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冒着雨进了镇子,第一件事就是去银楼取银针。
银针做得比他想象的要好,不愧是收了三两工费的老师傅们一根根细细打出来的。
有了这套工具,他就能开启继针砭之后的伟大医学进步——针灸。
前者是石器,用于人体表面的治标,治疗急性疾病;后者则是金属,直达经络的治本,修复慢性疾病。
王姐受的外伤用砭石揉捏刮蹭皮肉可帮助恢复,但她肺腑的病症和藏得更深的那道绝命亏空,则必须由针灸疏通所有经络。
也就是说,每一个穴位,都得扎。如果扎不通,还得将自己的真气养好再灌进去。
一想到王姐躺在床上,褪去衣衫等着他施针的场景,宁晏就觉得心头簇开了一团火。
赶紧打住!避火图的后劲儿还没缓过呢?
宁晏自省,他并不擅长针灸。不过所有拥有内力的武林人士都精通穴位,人体全身超过七百个穴位,每一个他都叫得出名。
当真气在全身进行周天运行的时候,会将这些穴位一一标识给人体。一旦开始运功,至少也是几十个周天。就相当于同一间屋子,每天打扫几十遍,自然每个角落都清楚。
宁晏知道针灸还要配合指法,他决定先拿自己试试,找找手感。
于是,当银楼掌柜交付银针后,见这古怪的客人拿到针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自己手上扎了一排排,吓得脸都失了血色。
他该不会是想讹店吧?
更过分的是,客人还说给她也扎扎针,疏通经络,增强血气。
掌柜连忙拒绝。想他是有多想不开,才特地花了大价钱定制了四十九根银针来扎自己?而且越扎越开心?
年纪轻轻就疯了,真为他的妻主感到可惜。
宁晏到穆府后,看门的家丁都认得他,将他引至穆衡练武的小院。
穆衡的胯已经被宁晏开过了,现在她已能做出漂亮的横叉。
“怎么样!”雨势已弱,穆衡在积水的地面上咬着牙显摆:“所以我们今天学什么?”
宁晏只说两个字:“上棍。”
此少林棍法共十套,今日先教第一套。
宁晏给穆衡以慢速、拆解、连贯共演示了三遍。
宁晏嘱咐:慢速看眼法,拆解看心法,连贯看阵法。
穆衡仔细记下,上手五六遍后,已经有模有样。
家丁们将她围着,看她学得如此快,都吹她是武林奇才,未来的武状元非她莫属。
穆衡飘飘欲仙,恨不得女皇明日便下旨考武举。
只有宁晏笑而不语。
江湖老话:月棍年刀十年剑,一生修得不倒枪。
棍法是最好入门且学得最快的。当年宁晏在少林寺蹭了一个月斋饭,便是将少林所有棍法都学了。
只要有武学基础,棍法上手快,学得快,出师也快。
骗钱也快。
嗐,江湖儿女之间,不说什么钱不钱的,主要看个缘分。
宁晏决定当穆衡将整套棍法学完后,再免费教她一套最贵的。
长枪。
长枪长度在一到两丈之间,譬如著名的张飞丈八蛇矛。这个半径内,舞起枪来阵仗恢弘,像是一面不败的战旗大纛,一束直捣黄龙的标杆,最能振奋士气。
士兵佩刀,但将军必然配枪。兵贵神速,要的是单兵作战的勇猛;将则贵势,端的是万军仰望的高度。穆衡要准备考武举,长枪绝对是压轴大题。
上午教穆衡练棍,蹭过午饭后,雨停了。宁晏要出摊为流民义诊。
穆衡一听这等好事,自然带上家丁为他站台。
一行人来到菜市场口,宁晏发现有人在卖他的藿香水和竹筒饭。
他完全不气,他一开始就知道会被模仿,甚至还是故意透出方法让人学。能使小摊贩创收,宁少侠与有荣焉。
之前宁晏卖草药的时候,都是被病人拉到巷角隐秘处偷偷相看,如今在大街上摆好义诊摊,后面又杵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等了好久也不见流民诊治。
纵然有也是女子,可一听他说话是个男子,转身便走。
性别歧视可把少侠气出内伤。
终于有男子鼓起勇气就诊,一看到他要拿针扎人,又赶紧跑了。
针灸推广任重道远,宁晏只好封针,成为专职的男科大夫,为后来的男子们看看外伤,送些砭石和金创药膏。
得了砭石的,拿去砸核桃,刮树皮。得了金创药的,饿得慌了就咬上一口,垫垫肚子。
宁晏悟了。
学医救不了女尊人。
第一次出摊惨败而归,宁晏有些低落。他与穆衡回到穆府,准备拿了今天的二十两后就回去,老太爷却在门口招呼他。
“宁夫郎。你来一下。”老太爷轻声喊道。
宁晏知道老太爷这般是不愿张扬,快步过去轻声问:“老太爷何事?”
“我有个故交,他腰腿疼得厉害,都快直不起身了。我想让你帮忙去看看。”
宁晏赶紧应下:“是哪家老爷?”
老太爷掩嘴附耳:“赵巡盐使家的老太爷。”
宁晏眼前一亮。
巡盐使?富到流油的盐官?来大钱了!
宁少侠一颗贫穷但想兼济天下的小心脏,开心得扑通扑通。
宁晏答应去给穆老太爷的故交看病,老太爷赶紧差人先去赵府做疏通。
因着赵府家大业大,后院人多眼杂是非生,怕他一身女装去见男眷传出闲话,穆老太爷给宁晏换上了一身绯色鲜艳的男装。
并让小厮缠着红绸编了许多小辫子,梳了个温婉的男子发式,还插上珠钗,戴了耳坠。
在宁晏的强烈反抗下,到底没有敷上铅粉点上红唇,只稍作修眉与描眼。
虽不愿面对现实,但宁晏看了镜中打扮后的模样,经过自己一番修养,曾经被泥塑的脸逐渐捏出了一股精气,脱了胎也撑起皮囊,着实算清秀俏丽的小家碧玉。
原来原主是有耳洞的啊。也是,再穷的人家,再被嫌弃的男子,也必然要有取悦女人的诸多性别标识与驯化。如耳洞,彩衣,铅华朱唇。
以往只觉女子这般好看,而此间反过来叫他如此打扮,才觉麻烦又受累。
轻轻扯了扯耳坠,宁晏还有点好奇耳朵会不会疼。
穆老太爷一脸笑意,同为男子,早练就一眼卸妆直达皮囊骨相的眼力。
宁晏不着粉黛已是清隽,略作打扮,就是个能带得出手的好坯子。
铁直女穆衡初次见宁晏的男子装扮,几乎认不出来。有种称姐道妹的好友竟然变俏弟弟的错乱,一时不知眼睛往哪儿放。
“不准笑。”宁晏提前堵住了穆衡的嘴。
“嗯,好看,去吧。”
似乎又想起什么,穆衡补充:“你就只去诊治赵太爷,不要乱走动。若不小心碰见她们家的女人,不论是谁,都避开点。”
宁晏点头应下。他现在一身男装,若与女人们拉扯,那多不知羞。
想到这里,宁晏脑子一顿。
他为什么会觉得不知羞?明明在家脱了上衣,在王姐面前走来走去也没觉得丝毫羞耻啊?
宁晏细想,不对劲。
不对劲的不是自己,毕竟自己不知者无罪。
不对劲的是王姐。
她本就是女尊人,为何每每面对自己的袒露都不加以制止?尤其自己还喜欢光着上身戳胸肌和腹肌,这在女尊人眼里,不就和褪去衣衫搔首揉身的风尘男子一样了吗?
为什么王姐不和自己当初那般回绝,拾起衣衫为人蔽体?
难道,是王姐偷偷馋我,乐在其中,才如此放任?所以她非但不怪我买了避火图,还要我再买一本,这其实是……
某种暗示?
王姐,该不是喜欢我吧?
对,因为我救了她,所以她也如当年行侠仗义救过的女子一样,对我渐生情愫。
哎,宁少侠,你可真是个罪恶深重的男人。无论哪个世界,无论模样,都很招女人。
谁让,灵魂的气质盖不住。
怎么办,我是要浪迹江湖的男人,早晚要与她江湖不见。到那时,她会不会伤心。若她也要以身相许留住我,我该如何……
宁晏越想脸越烫,无需腮红,他整个人都熟了。
“宁夫郎,你是热了吗?怎的脸如此红?”
“啊,确实。穿了这么多层,有些热。”
会吗?穆老太爷奇怪,都是些丝绸的禅衣,便是穿了好几层也是薄透如蝉翼,怎会热呢。怕是宁夫郎没穿过这般好的衣服,有些坐立难安吧。
可怜的孩子,不知是嫁了哪个不中用的女人,竟然连给夫郎买身好衣服的钱都没有,还天天让这么好看的男子穿女装。
不如,撬一撬?
作者有话要说:王姐:呵,男人,不就是脱衣服,不就是搔然弄姿,朕这双眼已经见过太多,早已心如止水,眼皮都不会颤。
宁少侠:王姐在看我,在大大方方地看,看我的时候眼都不眨!你们说,她对我的心思,这还不够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