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祸得福?
秦则方要不是看到小干事脸上笑容真诚,都觉得这话是为了讥讽人。
他一头雾水,“什么福?”
小干事挤眉弄眼,“就最近的大事,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违反规定,恭喜恭喜。”
秦则方:“……”
这恭喜等同脱裤子放屁。
小干事吊足胃口,才问秦则方来工会干嘛,一听秦家打算分家,立马来劲主动自荐。
是谁都无所谓,“那麻烦林干事等等,我还要去大伯家一趟。”
“不用去,秦工就在厂委,还没走。”林干事拉住他嘀咕,“我听说是来保你弟弟的。”
秦工是秦则方大伯,八级技工,担任制造厂的总工。
秦则方毕业进厂后,为了区分两人,才被称为小秦工。
“出来了。”林干事立马闭嘴站直。
秦则方转过身,男人因为工作常年弯腰,微微有点驼背,身上穿着他同款劳动装,头上戴的防护帽都还没摘,瞧见他,黢黑的脸上露出温和笑容。
林干事点头问好,“秦工。”
秦伯和微微颔首,视线却一直锁定在秦则方身上,想起听来的风言风语,斟酌再三的安慰变了样。
“你媳妇咋样,医生怎么说。”
“孩子差点没保住,要住院保胎。”秦则方语气不好,故意说得严重。
他怕大伯劝和,表明态度。
“大伯,我要分家,想请您和爷爷去做个见证。”
秦伯和唇角下压,“想清楚了?”
秦则方轻嗯。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重。
秦伯和明了,“走吧,你爷爷下午就被喊家去,既然要分家,一会去保卫科把广子也上。”
秦则方抿紧唇。
秦伯和说:“既然要分,就人到齐分个彻底。”
……
秦家住的,是钢铁厂分的房子,三合院正房堂屋那两间。
秦则方没等抬脚迈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指责声。
“方子这才结婚多久就闹着分家,肯定是他媳妇背地里撺掇,我当初第一眼见就知道方子媳妇不是好的。”
“你小点声,生怕邻居听不见啊。”
“怕啥,我没错,谁家儿子爹娘还活着就闹分家,我跟你可还没死。”
“还不是你那张嘴,儿媳妇怀孕是好事。”
“谁知道她肚子里那块肉是不是秦家种。”
秦则方摔开门,打断两人的对话。
房门打开,屋里亮堂些。
家里吃饭的小方桌旁坐了一圈人,其中他爹娘面对面坐在爷爷左手边,争得面红耳赤。
朱婆子看见秦则方立马拉下脸,“你还知道回来!”等瞧见小儿子立马变脸,从板凳上跳起来扑过去,“杀千刀的保卫科,真敢动手,看把人打成啥样了!”
“疼。”
秦则广想撒娇糊弄过去进保卫科这事,可一抬眼对上大哥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心底发虚。
保卫科的人唠嗑他有听,说嫂子怀孕差点被他给推流产。
他现在恨不能把自己塞地洞里,不被大哥找到,偏偏他娘没眼色还一直问问问。
秦则广被问烦了,一把推开老娘,“我困了先回屋……”
“等等。”秦则方的声音幽幽传来。
秦则广僵硬在原地,脸色又白两分,期期艾艾地喊声大哥,“我真不知道嫂子怀孕。”声音委屈到不行。
秦则方:“你偷东西推人,有保卫科教训过你,今天留你是想说分家的事。”
秦则广震惊:“分家!”
朱婆子心凉半截,死死地盯着秦则方,“你认真的!”
秦则方板着脸点头,“是,我和我媳妇分出去单过。”
朱婆子气得攥起拳头一下下打在他胳膊上,梗着脖子尖声嚷嚷,“你敢!我不同意,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长大,你娶了媳妇就想把老娘扔一边。”
秦则方站着不动,“跟她没关系。”
“放屁!”朱婆子一句不信,“我不同意,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我在一天这家都不能分!”
秦爷爷被吵得头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别吵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今天来,是想来问问三孙子的病到底好没好,现在怎么扯到分家上了。
秦爷爷指着自己小儿子,“你说。”
秦伯言支支吾吾,“都是误会,方子在气头上,不是真要分家。”
秦则方憋着一口气,打断他,“我很认真,今天这个家必须分,娘不喜欢我媳妇,连带着广子都敢欺负,她性子弱,我怕哪天回来见到的是她们母子俩一尸两命。”
秦伯言脸色骤变,冷下脸呵斥,“你就这么想你娘!谁家儿媳妇跟婆婆不闹矛盾,吵完闹完继续过日子的一大把,何至于咒人。”
秦则方面无表情地听着,不为所动地看向在场辈分最高的人。
秦爷爷眉头紧皱,“真要分?”
秦则方提到朱医生,说明前因后果后,“爷爷,这个家不止我媳妇不敢呆,我也怕继续住下去会绝后。”
朱婆子被这拐弯抹角的话气得快晕死过去。
这是点她呢!
秦爷爷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盯着秦伯言问。
心里拿不准,这事他们两口子知不知情。
一直没吭声的秦伯和听完也气到不行。
他突然翻旧账,“大嫂一直说不喜欢方子媳妇,可这些年方子一直说不上对象,就是因为当年受伤的事传得厂里到处都是,追根究底要怪朱医生医术不精,他要负全责。”
朱婆子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弟弟,“方子能好,是这些年我和广子爹把他给养好的!”
“大嫂说这话也不嫌亏心。”
单看看收成皮包骨的秦则方,再看提个健硕的秦则广,这话就没有可信度。
秦伯和坚定地站在秦则方这边,“爹,方子才是当事人,他既然想分,趁着我们都在,现在就把家分了吧,省得以后大嫂为了朱医生,对方子越看越不顺眼。”
朱医生的事上报总院,不管结果如何,事现在闹真么大,估计明天厂里就会出现朱医生的各种谣言,照大嫂的性子,这笔账肯定会记在方子两口子身上,倒不如分家单过。
现在分,机会正正好。
……
“这……”
秦爷爷有些犹豫,他抬头,看到小儿子眼底的哀求,心一下子软了大半。
他晓之以情,“家和万事兴,也不是非闹到分家这一步,不说广子还没结婚,分家传出去不好听,就说方子你媳妇怀孕,到时候生孩子坐月子还要你娘照顾,现在分家,到时候老婆孩子怎么办?”
秦则方心下一凉。
秦爷爷还在继续说:“今天的事,你娘做的不对,我做主让她给你媳妇道歉。”
“凭啥!”朱婆子不愿意。
“你闭嘴,闹够了没!。”不等秦爷爷开口,秦伯言就拽住媳妇,“听爹的,想想后天!”
朱婆子动作一滞,嘴里嘟嘟囔囔,最终败在公爹和男人的眼神下,乖乖闭嘴。
秦则方嗤笑一声,看了眼秦则广。
秦则广惊恐地缩起脖子,努力减少存在感,怕了他大哥那疯狂想刀死他的眼神。
秦伯和却震惊地看向秦爷爷,“爹,都这样了还不分。”
秦爷爷摇头,问秦则方,“你觉得呢?”
秦则方心如死灰,“爷爷,我想求个公平,你也不给吗?”
秦爷爷心咯噔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抓不住。
“给,没说不给,现在不正商量呢。”秦伯言意识到不对,出声说和,“方子,分家这事太大,要不然迟点再说?今天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家也都累了。”
他想借机掀过这事,言罢催着朱婆子说:“天都黑了,赶紧做饭去吧,今天留爹和大哥在家吃饭。”
秦伯和不甘心,还想争取,“爹。”
秦爷爷闭眼,“就这样吧。”
秦则方双手握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声音有些干哑。
“后天腊八,广子结婚,今天家分不干净,后天他就结不成婚。”
秦则方孤零零地站在那,整个人被笼罩在阴暗中。
秦爷爷被威胁,气得血气翻涌,大手把桌子拍得梆梆作响,“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秦则方充耳不闻,清算着家产,“家里住的房子,是厂里分给爹的,分家之后我会出去租间房住。”
“闭嘴!”
“以前在家吃喝,我的工资全部上缴,分家之后,我不在爹娘身边,每个月也会给点孝敬,逢年过节另算,具体的爹娘你们商量个数。”
“反天了!”秦爷爷气得抄起桌上的茶碗朝秦则方砸去。
秦则方肩膀一痛,垂眸看到茶碗摔在脚边,碎成几块。
他动作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继续说:“这是我从财务那要来的这些年的工资表,我的,爹娘的,都在这里。”
这下自认好脾气的秦伯言也怒了,“你是找就计划着这一天,想挖我和你娘的老本!我俩辛苦半辈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畜生不如的玩意!”
“老四!”秦伯和何止出声。
秦伯言看老爹气到不行,胆子一下壮起来,“大哥,我说错了吗?你看他把咱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秦伯和看着秦则方左肩阴湿的那一片痕迹,沉着脸走到他身边,“你继续说。”
“老大!”
“大哥!”
秦则方怔愣片刻,动了动冷到麻木的手指,垂下眼帘。
“早年爹娘双职工,养我们姐妹五个孩子,家里日常开销,这些年我和广子的学费,书本费,家里添加大件的钱,每年人情往来的费用,给三个姐姐置办嫁妆,剩不了多少钱。”
“我工作后,家里三职工情况好不少,扣除吃喝往来,每个月能剩六十左右,后面随年资增长只多不少,几年下来存款预计有五千左右,按照五千算,分成三份,我该拿一千六百六十六,算一千六百六十六。”
“娘,想广子顺利结婚,给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