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士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他的手下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
这场战斗原本已经临近尾声,却因为容祁的突然出现,让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绕开地上的死尸,闻人缙停在三步远的位置,清寒长眸警惕地看向容祁,沉声道:“放开她。”
步仇和弓玉同样站在容祁对面,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容祁对他们的敌意恍若未觉,低眸专注望着怀中人影,伸手轻柔抚向她散落额前的青丝。
幸好他来得及时,没让裴苏苏突破伪神阶,不然她将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浓浓的后怕和庆幸将容祁整个人裹住,刚慢下去的心跳再次加快速度,呼吸稍显急促。
他的手伸过来,裴苏苏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偏头躲开。
容祁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重新落回她腰间,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裴苏苏垂下眼睫,没去看他此时的表情。
按下因为与容祁突然的重逢而升起的复杂思绪,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冷下来,“放开我。”
容祁并没有依言放开她,反倒将她抱得更紧。
裴苏苏挣了挣,环在腰间的手臂却如同铜铁铸就一般,她无法撼动分毫。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我的惊喜呢?”
容祁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裴苏苏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从他怀里抬起头。
“什么?”
容祁面无表情,好似在脸上套了个僵硬的壳子,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低头认真地问:“我的生辰惊喜呢?”
步仇和弓玉听到这句话,都觉脚底升起凉意,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容祁不是傻子,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真相,这一刻看到闻人缙出现,定然能猜到所有事情。
他明明知道所谓的“生辰惊喜”根本就是个陷阱,会要了他命的陷阱,竟然还能这么平静地问出来。
任谁都能看出,容祁平静外表下的暗涌。
听到这句话,裴苏苏心尖像是被用力刺了一下,顿时涌上酸涩。
她不再挣扎,安静待在容祁怀里,感受到方才滚烫的怀抱逐渐降温,一点点变得冰冷。
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闻人缙脸色有些苍白,目光紧锁在容祁身上,“容祁,放开苏苏。”
容祁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裴苏苏身上短暂移开一瞬。
他掀眸看向闻人缙,依然毫无表情,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你是何人?”
闻人缙目露疑惑,猜测容祁的用意。
说完,容祁似是没了耐心,用虎口钳住裴苏苏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修长指尖在她脸颊轻点两下,再次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夫人,我的生辰惊喜呢?”
他手指冰凉,不含半分温度,肌肤被碰到的地方,激起一层战栗。
他的手仿佛敲在裴苏苏心上,引得心脏一下下收缩。
裴苏苏被迫维持着抬头的姿势,眼睫半阖看向旁边,视线刻意避开容祁。
她用力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夫人?”
裴苏苏咽了咽口水,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在后山。”
“夫人在怕我?”容祁轻呵一声,似是觉得不可思议,声音放得更轻,认真问道,“为何怕我呢?”
裴苏苏终于肯睁开眼,认真打量此时的他。
容祁眼眸幽沉黯淡,仿佛打翻的浓郁墨汁,照不进半点光亮。
他的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乌发不似平日那样仔细打理,有几绺青丝垂落而下。
脸上的血痕应该是几日前就已经沾上的,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擦去。
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几乎被血浸透的白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皱。
此时的容祁,不像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反倒像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这个疯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看着容祁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裴苏苏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不是滋味。
她狠了狠心,决意彻底戳破他的美梦,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容祁,别装傻了,你明明知道所谓的生辰惊喜根本……”就是个骗局。
“夫人累了,”容祁忽然打断她的话,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重新抱住她,朝着后山走去,“既然夫人不愿说,那我便自己去找我的生辰惊喜。”
像是生怕从裴苏苏口中听到什么不愿听到的话,他暂时以法术封了她的声。
容祁修为莫测,裴苏苏又在他手里,步仇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闻人缙则是因为之前力量消耗过度,精神力亏空,几乎没什么战斗力。
他若是贸然出手,不会有丝毫胜算,万一刺激到容祁,反倒会让裴苏苏陷入危险。
闻人缙面色阴沉下来,同样跟了上去,视线片刻不离容祁怀中的人影。
容祁抱着裴苏苏,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群人,一群时刻准备杀他的人。
这条路他曾经和裴苏苏走过一遍,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狂喜,期待,紧张,不敢置信。
而这次呢。
遇到岔路,容祁没有选择走向合修台所在的右边,而是踏上了去左边的路,果然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一紧。
走出去很远,看到藏在葱茏山林深处的院落,还有守在院外负责保护的诸多小妖,容祁停下脚步。
他望着怀里脸色煞白的裴苏苏,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看来这是夫人为我准备的第一个惊喜。”
冰凉轻吻落下的瞬间,裴苏苏头皮一麻,只觉后背发凉。
这样的容祁让她很不安。
容祁拥着她,沿着原路返回,重新站在岔路口。
这次,他走上了去合修台的路。
没走多久,空旷巨大的合修台出现在视野中,一旁溪水潺潺。
上次他们合修时,清泉水声响个不停,和着喘息声,多么美妙。
停下脚步,嗓音幽幽,“原来夫人给我准备的第二个惊喜在这里。”
容祁一眼就看出了合修台四周布置的阵法,对魔气有很强的压制作用。
是想趁他合修时放松警惕,给他致命一击么?
不。
容祁很快在心底否认了这个猜测。
闻人缙苏醒后,裴苏苏心里只有闻人缙,怎么可能愿意跟他这个冒牌货合修?
除了合修以外,还有另一件事可以在合修台上进行——神交。
道侣神交时,识海对彼此打开,毫不设防。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入侵他最重要的地方,给他重创。
再有阵法的加持,完全可以杀了他。
容祁继续抱着裴苏苏,往合修台中央走去,“夫人给我准备的惊喜我很喜欢,不如我们现在就来试试。”
裴苏苏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摇头表示拒绝,同时脚下用力站定,不想被容祁带着走。
容祁的所作所为给了她太大压力,逼得她眼眶通红,泪水纷然而落。
她的泪水打湿衣襟,温度透过衣物传到胸膛,在容祁心上狠狠一烫。
他脚步停了一瞬,但还是硬下心肠,带着她继续向前。
“容祁。”
闻人缙持剑拦在容祁面前,长眸中翻滚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剑刃翻转,反射出刺目的阳光,却只让人感受到寒意。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放了苏苏。”
容祁不再继续向前,静默与闻人缙对视。
许久后,容祁依依不舍地抱着怀里的人影,将下巴放在她肩窝亲昵地轻蹭了蹭,仿佛他们真的是感情甚笃,片刻都不舍分离的有情人。
“夫人在此处稍等,待我杀了这人,我们以后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在一起。”
裴苏苏甚至听到他轻笑了声,气息轻呵入耳。
说完,容祁俯下身子,在她怔愣排斥的视线中渐渐靠近,仿佛看不到她的拒绝,于唇角轻啄一吻。
他终于松开裴苏苏,抬步朝着合修台中央走去。
裴苏苏刚逃脱禁锢,立刻跑向闻人缙,死死握住他的手。
她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几乎泣不成声,“师尊,别跟他打,你不是他的对手。”
容祁的噤声法术已经取消,裴苏苏汗湿的手紧紧抓着闻人缙,生怕自己一撒手,此生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闻人缙抬起没有持剑的左手,指腹温柔拂去她面上泪水,安抚道:“苏苏,今日一战避无可避。”
他和容祁之间,早晚都要拼个你死我活,今日羊士的到来,不过是将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刚经历过方才的战斗,他们这边所有人都正是力量亏空的时候,根本不是容祁的对手。
主动权掌握在容祁手中,容祁说何时战,不管他状态如何,都只能应战。
不然呢,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容祁欺负裴苏苏么?
容祁不是冲着裴苏苏,是特意冲着他来的。
裴苏苏抬手胡乱擦了把泪,哭得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与你一起,我们一起上,一起杀了他。”
身后传来的声音,容祁就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这么急着表演情真意切,是当他已经死了吗?
容祁闭上眼,极力压下胸中暴戾情绪。
“夫人不必担心,为夫定会斩了这个破坏我们感情的贼人。”
他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凌厉攻击,直指他后心。
容祁转过身,空手握住裴苏苏刺来的剑。
利剑刺破掌心,鲜血顺着剑身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合修台上。
容祁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继续握着剑刃,朝着她一步步走来,温声道:“夫人认错了人,将我当作敌人,我不怪你。”
随着他的逼近,裴苏苏脑海中紧绷着的弦彻底断裂。
她胸腔剧烈起伏,咬牙切齿,“我杀了你。”
闻人缙走到她身后,裴苏苏毫不设防,红着眼抽出剑,正准备再一次刺向容祁。
下一秒,她脖颈被温热指尖轻点一下,眼皮忽然变得很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闻人缙小心地将她接进怀里,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裴苏苏被迫吸收了太多邪气,在净化身体里的邪气之前,不能动用力量,否则便会将这些业障引入身体,对将来极为不利。
闻人缙转过身,将昏睡过去的裴苏苏,交到步仇手里,“先帮她净化身体里的邪气。”
步仇将人接过,忧心忡忡地问道:“你当真有把握能杀得了容祁?”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闻人缙和容祁都算他的情敌。
但步仇对他们二人的看法截然相反,他私心里从来不把闻人缙当作敌人,反倒一直很敬佩他。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像闻人缙这样,可以为裴苏苏付出一切。
裴苏苏已经昏过去,闻人缙便不需要再强装。
他缓缓摇头。
全盛时期的他,对上曾经的“主人”,勉强有一搏之力。
可他刚对付了一个伪神阶的羊士,拿什么跟容祁对抗?
步仇心里一凉,“我和你一起上。”
“你帮不上忙。”
步仇想要反驳,却也清楚又无奈地知道,闻人缙说的是事实。
他能伤到羊士,是因为羊士识海被入侵,真正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而且羊士当时是主动迎上的他的蛇尾。
面对比羊士实力更为强横的容祁,他怕是连一招都走不了,就会被容祁抹杀,去了根本无用。
“照顾好苏苏。”说完,闻人缙最后深深看了眼裴苏苏,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在灵魂深处。
他转过身,提起手中剑,一步步走向容祁。
步仇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闻人缙!你以为你死了,容祁会放过苏苏?到时我们所有人都不是容祁的对手,容祁那个疯子会怎么对待苏苏,你真的想不到?”
弓玉同样急得不行,赶紧把自己的精神力都渡给闻人缙,希望能帮上他的忙。
步仇的话,让闻人缙心中的念头开始动摇。
他原本的打算是,与容祁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
可若他真的死了……
“如果苏苏醒来得知你死了,她会做什么傻事你想过吗?”
闻人缙握紧手中的剑。
生平第一次,他持剑的手在颤。
许久之后,咽下喉间苦涩,闻人缙留下一句“照顾好她”,便义无反顾地朝着容祁走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给出会活着回来的承诺。
步仇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扩大。
恐怕闻人缙这一去……凶多吉少。
等苏苏醒来,自己如何向她交代?
容祁冷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闻人缙,眸中平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戾。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他一挥手,布下结界将整个合修台笼罩在内。
结界漆黑一片,遍布雷电,并非普通的隔绝结界,而是饱含了杀意的诛杀结界。
不见血,结界永不会破。
站在结界外面,步仇他们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情况,神识也探不进去。
吩咐人在此处看守,一有消息立刻禀报后,步仇便抱着裴苏苏去往暖灵泉,尽快帮她净化体内的邪气。
弓玉担忧裴苏苏的情况,也跟着步仇离开。
*
结界内,容祁冷冷打量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傀儡。
与此同时,闻人缙也在看自己名义上的“主人”。
许久后,容祁率先打破沉默,“你可知我为何要创造出你?”
闻人缙不语。
容祁难得好心解释给他听。
“神厌恶妖魔,立下规则禁止妖魔窥探飞升之道。我得了秩序石,却无法掌控,便用分魂术创造出你,让你以非妖魔之躯,修炼成神。”
“你当年是半步神阶巅峰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晋升伪神,等来天劫就能飞升。”
这就是神对人族的偏爱。
妖魔晋升伪神,便等于踏上一条死路。
但人族晋升伪神,等待他们的是康庄大道,前途一片光明。
“可你做了什么?”说到这里,容祁冷笑一声,语气带上讥讽,“你废去自身修为,跑去龙族找什么龙骨花,让我万年谋划毁于一旦。”
他并非精怪族,修炼起魂术本就不易,更何况虬婴带来的分魂术还是残缺不全的。
为了练成分魂术,容祁练了万年,有许多次都差点灵魂破碎,灰飞烟灭。
好不容易分出一个满意的副魂,眼看着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却功亏一篑,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闻人缙安静听容祁说着这些话。
怪不得他总感觉,自己身上似乎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使命,却一直想不出那使命是什么。
原来他是容祁为了对抗天道秩序,而创造出来的。
可当初那件事发生,他哪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使命。
为了保住裴苏苏的命,他别无选择。
回想起当年情形,闻人缙不客气地嘲讽回去,“若不是你妒忌我占有苏苏,主动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我自废修为时,你怎么可能不知晓?”
从他与苏苏第一次合修,暗中窥探的感觉便消失不见,闻人缙不难猜到原因。
如果容祁没有切断他们的联系,凭借着他们之间的互相感应,在凤凰秘境遇险时,容祁就能第一时间得知。
不管是救裴苏苏从凤凰秘境离开,还是得到龙骨花帮她改善血脉,对于容祁来说,都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事。
若非容祁心生妒意,当年的事,后来绝不会是那样的走向。
闻人缙不提起这件事还好,他提起这件事,等同于往容祁心上最脆弱的地方扎刀子,让他胸中怒火暴烈燃起,灼得肺腑剧痛连连。
容祁向前半步,逐渐逼近,眸中毫不掩饰勃勃怒气与杀意,语气带上几分激动,“你只是一个傀儡,有什么资格占有她?”
“笑话,”闻人缙最不甘心的就是自己傀儡的身份,被他戳到痛处,同样冷笑着反唇相讥,“我是苏苏的道侣,我没有资格,难道你有资格?”
“你只是我创造出来的工具,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苏苏。”
“我与苏苏情投意合,即便你顶替了我的身份,她依然看不上你,更不可能属于你。”
容祁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闻人缙,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几息后,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低声笑起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胸腔都在共鸣震颤。
到后面,眼尾甚至都笑出了泪。
“闻人缙,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愤怒,仇恨,不甘,杀气腾腾的样子。”
容祁下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重重敲在他心上——“你又比我干净到哪儿去。”
闻人缙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
他的反应,让容祁心情大好。
裴苏苏以为她喜欢的人多么光风霁月,清绝出尘似仙人。
可实际上呢,他闻人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有清冷干净的一面,同样有扭曲阴暗的一面。
闻人缙若真像裴苏苏以为的那么坦荡,为何要将这件事死死瞒着她?
还不是自卑于自己傀儡的身份,自卑于,自己是被全天下最肮脏卑劣之人创造出的傀儡的身份。
所以闻人缙根本不敢说。
说完这句诛心的话,欣赏够了闻人缙痛苦难堪的表情,容祁缓声低语:“还有什么遗言,一并说了吧,很快你就会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一个失败的傀儡,没有资格活在世上。”
说完,赤红眸中浮现出杀意,容祁以手成爪,出手狠辣地朝着闻人缙攻击而去。
容祁不想融合这个让他生厌的灵魂,只想要他的命。
就算闻人缙死了,他自身也会遭受重创,甚至会失去轮回转世的机会……
容祁也必须让他死。
闻人缙不死,难消他心头之恨。
*
午夜时分,泡在暖灵泉中的人有所感应,猛地睁开双眼,提前清醒过来,眼中泪水滚落而下。
裴苏苏还未完全回过神,只是本能地喃喃道:“师尊,师尊……”
看到她醒来,步仇和弓玉同时出声:“苏苏!”
“师尊呢?”
看到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裴苏苏顿时明白,心中一凉。
她咬破手指,颤着手绘制出阵法,身形眨眼间便出现在后山脚下。
沿着山路磕磕绊绊往上爬的时候,裴苏苏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不敢想,怕想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的结果。
可还是有很多不好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出现在脑海中。
是师尊让她昏睡过去的。
他根本没有能赢了容祁的把握,怕她接受不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裴苏苏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情人扣的感应还在,心上绞痛剧烈,宛如有人拿着刀子凌迟。
她好几次跌倒在地,手掌被擦破,流出血来,却根本顾不上这些。
跌倒了就爬起来,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合修台,必须救下师尊。
终于来到合修台前,容祁布下的结界刚好吸收够了足够的血,逐渐消失,显露出里面的情形来。
冰冷月光下,一人站立,一人寂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无数鲜血自胸前血洞流出,染红身下的地面,甚至顺着合修台的纹路蜿蜒流到很远的地方,汇入那条小溪。
裴苏苏忽然听到刺耳的嗡鸣声,在她耳边炸响。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重重跪倒在地,泪水无意识地自红肿的眼尾滚落,映着月光,照出她苍白的脸。
裴苏苏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地上那人还有没有呼吸。
容祁闭目,晃了晃脑袋,将剧烈的头痛压下。
不愧是他的傀儡,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居然还能硬着骨头算计他。
握紧手中毁了一半的精血玉坠,容祁重新睁开眼,看到前方的裴苏苏,对上她空洞寂无的眼神。
容祁见不得她为闻人缙流泪。
他一步步走向她,停在她面前,用染了血的手指擦去她脸上泪。
居高临下,毫无感情的声音告诉她:“闻人缙死了。”
过了很久,耳鸣才终于消失。
裴苏苏茫然地抬起头。
容祁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裴苏苏艰难地理解了容祁话语中的意思。
闻人缙死了。
刚才涂抹在她脸上的,是闻人缙的血。
容祁将失魂落魄的裴苏苏从地上拉起来,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平静说道:“忘了他,从今天起,你只需要有我就够了。”
说完,他正准备将面前人抱进怀里,胸口却陡然一痛。
低头,容祁看到一柄利剑贯穿了他,在闻人缙胸前同样的位置。
以容祁的修为,他若是想躲,自然能躲开。
容祁看着那柄剑插在自己心口,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将本就被鲜血浸透的衣袍,染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居然是,原来他的血,和闻人缙的血颜色是一样的。
容祁抬眸,对上裴苏苏的眼。
此时那双眼里,已经没有了半分对他的不忍,只余仿佛能燃尽一切的仇恨。
她眼里流出血泪,神情死寂,无声地说出一句话。
微风没有将她的话送入耳中,但容祁从她的唇形分辨出了话的内容。
她一字一句,“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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