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夫妻重生

寒冬腊月,孟秦浑身乏力地缩在被窝里,脑子昏沉沉地不想起。

她心里头难受。

辛辛苦苦在国营饭店熬了二十年,好容易争取来劳务派遣的出国名额,经理转头给了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说什么她年纪大了,机会要留给年轻人。

找到领导那想要个说法,隔天收到人事部通知,她四十八岁,被‘提前退休’了。

还想带着儿子去闹一闹,儿子先一步找来要认回亲妈,说到底生他一场,不想亲妈年纪大了孤苦无依。

孟秦当场就问,那养大他的这个妈呢?

看他眼神闪躲也没等答案,只想找到老伴告状,俩人半辈子养了个白眼狼。

回到家看见空荡荡的屋子,才想起来她和老伴正冷战呢。

为出国的事,她想卖房子,老伴不愿意,他觉得早晚有一天会回来,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屋才安心。

谁都没说服谁。

孟秦原先打得是先斩后奏的法,现在出国的机会丢了,内心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幸好老伴把房本藏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坐下就在茶几上看到一份离婚协议书。

一抽气,晕过去了。

……

再睁眼,人躺在床上,被子掖得密不透风,一到冬天她嫌冷,老伴就总爱这么掖。

孟秦鼻子酸,眼睛涩,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找到那份离婚协议砸老伴脸上,问问他为啥要离婚!

她就那么惹人厌,全都不想要她。

吸了吸鼻子,一股子霉味熏得她差点没再晕过去。

好呀!想离婚就这么敷衍她,这是从哪找来的烂被子给她盖!

孟秦怒气冲冲地掀翻,穿上鞋一把拉开房门。

“秦则……”

冷风从正门呼呼地吹进来,孟秦精神几分,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老伴厂里分的两居室楼房,更像三十年前一大家子住得老屋,两间屋中间隔出来十平的厅,囊括了做饭的灶台,水缸、橱柜贴墙放着,看着就挤。

上锁的柜门被撬开,刚把粮食抱怀里的秦则广瞪圆眼睛,没想到家里还有人。

四目相对,待看清楚是他大哥娶进门的媳妇,才松下一口气。

秦则广抱着粮食站起身,抬脚踢上柜门,压着声音说:“不准跟爹娘说,不然我揍你。”

他把粮食裹进军大衣里头,朝外走。

孟秦愣神两秒,盯着明显年轻几十岁的小叔子。

她在做梦?

视线下移落在他怀里,粮食!

她想起年轻时候,刚嫁没几个月,有一天家里丢了粮食,当天只有她不舒服在家休息,婆婆就认定是她故意偷粮食贴补乡下娘家。

孟秦盯着罪魁祸首,倒吸一口凉气,气得肚子疼。

感情是给你小子背得黑锅。

她抄起竖在墙根的扫把,扯住秦则广袖子,照他头上呼,“让你偷,还把贼名声往我身上甩,还揍我,在我梦里头还能,我让你能!”

扫把挥舞间,扬起一片浮灰,秦则广吃一嘴,“呸呸,你发什么疯,撒手。”

他男人力气大,抽出袖子就往外跑,等惊动邻居想跑都跑不掉。

孟秦被扯个趔趄,扶着墙站稳时,秦则广已经跑出正屋门。

她追出去喊,“抓贼啊!院子里进小偷了!”

“偷粮食的贼,别跑。”

“就是那个大肚子男人!偷得粮食就藏肚子那!”

贼是谁不好找,大肚子男人一眼就能看到,秦则广没等跑出院子,就被巷口路过的好心壮汉给拦住,一把扯开前襟。

秦则广没搂住,粮食“啪”一声掉在雪窝里。

“真是粮食!”

“小子往哪跑。”

壮汉一拳头对准鼻梁砸上去,秦则广顿时被打得头晕眼花。

“别打了别打了,没偷,我是……”

孟秦追上,趁机抓住军大衣的后领向下扯包住他头,不给追出来的邻居看正脸。想到上辈子被污蔑偷粮食后受得气,使上浑身的劲朝秦则广打,不给他出声机会。

最后累得孟秦直喘气,不忘感谢好心人,“真是太谢谢你,要不是你这贼肯定就跑掉了。”

壮汉拎小鸡仔似地抓着贼,“客气,顺手的事,现在人赃并获,我帮你把人送去保卫科。”

孟秦:“太好了!”

秦则广急了。

他正打算接娘的班进厂工作,这要是被送去保卫科,档案上记个过厂里不要他怎么办。

再一想,他落到这个地步是被孟秦害的!

“小心!”

孟秦被一股大力掀翻,整个人哐一下摔倒,撞上身后讨伐小偷的围观群众,带摔一片。

“哎呦!”

“我的腰——”

“啊!血,出血了!”

孟秦昏迷前想:梦里头摔跤咋也这么疼。

……

孟秦再清醒,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看到发黄的天花板,第一反应不是在家。

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歪头看到扎着俩麻花辫,头戴小白帽的姑娘有点眼熟,对方这会举着她的手,正在处理掌根的擦伤,消过毒的棉签擦出泥土,留下火辣辣的疼。

“嘶——”

护士抬眸,“醒了?再忍忍,伤口不清理干净容易发炎。”

孟秦心乱如麻,余光打量着四周,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会疼啊。

那就不是梦。

可不是梦,她在哪?

护士清理结束,“好了,伤口结痂之前不要碰水。”

孟秦乖乖点头,支着没伤的胳膊坐起来,一动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她问护士,“我怎么在这?”

“你晕过去,我娘她们送你来的,她去厂里喊秦三哥了。”病房紧闭的门被推开,“嘎吱”一响,护士回头,“正好,三哥来了。”

护士端着东西走开,孟秦才看清走进来的人。

个高高的老伴腰板笔直,穿一身蓝色劳动装,衣襟袖子上蹭的全是灰,蜡黄的脸上光滑平整,没了抬头纹和老褶子,眼睛也又黑又亮,逐渐和记忆中年轻时的形象吻合。

孟秦张张嘴,半响没说出一个字。

秦则方看她呆愣愣的摸样,着急地走到床边,“你,你没事吧。”

孟秦抬眸,看到他眼底倒映的年轻姑娘。

下一秒——

【老伴年轻时候真好看。】

【她为啥一直盯着?】

“?”

孟秦慌乱地挪开视线,声音断了。

怎么回事?

她重新抬起头,再看一眼变年轻的老伴。

秦则方扶着她受伤的手,被看得局促,“怎么了?”

孟秦懵懵地摇头,突然抽出手下床走到窗边,想确认一件事。

病房窗户玻璃是水青色的,烧得不够净,一到冬天就不透光,有一点好,人站在跟前能当个镜子照。

圆乎乎的小脸还没发腮变方,耳后用红绳扎着两根短麻花辫,刚睡醒乱糟糟的。孟秦伸出手,颤抖地碰了碰脸颊,她一笑就会浮现的浅酒窝,还没因为皮肤松弛变成坑。

孟秦转身,撞上跟来的秦则方,被他稳稳扶住,耳边是他关心的询问,“是不是哪不舒服,我去喊医生来看看。”

孟秦拽住他,状似随意地问,“离过年还差几天?”

秦则方虽然奇怪,还是数了数日子,“后天是腊八,小五那天结婚,还有二十四天就是六零年了。”

孟秦了解了。

五九年腊月初六,她刚结婚的第三个月。

她回到过去了!

有机会学习,提升学历,能有更多的选择。

白眼狼养子也还没出生,跟她没关系,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选择领养别人的孩子。

孟秦激动地看向年轻老伴。

【变年轻就不用离婚了!】

孟秦看着嘴巴没动的男人:?

他也重生了?

她现在确定自己好像能听见老伴的心声,就是不知道只能听他一个人的,还是其他人也行,得找时间实验一下。

不过他这话什么意思?

孟秦眯起眼睛,想起了还没来得及砸老伴脸上的离婚协议书,重生的喜悦被愤怒代替,一把推开他。

狗男人。

变年轻就改主意不离婚。

离也是你,不离也是你,凭什么都要随你心意。

她都没嫌弃他不能生!

外人面前装得老实巴交,回家帮着洗衣服做饭,谁见面不说她有福,一个乡下丫头嫁进福窝窝里,可谁家大男人成天围着家务转,好听点是能干,难听的就是窝囊。

每次催着考级、出任务都跟要他命一样,说多了还嫌你爱折腾。

自己不占理,一说不过就把她带床上折腾。

还有他那一家子,公公老墙头草不顶事,婆婆嫌弃她看不起人,还偏心小儿子,挖着老大工资养老小。

知道的是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男人是小叔子第二个爹。

上辈子熬了二十年才熬死公婆,这日子是过得够够的,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孟秦心头烧起一股无名火,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正好她现在年轻!离了还能找更好的。

“秦则方,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