递给金能亨经理。

金能亨笑容满面,从金黄的酒液里看到自己鹰钩鼻的倒影。

“敬美丽的东方巴黎。”

“敬美丽的东方巴黎。”秘书和几个办事员轻声学舌,干了这杯酒。

当然,这杯酒具体为什么喝,几个人是哑巴吃馄饨,心里有数。

金能亨笑问:“他报案了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用细讲。

果然,秘书心领神会,笑道:“工部局没听到消息。看来他是准备打碎牙齿肚里咽了。”

华人船行本小利薄,业务单一,从来无力和洋商资本家抗衡。金能亨自早就断定,纵然苏敏官猜到幕后主使,也绝不敢闹大。

他笑一笑,又觉遗憾。义兴要是真报案,那才精彩呢。他那些精英律师朋友也不是吃白饭的。

有人敲门。通译递上来一张皱巴巴宣纸,上面都是中文,英文翻译附在后面。

金能亨拿起来,先看了标题:

“义兴船行货运保险条款细则”。

是从某个华商那里搞到的副本。原件保密,但有钱什么买不到。

金能亨冷笑。这义兴船行独出心裁,居然学洋商,办什么“航运保险”。这下更热闹,赔也赔死他。

他拿起“保险条款”细细看。越看越惊讶。

行文措辞竟然十分缜密,一点也不像中国人的“模糊就是美”的风格。

条款约定,如果是因为战乱等不可抗力,可以拒绝赔付。

金能亨叫来通译,劈头就问:“这里的‘战乱’什么意思?黑帮土匪袭击,算战乱吗?”

旗昌的通译是个消息灵通的华人,闻言心里一颤。

难道业界传言,袭击义兴的土匪是洋商主使……是真的?

但表面上还得恭恭敬敬,说:“小人就是原样翻译的。汉语里的‘战乱’一般指政府军参与的冲突。但……但其实也没有一个标准的解释。如果硬要往土匪袭击上靠拢,那……成气候的土匪,比如捻匪啊,长毛啊,这种队伍的袭击,也能算得上战乱……”

金能亨皱眉。百密一疏。忘记过问那些雇佣土匪的咖位了……

不过这也说明,汉语“模糊就是美”的特性,算是给义兴的保险条款里,小小留了个坑。

土匪袭击,算不算“战乱”?

可以赔,也可以不赔。

就看义兴和客户如何扯皮了。

最好那些客户一个个的单独告。拖死他们。

谁让他们的文件都没有英语法语版,活该。

上次未能阻止他买蒸汽轮船。这一次,金能亨决心定要找回场子,让这些不自量力的中国人认识到,轮船烫手,他们是没资格驾驭的。

金能亨打发走通译,摸着自己鹰钩鼻,微笑着唤来秘书,指示:“告诉我的律师界朋友,留意最近租界华商的保险冲突,可能有大案子。另外,可以再悄悄的通知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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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敏官醒转,看到医院休息室的明亮小窗,日光已经移到墙角。

他慢慢撑起身,给自己披上衣服。

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那烧灼的疼痛已经去了大半。他心里清楚,过不了十天半月,就能重新活蹦乱跳。

亏那庸医还让他“吃点好的”!

一双小手托在他腋下。林玉婵笑问:“这么快就回去呀?”

他一怔,有点恍惚。这才忆起来,已经下船,自己不是一个人。

“回去还有事。那些上了保险的货物,我还不知赔不赔得起……”

他边说边转头,吃一惊。

“阿妹,你……?”

小姑娘右手袖子捋得高高,光着半条细细的臂膀,手臂上扎了白纱布。

他脸色一沉,问:“怎么回事?受伤了?”

林玉婵哑然失笑。

“你小时候种过牛痘,怎么不告诉我?”她指指他右手臂,“我没种过。恰好这医院里有痘局,方才央医师给我接种了。你看!”

说着,得意非凡,把那划了口子的胳膊举给他看。

这是西洋传教士带进中国的一大功绩:开设痘局,低价或免费给百姓接种牛痘,预防天花。

自广州而始,到如今,开埠港口几乎都有洋人开设的痘局。

其实中国自古有接种“人痘”的措施,也能防天花。但副作用很大,稍有不慎,抗体没出来,接种的人先扛不过去,见祖宗去了。

相比之下,牛痘要安全得多。

当然大多数人是不信的,遇到痘局绕着走,洋人求着都不去接种。

苏敏官小时候,家里天天跟洋商打交道,比较开明,早早种了痘,日后不出花,只留臂上几道痕。

林玉婵看到他的疤痕,压根没往“疫苗”这方面想。急急忙忙问了护士才意识到,这跟现代人胳膊上的疫苗疤痕差不多嘛!

十九世纪的大清,除了给人各种惊吓,偶尔还是有惊喜的。

针对传染病有疫苗。穿到其他朝代哪有这福利?

不过,林八妹作为出身低贱的小百姓,从小到大听天由命的放养,家里自然不会操心给她种痘,对天花的抵抗力为零。

也幸亏她成长的这些年,广州没有天花大爆发。她能苟到现在,也有不小的运气成分。

等林玉婵猛然意识到这点,顿觉周围空气处处带毒,连忙求着医生给她现场接种。

仁济医院设立痘局已有数年,靠着教会资金,从海外运来昂贵的疫苗滴剂,可惜用得很慢。全靠医师和教士走街串巷,传销似的拉人头,求着百姓来接种。甚至许诺只要有人来接种,每人二十文营养费,这才慢慢吸引穷人,把自家小孩抱过来赚钱。

今天主动有人来要求接种,还是个思维清晰、有理有识的姑娘,不是为着薅那二十文钱来的——全院医生如同过年,觉得看到了中国文明的希望。

苏敏官熟睡的时候,院长亲自拨冗操刀,给这林姑娘种痘。

不是打针,而是把皮肤划开,滴入疫苗制剂。

而且不是一处,要划三四个口子,才能有足够免疫效力。

有点麻烦。有点疼。但她甘之如饴。

林玉婵欢快地想,从此不会得天花啦!防御力加十!

她摸出口袋里那二十文钱,还有一张中英双语的接种证明,高高兴兴给苏敏官显摆。

苏敏官抬手给自己系扣,牵动伤口,眉头微微皱。

林玉婵干脆给他代劳,仰起头,慢慢给他合拢衣襟,一个个系上盘扣。

苏敏官垂眸。半截细瘦的小胳膊在他眼前晃。休息室内开了窗,光线足,将她的肌肤晒得格外白,像一段剔透的象牙雕。肌肤上隐约透出青色血管的纹理。

“我自己可以……”

他对她始终存着愧意。想阻止,却又不敢碰,好像自己手上稍微用力,会把这脆弱的工艺品弄坏了。

牙雕并非完美,几块小小白纱布,盖住细微的出血点。

明知种痘是好事,但他本能地居然有些恼怒,为着居然有人肯下狠手,让她出血让她疼。

他低声提醒:“这几日,会一直痛。”

“我知道。医生都跟我说啦。”她轻松笑道,“伤口会痛,还会有两三日发烧——跟你一样。咱们这叫同甘共苦。”

苏敏官忍俊不禁,纠正她:“抱歉,现在只有共苦,没有可同甘的。”

他捉过她的手臂,轻轻放下她衣袖,慢慢盖住纱布,盖到手腕,展开最后一个卷,抚平。

“我得回去收拾烂摊子了。再辛苦你一会儿,送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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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还没拐到苏州河畔,就听到人声阵阵,一群人聚集街上,南腔北调的大声喧哗。

“义兴船行还钱!苏敏官还钱!”

“我就说西洋的东西不靠谱。要是那轮船真结实,怎会有人敢劫他?”

“亏他当初到处诉苦装可怜,我还借了他五十两银子买船!怎的,就买来这样一艘下水即沉的货?”

“他们赔不起的!各位老乡,咱们进去搬点值钱东西算了!”

“什么保险协议,我看就是一张废纸!不然他们老板为什么躲着不出来见人?”

“还钱!理赔!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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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苏敏官面色微微一变。

“停车。”

他回上海刚刚一天,苦主就来堵门了!

亏他还刻意低调。这些人哪听到的消息?

为什么都知道他是被土匪袭击了?

还“轮船沉了”?谁告诉他们的?

各路华商向来一盘散沙,怎么现在突然开始抱团了?

不用苏敏官吩咐,车夫已经停了车,苦笑道:“这么多人,小人的车也不过去啦。麻烦结一下车钱。”

义兴船行大门紧闭。伙计们没得到老板的命令,一概闭门不出,对这突如其来的组团诘难不予回应。

苏敏官扶着林玉婵的手,用力下车,眯眼打量着那些真真假假的“苦主”,苍白的脸上涌起微微的血色,眼中现出久违的攻击性,掸平衣襟,准备上前迎战。

林玉婵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苏老板,”她严厉地横他一眼,“你不要休息了?

苏敏官不带温度地一笑:“我倒是想回去睡觉。有人堵门,我回不去呢。”

他行动仍然十分不便。挺拔合体的长衫下,绷带鼓起小小的一道边。

林玉婵急得面红耳赤,用力把他堵在街角,小声说:“别去!别逞能。”

即便是以苏敏官的伶俐口齿,要把这些群情激奋的老乡们说走,不死也得脱层皮。更别提他眼下伤痛缠身,万一有人推推搡搡,诉诸暴力,那义兴船行的保险单子怕是永远赔不起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就在年初,义兴船行还是蒸蒸日上的业界新星、华商之光,是本地客商运送货物的第一选择;可友谊终究抵不过利益。在得知货物受损,义兴船行可能面临巨额赔偿之后,昔日的忠实客户一一翻脸,生怕义兴赔得不够快。

在那闹事的人群中,赫然还有几位当初那些给苏敏官借钱买轮船的“友商”,此时也变脸,怒斥自己识人不明,叫嚣让他立刻还钱。

有人开始砰砰的砸门。义兴门口土地神龛被踢出几个脚印。

苏敏官面色极寒,轻轻拨开小姑娘拉着他袖子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堵门讨债的人是什么来头很明显对吧~

中国人的航运业依旧在被列强绞杀。长江及沿海的大部分航线都被外商垄断。中国人无法自由地在自己的国土上航行。

时隔157年,中国的飞船自由地飞向了月亮,还能往回带土特产……如果告诉小白他肯定不会信的……

祝贺嫦娥五号发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