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住这?”
“你不喜欢?”秦则方第一时间发现媳妇不对劲,紧张地看着她。
孟秦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有点晕。
房屋刚刚修整过,门窗都重新清理过,门口也没垒灶台,看起来干干净净。
不像上辈子,秦则广和薛琴生得孩子多,灶台也从屋里挪到门口,连带着煤和柴火堆在角落里,乱糟糟一片。
所以上辈子属于老伴的分房名额,被公婆私下瞒着给秦则广?
那还骗他们是花老两口积蓄买的屋。
老伴当时一直念叨,总觉得是他把弟弟撵出去的,愧疚许久,对公婆掏这笔钱没任何意见。
想到这,孟秦凶巴巴地瞪了眼老伴,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他。
秦则方有些不知所措。
孟秦问他,“能换成其他房吗?”
她是真不知道电影放映员一家以前住在这。
“是房子哪不对?”
“是人不对!”
要知道上辈子这院子里可烧死过人。
她记得有天秦则广加班,留薛琴刚生完还在坐月子,不知道院子里为什么突然起火,一死多伤。
薛琴为此呛了烟,嗓子养了好久才恢复。
她可不想提心吊胆的住这。
……
秦则方思前想后,最后只能实话实说。
“房子修整前就已经在厂里登记过,迁户口写的地址也是这。”
孟秦塌了肩膀。
秦则方扶着媳妇,有些奇怪,“你说人不对,谁啊?”
“就……”
“小秦工?”仇亮从外头走进来,瞅着小夫妻俩问,“我看房子快收拾好了,准备什么时候搬。”
孟秦看着他,手脚僵硬,要不是老伴扶着,能当场栽墙根的雪窝里。
秦则方扶着媳妇,面向仇科长回答,“已经搬完了。”
仇亮挑眉,看着两人空荡荡的双手,“有要帮忙的吱声,我住正屋。”
“好。”
双方不熟,寒暄两句就算。
仇亮掏了钥匙去开门,孟秦看他背对着自己,才偷偷松下一口气,攀着老伴浑身没劲。
秦则方垂眸,小声问,“你很怕仇科长?”
孟秦瞪圆眼睛,表情丰富。
杀人犯啊!
见到仇科长那张罪犯脸,她才陡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院子火灾死的那个人,就是仇科长老婆!
出事后还听薛琴念叨过,仇科长老婆就是故意纵火,薛琴说经常能听到仇科长打老婆,他老婆受不住才自杀的。
最最重要,那之前仇科长枪杀的救火英雄,就是仇科长老婆前结婚对象。
之所以没结成,就是被仇科长抢婚!
当时这消息带点桃色,家属院都传遍了,厂里听到还专门带走仇科长调查,大家还以为会跟上次一样会被放了,谁知道后来再也没见到过仇科长。
都传仇科长害人遭报应,被带走吃花生米了。
谁会想要这种邻居呀!
……
“其实这房子还不错的,修整完像模像样,周遭供销社,医院,学校……都有,不管是上班还是上学都方便。”
秦则方轻声细语地数着好。
见媳妇还在跑神,只好叹口气,拉着她手,“你要实在怕的厉害,我送你回娘家待几天,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把房子换了,找不到,我就去别的街租一间,到时候再接你回来?”
她才不要回娘家。
孟秦视线掠过他,看向身后挂锁的房门,问,“你收拾房子花了多少钱?”
秦则方算了算,“主要是砖头钱,加上人工,花了十六块多。”
“那倒是不贵……不过你哪来的钱?”
孟秦猛拍一下老伴,“当时我们不是留了一百,那存折钱不够一千五!”
硬气半晌,在这栽跟头了?
秦则方抓住她激动的胳膊,“够的够的,我接了个外快,赚了点。”
他眼睛盯着地面,手往口袋里掏,“去掉住院费,修房子的钱,还剩两块五。”
孟秦一看他眼神乱飘,就知道没说真话。
可她没心情再追问。
两块五啊。
你看她像不像二百五。
都快吃不饱饭了,竟然还想着换房子,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没收了。”
孟秦接过钱,自己去掏他口袋,“钥匙装哪了。”
“左边兜。”
“你去开门,外面冷。”
秦则方掏出用钥匙挠了挠茬青的下巴,打开锁领她进门。
……
“就我俩住,只隔了这一个屋。”秦则方还专门给房间也安了门,“划了十五平,靠火墙砌得炕,已经烧上了,你进来试试看暖不暖和。”
孟秦却跟进去。
房间墙皮被铲掉刮干净,贴上了报纸,小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秦则方:“原先想调可赛银浆,把屋子涂亮堂点,我同学说那玩意刺鼻,孕妇闻着不好,我只好先贴报纸,等以后找时间再收拾。”
炕足足有三米长,占了半个房间面积,整个一面墙,她的嫁妆箱子放在一角,小炕桌四脚朝天摞在上头。
秦则方:“你的东西我全都放箱子里了。”
炕旁边摆着旧案桌,她瞅见了平时常用的梳子镜子,还有坏了盖的嘎啦油,膏体有些发黄。
她刚碰到案桌就吱楞哐当地响,吓得赶紧缩回手。
秦则方则站在空地上,比划着,“这我留了位置还能放张书桌,正好给你写字用。”
孟秦看过去,位置倒是好位置,“黑灯瞎火的太费电。”房间唯一的窗,开在屋后巷子里。
“那,那摆客厅?”他专门在靠院子的那面墙上开了个大窗户,“到时候窗户不糊报纸。”
孟秦走出去,客厅比房间空旷得多。
房间旁那五平方的犄角面积,这会贴墙摆了架子,上面放了好多工具。
“怎么单独留这么一块?”
直接一面墙拦半,多省事,多出个角落,奇奇怪怪。
“尺寸量错了。”秦则方憨笑,惹得孟秦看他。
【等孩儿够两岁,就把这拦起来,当他的小房间。】
【得打小教独立,可不能学家望,都上小学了还不敢自己睡。】
【要是老伴舍不得咋办?还是先别说。】
孟秦收回视线。
秦家望,她领养的那白眼狼。
……
家里没锅没灶,午饭依旧是秦则方从食堂打来的。
吃完饭,孟秦刻意等仇科长去上班,才跟着老伴出门。
秦则方想让她留在家里,“医生说你还要多休息。”
“我不去派出所,家里没锅没灶,总不能一直吃食堂,钱不够,你十号才发工资呢。”
“明天就是了。”秦则方提醒。
“!”
孟秦细算,还真是意外惊喜。
“那也得省着花,你忙完记得来厂门口接我就好。”
孟秦把人赶走,包着头巾朝厂食堂走去。
上辈子,她在这干了有十来年,从杂工到学徒再到掌勺师傅,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待得够够的。
从侧门走进去,后厨的杂工正忙着清洗,大师傅在清点食材,确定晚上的用量,学徒工这会得空,闲得磨牙打屁。
歪戴帽子的一个小年轻眼尖,瞅见孟秦立马指着她,“你找谁,厨房禁地不准外人进。”
孟秦一眼认出对方。
小光阳,食堂大师傅的小儿子,自厂子成立,就跟着大师傅在食堂混日子,去年十六岁没再上学,被大师傅弄到食堂来当一名学徒工。
大师傅姓夏,一门好手艺,盼着儿子能继承衣钵,奈何夏光阳一门心思想干采购,最后还让他干成了。
顺利挤走原先的老采购,自此夏家父子俩开始称霸食堂,直到夏师傅退休。
而夏光阳成功的第一步,还要归功于秦家。
为这个,她刚进食堂被刁难时夏光阳还帮过她几次,让她硬气点,她没听,夏光阳后面就没帮了。
过几十年再回头想想当初,她忽然明白夏光阳为什么后面没再帮忙。
不值当费劲。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问你话呢,你谁!”
夏光阳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看着有点眼熟。
孟秦回神,自报家门,“我是小秦工家的。”
夏光阳眼底的防备瞬间消散,改为好奇,他围着绕一圈,“看起来真不像,你娘今天请假,没在食堂。”
“我不是来找她的,是来找你的。”
“我?”夏光阳立马倒退拉开距离,“你看上我了!”
“……没。”
“那你眼光不太行,说吧啥事。”
孟秦左右看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出来说。”
夏光阳跟出去,食堂里早就注意到的人勾头嘀嘀咕咕。
“刚刚那人是不是想来走关系的?想进咱食堂。”
“没听要招人啊,我家里外甥女还没工作,要不……”
“你肯定看不上,比临时工还临时,下周联谊会在咱们厂办,就忙晌午那一顿。”
“那是不值当。”
……
走廊底下。
孟秦扯了扯头巾,吸着气说:“我听说,你最近在走屠宰场的关系,想长期拿肉。”
夏光阳挑眉,“你娘跟你说的,那我之前提的条件她答应了?”
孟秦笑了,“不是看了报纸,我要的条件比她低,一样能给你拉来合作。”
夏光阳单脚后踢踩墙上,“就是看了报纸,我怎么确定跟你合作能长久。”
“你肯定没调查过秦家的关系。”
“你说说。”夏光阳竖起耳朵。
孟秦卖个关子,先提了条件,“你要不先听听我要什么,我要求很低的,就想要个食堂报废的炉子,和锅碗瓢盆这些,能凑合着做饭就行。”
这些食堂都有指标,炉子大多用来小灶煲汤,不会废到不能用才换,偶尔炉子容易闷火,放不平整,锅碗瓢盆有个豁口,都会报到后勤换新的。
这些报废的,后勤会来人登记确定报废,东西就会丢下给大师傅安排。
兜里只有两块五的孟秦,只能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孟秦抹着眼角卖惨,“两家断了关系,还了几十年的恩,现在兜比脸干净,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想到厂里的报废品。”
夏光阳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年轻,一个年轻女人站面前哭,立马手足无措。
“你快闭嘴,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咋滴你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苦啊。”
“行行行,不就点报废的东西,值当你哭。”
“真的!”
“真的!也不要你干啥,就当我帮助困难同志了,正好今天后勤部来登记,你等一会,等夏师傅签完字,我偷偷带你去领。”
孟秦喜笑颜开,心想她就卡着时间呢。
“你真是个好人,那我也不瞒着你,你想要走朱大娘的关系去肉联厂拿肉这事,根本不成。”
朱大娘?
夏光阳一听这名字还愣了下,嘀咕着改口真快。
孟秦忽略他的小表情,继续说:“朱大娘在肉联厂的亲戚,是秦主任的二姐,她当年嫁给了一个屠户,也就是如今的肉联厂生产部熊主任,管着拿肉指标。”
夏光阳精神一震,拿孟秦的话反驳,“亲姐弟,这关系亲的不能再亲了。”
孟秦压低声音,“那要是当年秦主任为了结婚,逼着他姐姐嫁人换彩礼呢?”
夏光阳:“艹,这么不要脸。”
孟秦:“……小声点,肉联厂主任是秦主任二姐当年自己选的,两家多少年没联系了。”
上辈子朱婆子能成功把这条线介绍给夏光阳,还是因为曲线救国,帮她二姐家的长子熊建国谈成了一门亲事,双方才恢复走动的。
只可惜这门亲事就维持了半年,女方对外宣扬着熊建国乱搞男女关系,死活要离婚。
最后夏光阳抓住机会,出面帮了忙,彻底抛开朱婆子成为熊主任这边的关系户。
孟秦点到即止,让夏光阳自己琢磨去。
等后勤部签字的时间里,她搓着手也在琢磨。
要不要给朱婆子添点堵?
俗话不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还记得熊建国离婚后,蹉跎到三十岁,才遇见他第二个媳妇,俩人倒是处得极好。
要不赶在朱婆子之前,先把熊建国第二个媳妇介绍给他?
毕竟他第一个媳妇就是因为太着急,被朱婆子算计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熊建国第一个媳妇是胡同里偷偷培养出来的女人。
……
“吡吡,过来了。”
后勤部人前脚走,夏光阳后脚喊孟秦进来,直接给领到他爹休息的摇椅前,厨房其他人休息时间都回家了。
夏师傅大拇指挂着紫砂壶,眯着眼瞅他小儿子。
“有事?”
“有。”夏光阳点头,张嘴要解释。
孟秦双手一拢,向前鞠躬,“夏师傅,请您收我为徒!”
夏光阳:“!”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夏师傅瞪了眼小儿子,“哪带来的哪带回去。”
“……”
他好冤。
夏光阳一个男的又不好去拉孟秦,只能催她,“你跟我出来。”
孟秦介绍自己,“我勤快能干,学历能力也强,因为家里人口多,爹娘把我赶出来家门,要不是饿得实在吃不起饭,我肯定不会来麻烦夏师傅您,都说食堂伙食好,我可以不要工资,一天给一顿饭就好。”
夏光阳:“……”
鬼话连篇,谁会信啊!
“可怜的孩子。”夏师傅心软了,他看孟秦瘦巴巴憔悴的脸就是最好证明。
夏光阳瞪圆眼睛,开始怀疑世界。
夏师傅放下紫砂壶,“食堂不招人,我不能为你坏了规矩,不过食堂有些处理菜,你要是不嫌弃,带走一些。”
孟秦:“我不能要,我不能让夏师傅犯错误,今天是我莽撞了。”
她直起腰,转身离开。
夏光阳:“……”
这又是哪一出!
夏师傅深深地叹口气,“光阳,我记得今天后勤部来人,报废的厨具里有没有能用的?你捡捡给她。”
夏光阳:“!”
他爹主动给人送东西。
他忍无可忍,决定戳穿孟秦,毕竟还是爹亲。
“爹,她叫孟秦,刚刚……”
“孟秦?小秦工爱人。”
“嗯嗯嗯!”
“哎,那刚刚我应该借点钱的,好好的孩子看给逼成什么样了,听说还怀着孕呢,秦主任也是糊涂。”
“?”
夏光阳有点晕。
夏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儿子手里,“你去,挑好东西给送家里去,这钱偷偷给她,告诉她,没有过不去的坎。”
夏光阳捏着钱,想说他这坎就挺过不去的。
……
夏光阳有种被耍的郁闷感。
偏偏还要带着东西揣着钱,给人送上门去。
他慢吞吞地去到仓库,一抬头就看到门前俏生生站着一个人。
“你你你,你还没走!”夏光阳结巴道。
孟秦疑惑,“我不是还没拿到东西?难不成夏师傅拒绝你了。”
夏师傅年轻时候这么硬气吗?
那老了怎么喜欢起扶贫来。
夏光阳回神,“你刚刚故意耍我爹。”
孟秦:“怎么能叫耍,我说得不是实话?”
夏光阳:“你要拜我爹为师!”
孟秦轻嗯。
上辈子也拜了,一样没收,这方面夏师傅倒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夏光阳缓过劲,一边开门一边打量孟秦,说:“我爹说你随便挑,还有这五块钱,给你的,让我转告你,没有过不去的坎。”
孟秦动容,轻笑着弯腰,“我要东西就好,钱你带回去还给夏师傅。”
她第一眼就相中了一口深口铝锅,就是锅腰中间的位置有个洞,嗯,水不高过洞,还能用。
夏光阳手还伸着,“给你就拿着。”
孟秦斜眼看他,“随便给人钱这习惯你得劝夏师傅改改,不然他有多少工资送啊。”
“我当儿子的也得能拦。”夏光阳也烦这个,看见个葫芦瓢把断了,捡起来给她,“回家磨磨口,还能继续用。”顶多没把手要抠着拿。
“谢谢,放锅里。”孟秦放下铝锅,示意他放进去,才出主意,“这还不好办,别人要你也要,总比便宜外人好,我不信夏师傅口袋里没钱了好会继续帮忙。”
“嘿,这还真没有。”夏光阳找到了新方向。
孟秦乐了,这其实就是后来夏师傅几个儿子的日常。
把他身上钱抠干净,再看到个人可怜想给点,手摸兜掏不出钱来,自己就走了。
孟秦又找了几个造型扭曲的铝饭盒,歪把的铲子勺,七七八八攒一锅,再拿回家拯救拯救。
倒是菜篮子都很新,竹条编制的,最多抽条两根,完全不影响洗菜漏水。
到最后,孟秦还差个做饭的炉子。
她只是暂时当当仇科长的邻居,打算等攒攒钱,是卖房子换新还是跟人换房子,哪样都行,反正要离仇科长远远的。
所以新家没搭灶台,加上她怀孕也不爱动,炉子配食堂,凑合着就够用。
夏光阳听她问炉子,从角落里头拎出来一个。
“这个拿着用吧,回去配个封炉子口的铁片就行。”
孟秦一看那位置,就知道是提前被人选走的。
不过没出这个仓库,都还是食堂的东西,先到先得。
只是一入手,差点自己摔了炉子。
“这么重?”
她看看自己的手,才恍然,她这身子还没锻炼过。
夏光阳啧啧出声,一手抱着铝锅,一手拎着炉子,冲孟秦挑衅。
“走吧,我送你回去。”
孟秦乐得有人帮忙,连声道谢后,跟着朝厂门口去。
不过,她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
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补28号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