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精灵的分歧

箬叶坐在早就枯萎的草地上,背靠着一棵同样差不多要死掉的树,疲惫地闭着眼睛。在他周围,同样状态的还有二十多个精灵,摒弃了与生俱来的优雅仪态,横七竖八躺倒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他们还有呼吸,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有的精灵甚至升起一种就此融化在黑夜之中也不错的荒谬想法。

他们被邪恶寄生,被黑暗污染,被族群放逐,完全看不到未来在何方,若非曾经的信仰让他们无法自我了断,心底最后一丝不甘扔在在呐喊,许多精灵可能会选择独自离开,静静地死于黑暗。

“你说,那个人类领主会愿意接纳我们吗?”一个声音在寂静中突然响起,没有点名回答的人是谁,但所有还醒着的精灵都知道答案。

箬叶睁开了眼,原本蓝色的眼眸变成了暗红,仿佛传言中的吸血鬼,在暗处潜伏窥探着猎物,伺机而动。

“会,一定会。”他这样回答着自己的伙伴,言语中的坚定是这些日子来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信已经送出去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到她的手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熬过最后的这段黑暗。”

之前问话的精灵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个人类,可靠吗?”

箬叶给出的依旧是肯定答案:“可靠,冰熊小队的队长,是个最守承诺的人,只要他接下的任务,无论多艰难都会做到。只是送一封信到基地飒,他可以的。”

“是吗,那就好……”

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四周黑暗中隐约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那是发现了目标的黑暗生物,正在耐心等待着他们中谁不慎落单。

箬叶冷冷扫视四周,捏紧了手中弓箭,他现在要节省箭矢,不然很难撑到莫北驰援。

带出来的神圣火把在几天前已经消耗一空,所幸他现在不需要借助光线,也能看到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或许被污染带来的不全都是绝望,森林虽然抛弃了她的孩子,但依旧仁慈地留下一线生机。

一切要从两个月前说起,箬叶返回了曾经精灵的聚集地,原本他是来向精灵王禀告任务进程的,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族群中蔓延着一股恐惧,虽然在精灵王的处理下,大家还能保持面上的平静,但内里早就暗潮汹涌,人心动荡不安。

森林精灵中有人被污染,转化成了会暴起伤人的黑暗生物。

世界黑暗之前,森林精灵的领土范围非常宽广,连绵数百里的广袤森林都是他们的家。

随着太阳消失,天地陷入黑暗,没能迅速适应的花草树木也随着枯萎,森林精灵栖息地的范围逐渐缩小。活动空间受限还是小事,真正麻烦的是食物紧缺,精灵们的食谱内容一减再减,从上百种渐渐缩小到了现在的十几种。

可食用植物减少的同时,代表食物链崩溃,动物们要么进化,要么被污染后死亡,所剩的数目也是寥寥无几。曾经的精灵们不喜欢吃肉,现在为却是想吃都很难吃到,狩猎太难了。

为了自己的族人,很多精灵结伴深入黑暗,在与黑暗生物不停的搏斗中,寻找着为数不多的食物资源。

挂靠领地的人类冒险者有神圣火把,光明能为他们带来一定程度的安全,但精灵们没有,他们仅有的武器就是自己身旁的伙伴,还有多年磨练出的武技箭法。

如果只是这样,最多就是辛苦点,但当第一个抬着受伤黑化的精灵小队回来后,事情就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一发不可收拾。

最初的伤者得到了最大的照顾,但古怪的是即便外伤渐渐好转,皮肤依旧在朝着黑色转化。

森林精灵特有的白皙从他们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令人联想到腐朽死亡的灰暗。暗红色的眼眸、在心绪激动时候会覆盖在皮肤上的淡紫色刺青,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有人觉得这是一种疾病,有人则觉得他们已经被黑暗感染,不再是森林精灵,而是转化成了另一种生物。

精灵们开始出现分歧,驱逐、隔离和接纳三种不同方案下各有各的拥趸。精灵王不想驱逐曾为族人奋斗的战士,但也不敢就这么让他们进入族群,免得引来更大恐慌。

他默认采取隔离的方式,进一步观察,本想着若只是外表有所变化,族群接纳战士们回归也只是时间问题,谁料到一场无意中的小口角,引发了更大的冲突。

有个皮肤最暗的精灵狂化了,他丧失了全部的理智,摒弃了惯常的战斗方法,用最原始的战斗方式去撕咬,而且是无差别攻击,只要在他视线范围之内的,就都被当做了敌人。

这个精灵最后死了,精灵王在为他举行了葬礼之后,严禁任何人再深入黑暗。然而这就好像是个开关一样,被感染的精灵们陆续狂暴,好在精灵王早有预见,将他们全部隔离,这次并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除了那些丧失理智被自己人一箭射死的精灵们。

当最后一个丧失了理智的精灵也失去生命后,众人都以为事件到此为止,但在他们刚松口气时,却惊愕地发现身边有人突然又开始转化了。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曾经和狂化之前的精灵有过密切接触。这再度引起了恐慌,精灵王为了保全更多人的利益,又不忍心下手屠杀还有理智的族人,只能狠心下了驱逐的命令,挥泪送别了这些曾经的族人。

箬叶是这些被驱逐的人之一,他与第一个狂暴的精灵是最好的朋友,之前对方受伤时有大半时间都是他在照料。

自然,他也转化成了暗精灵。

这是被驱逐的精灵们为自己起的新名称,他们失去了森林精灵所拥有的一切特质,还被驱赶出了曾经生活数百年的土地,也是时候摒弃原先的名字,换个新的了。

万幸,这些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狂暴的迹象,哪怕面对更复杂危险的状况时,同样保留了理智。

箬叶敏锐的觉察到除了外貌,自己的身上还有了别的变化,不但身手更加敏捷,视觉也得到了加强,外界对他们而言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是能看到一些朦胧的景象。

这也是他们这支小队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若是还跟之前那样只能靠声音进行近身搏斗,一定早就伤亡惨重。

然而现在情况也并不乐观,大家长时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无时无刻都在提防着那些黑暗生物,既得不到充足休息,也无法摄取足够的营养。若是再找不到地方休养生息,就算身体还能坚持得住,只怕精神也会崩溃掉。

他们现在犹如无根浮萍,随风漂流,若非箬叶坚信莫北不会放弃他们不管,这些精灵可能早就受不了担忧自己随时可能会疯,以及会被黑暗生物杀掉的双重恐惧了。

……

莫北看完信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想都没想,直接招来了唐备和彭卡,将整件事对他们和盘托出。

“箬叶是咱们的人,没道理见死不救。”莫北先给这件事定下基调,然后才又继续开口,“但我也不能不顾及领地的其他人,万一这种转化不仅仅存在于精灵中,就是个大麻烦。”

唐备仔细看了一遍箬叶的信,之后将它交给彭卡,想了想说道:“不如也先采取隔离制,领地不是升三级了么?多出不少还没规划完的无人区,不如让他们先去那边?”

他跟箬叶不熟,但既然莫北说要救,那就救呗。

彭卡也是这个意思,箬叶和他是两类人,相处时或有争执,但既然是自己人,就绝不能放任不管。

“我同意唐的意见,单独划分区域给他们居住,监测一段时间,对彼此都好,想必以箬叶的性格,也一定可以理解我们这么做。”

彭卡伸出手,食指在莫北桌上铺着的基地飒平面图上移动,最终选了靠近西南侧的位置,点了点。

“这里挺好,远离居住区和牧场、农场那边,而且有一大片树林,虽然枯萎了不少,但应该会让精灵们感到习惯一些。”

莫北顺着彭卡的手看了那个位置,脑子里立刻勾勒出详细的环境,那附近原本应该是个绿化区,的确有那么一片树林,正如彭卡所言,枯萎了不少,但刚好可以砍掉清理出来盖房子。

食物倒是不用愁,基地飒早就实现了自给自足,多养二十多个精灵根本不叫事,真正麻烦的,还是在于那个不确定的暗化传染。

莫北可以确定普通人对这种事的接受度很差,她可以理解那个精灵王的决断,换她自己也不能为了箬叶一个人,就牺牲更多人的安全。

“果然,还是得有医院。”莫北挠头,“要是有专门能诊断他们身体的设施就好了,只要不传染给其他种族,暗精灵就暗精灵呗,不挺好的,谁还歧视谁啊。”

唐备悠悠开口:“我觉得吧,是时候开始你的表演了,欧皇陛下。”

彭卡也想到了这个,跟着点头:“是啊,亲爱的莫,是时候动用你那神奇的领主天赋了,别在意金币,我们总会再赚到的。”

莫北拍桌而起:“你们还真以为我的天赋是‘心想事成’啊?说有医院就有医院?”

唐备:“试试呗,万一呢?”

彭卡:“试试呗,万一呢?”

莫北“呵”了一声,神情漠然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调出系统面板,手指微动,氪金抽卡一气呵成。

然后,看着手上的卡片内容,莫北只想说一个字。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